姚謙

姚謙
在我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發現自己對許多女性藝術家特別的有感,沒有理由也不知道原因地喜歡閱讀她們的作品。只可惜每每觀后可以參考的文獻總是缺乏;至今仍以男性藝術家藝評人為主的藝術世界里,能夠放開男性主觀角度去深刻閱讀女性藝術家創作的文獻仍甚少;經常見到各平臺以“女性藝術家”去分類展評時,只要是強調“女性”,就已經帶著有“非核心”的評價思維了。
常常我們以為女藝術家所看的世界、所感想創作出的作品更多集中在于情感的描述和借由景物的細節表達情緒,在她們的繪畫里描述家庭成員和靜物居多。但其實絕對不止于此,女性創作依然有宏大或深刻的意喻,只是她們更善于隱藏偉大處,更樂于以滲透感染的描述去打動閱讀者。
女性創作依然有宏大或深刻的意喻,只是她們更善于隱藏偉大處。
在最早期收藏中,瑪麗·羅蘭珊幾乎最能滿足我這樣的好奇和觀望。瑪麗·羅蘭珊早期立體畫派時期的作品,就與當時主導者畢加索和布拉克不同,她的線條與用色沒有那么涇渭分明,有更多曲線與更柔軟的色彩,偶爾靜物,絕大部分作品幾乎都是人物的描寫,而這些被描述的人物必然與她的生命過程發生或長或短的關聯,必定有她的描述動機,因此描述中的各種蛛絲馬跡都成了作者對于畫中人與事的當下情感渲染,這是我閱讀瑪麗·羅蘭珊畫作特別有感的原因。在她最有名的早期畫作《A Group of Artist》里,占據畫中央的就是她當時的情人、法國詩人阿波利奈爾,她與畢加索則立于畫面一側的前后,光是人物位置與其相互關系就足以讓人琢磨和想象了。同時這件作品也透露著那個時代巴黎文藝圈的男女情事,如同此時各地文藝圈的氣氛一樣。
在那短短的成名期后,羅蘭珊的作品中就少有男性出現了;女性幾乎是她所有的繪畫主題,而畫中的女子絕大多數是憂郁的,且彼此之間若即若離、維系著看似親密又有點疏離的狀態。淺灰色與粉紅色幾乎是她最常用的顏色,年輕時配色清淡,直到后半生也許是參與了芭蕾舞劇的美術工作,才多了些繽紛的色彩。畫中女性有著優雅纖細的形體,后期更多是帶著芭蕾舞者的姿態。畫中除了人物外,還經常會出現動物,也許是飛翔的小鳥、奔跑的牡鹿,或黏人的小狗,來對應畫中人物的淡漠神情,像是暗示著表象下隱藏的渴望。
在我的收藏里有一件作品,是在她被流放西班牙馬德里的七年期間完成的畫作,這段時期是她一生中最孤獨的時期,她重復畫了幾張雙女子畫像,可以看得出來她把自己都畫在其中,而另一位女子則是同一個朋友。畫中兩人身體靠得很近卻又無任何碰觸,面向著閱讀繪畫者的兩雙眼睛充滿楚楚動人的寂寞,那是一戰時期后,兩位孤單的已婚女友,面對于巨大世界的孤立和互憐,以及不逾越分寸的矜持。我收藏的雙女子畫像與收藏在“橘園”另一幅廣為人知的作品相近,是同一時間的創作。在那件畫中有一只飛翔的小鳥在兩人的上方,而這幅則是一只熱情的貴賓犬舉著前足迎著畫中藝術家自己。這兩件作品都引我不斷地想起前年特別喜歡的一部法國電影《燃燒的女子畫像》,因為在這些女性創作者的描述中,都可以讓人更深地體會出:關于孤獨的描寫,不只是形態上的呈現,所有孤獨的感人陳述,它更是一種認知后的直視。這也是我這么珍惜這份收藏的原因,因為孤獨人人都有,只是透過孤獨的體會卻不相同;瑪麗·羅蘭珊給了我另一種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