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山川換古今：藍瑛家族的故事》

□ 顧從輝

《山川換古今：藍瑛家族的故事》書影

《山川換古今：藍瑛家族的故事》是故宮出版社“百年藝術家族”系列中的第一位成員。這個系列是由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余輝主編，邀約藝術史研究的著名學者，以“家族”為核心，以中國繪畫為半徑，對燦爛的中國繪畫史中以“家族”為單位出現的藝術群體進行研究。

家族宗法制度深深地植根于每個中國人的心中，家族或宗族是社會文化的一個基本單位，中國文化便是在這樣的家族觀念制度下，不斷發展，連綿不絕。世界上很多文明在歷史長河中已經消失，但是中國文化卻不斷更新進步，并且影響更廣泛的地區。我國古代以家族為單位的文化傳承群體起到了延續和發展文明的作用。無數的家族文化和他們的生命一樣代代延續、生生不息。

“百年藝術家族”系列著眼于“家族”這個核心字眼，講述歷代家族的文化藝術教育對后世的影響和作用，著力于研究歷代書畫家族的發展背景和自身的文化類型，家族的藝術歷史、創作特色，闡明并肯定他們在中國書畫史上的貢獻和歷史地位。本套書以家族藝術的發展為線索，以家族的視角來梳理古今書畫藝術的發展脈絡，這無疑是一個新穎而別致的角度。中國繪畫研究，重視對個案的觀察和探索，通常著力于對創作者個人或者單幅作品的研究。即便梳理創作者的年譜，對其家族或相關成員，也只是線性梳理。本套書從家族的角度切入，以代表性的畫家及其相關的創作群體為研究對象，研究藝術家族與書畫流派關系、藝術家族傳授的特點、藝術家族群體發展的一般規律等幾個方面，從橫向、縱向兩個維度對畫家進行研究，以一個更加立體的剖面呈現中國繪畫史中的“集群”現象。收錄進本系列的研究作品，均為作者多年的潛心研究之作，從一個全新的角度探討了中國藝術史的發展。

《山川換古今：藍瑛家族的故事》由一段“引子”，以藍瑛的畫上題詩為開端，展開對藍瑛及其家族故事的敘述：

原是看花洞里人，重來那得更迷津。漁郎誑指空山路，留取桃源自避秦。

由于明末清初戰亂的原因，晚明繪畫中心松江和蘇州遭到了殘酷蹂躪，動蕩的局勢直接摧毀了這里已經形成的文化氛圍。許多城市甚至遭遇了屠城，而杭州地區，雖然距離抗清勢力比較近，但是卻保持了相對穩定的社會環境，藝術市場也迅速發展起來。藍瑛就是在這樣特殊的歷史機遇中成長起來的。

藍瑛（1585-約1666），字田叔，號蜨叟、石頭陀、西湖山民等，錢塘（今浙江杭州）人。

藍瑛喜歡描畫山水，早年以摹古為主，宗法唐宋元諸家。元代的黃公望、明代的沈周都是藍瑛喜歡并敬仰的前輩，經常臨摹他們的畫作。藍瑛的筆觸細膩，墨色清淡，清麗動人。中年以后，藍瑛漸漸形成了強烈的個人特色，筆墨蒼勁雄渾，通過疏簡而粗獷的線條表現高峻突兀的江南蔥郁之景。

藍瑛是一位極具創作力的畫家，憑借自己過人的繪畫才華與超出常人的勤奮努力，不但自己藝術成就卓著，并且開宗立派。因錢塘又稱武林，后人將藍瑛和從其學畫的劉度、藍孟、藍深等合稱“武林畫派”。“武林畫派”的出現，令長期沉默的畫壇，打開一片新的天地。

藍瑛雖出身平民，無大家勢力依仗，但是他能把握機會，在他拜見大家董其昌后，便在心里埋下追隨大師的愿望，并得到了大師的認可。后又拜入孫克弘門下。在與眾位大師的交往與提攜下，開闊眼界，提升層次。

藍瑛由臨古入手，由吳門周臣、唐寅一路風格上溯到南宋風格，以及北宋李成畫風。由沈周上溯到元代吳鎮，又在董其昌的影響下，學習黃公望，兼及趙孟頫。他早期的仿古畫風細膩秀雅，善于畫大的場景跟丘壑，在不斷的磨練中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藍瑛晚年的畫作，風格老道成熟，筆法蒼勁雄奇。

藍瑛的存世作品很多，從他在畫上自書題識可以大致將其分為三個創作時期。藍瑛在松江時，山水畫的水平已經很高，從生澀的臨古，到嫻熟地運用各家筆法，這個時期為他創作的早期。從50歲后到60歲時是他的一個短暫的過渡期，創作力旺盛，畫風也開始轉變，有了一定的個人風格，向側鋒粗筆過渡，線條也趨向于短碎，空間感明顯減弱。60歲后，藍瑛的風格完全成熟，有一種極具個人特色的重青綠山水畫法。紅、白、藍、綠等多種不透明色的運用，形成白云紅樹青山的絢麗效果。晚年作品數量最多，風格多樣。

藍瑛是一位多產的畫家，擁有出色的創作才能，其藝術成就足以載入一流畫家行列，然而畫史卻并未給予相應的記載。甚至在晚明江蘇系文人士大夫口中遭到不名言的歧視與排斥。在清代時，地位也有所下降。一位多產又具有創作力的畫家，為何會有如此的待遇？原因有很多，大致如下：第一，藍瑛家族傳承三世，而當時社會科舉繪畫兩途人才濟濟，競爭激烈。第二，藍瑛的藝術特點極為突出，其弟子性格才能各不相同，很難完整地繼承。藍瑛本身的社會地位很難對其影響力提供助力。第三，藍瑛成長過程中，追隨松江派領袖人物，而后自己又與杭州畫家群體發展壯大，不免與松江畫派形成競爭。等等。

[明]藍瑛 白云紅樹圖 189.4×48cm 絹本設色 故宮博物院藏

[明]藍瑛 江皋話古圖 169.4×50cm 紙本設色 故宮博物院藏

茨威格曾經把偉大的藝術家描述為“千百萬人里面才出”的一個天才，“人世間數百萬個閑暇的小時流逝過去，方始出現一個真正的歷史性時刻，人類性格璀璨的時辰”。中國繪畫史中那些杰出的藝術家，組成了閃耀的星空，但在燦爛的星河中，幾顆明星是不夠的，以明星為代表的一個個藝術群體不斷涌現，才足以建構星光耀眼的銀河。這也是“百年藝術家族”以及藍瑛藝術家族的故事給我們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