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坤
航空發動機維修,是世界機械維修中難度最高的技術之一。倒騰這些機械零件,搞焊接的,也以男性居多。但在湖北襄陽,卻有一位手握焊槍,修理航空發動機的“巾幗工匠”——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五七一三工廠高級工程師、空軍裝備修理系統焊接專業首席專家孫紅梅。
給飛機“心臟”做手術的“醫生”
焊接這事兒,看似不難,也就是拿把焊槍將兩種金屬材料連接在一起,可是要做到每次焊接都能符合航空產品技術要求,絕非易事。
航空發動機,看起來塊頭很大,但內部構造極其精密復雜,要在航空發動機產品上焊接,難度可想而知。
2013年,一批某型軍用飛機發動機燃燒室機匣損壞,國內此前沒有成功修復這種機匣的案例,行業專家給的答案是“這個問題連制造廠也束手無策”。如果無法修復,意味著有30多架飛機將無法飛行。孫紅梅二話不說就把這個任務攬了下來。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情況遠比我想象的要復雜,機匣內部構造就像‘俄羅斯套娃一樣,一層套一層,故障點多發生在腔內視線盲區,查找起來很困難。”孫紅梅在機匣外殼上切割出半個手掌大小的“窗口”,通過仿真建模和封閉檢測搞清內部結構,查找故障點。“這個‘窗口又不能開大,否則就會引發機匣變形,所以仍然有些故障點在切口的視線盲區,微型焊槍也無法精準完成焊接。”孫紅梅回憶說。
這已經超出當時的技術水平和規范,是一次向國內焊接技術“無人區”的探索。那段時間,孫紅梅苦苦思索著解決方案,體重驟減了10斤。
“一天早上,我對著鏡子梳洗的時候,突然冒出個想法,是不是可以利用鏡面反射觀察,想法子去焊接那些處在視線盲區的故障?”孫紅梅敢想敢做,隨即帶領團隊開始摸索這個方案,開“窗口”后利用鏡面反射原理查找故障點,用自制的焊接定位夾具定位,再采用仰焊將漏氣部位修復,最后將“窗口”補片焊牢。
“這流程說起來輕松,背后不知道試了多少次,最終解決了機匣死角故障的修復難題,修復后的機匣,從性能到使用壽命,與原來的產品基本沒有差別。”孫紅梅告訴記者,在這一次實踐中,自己對航空發動機產品的修理精度也進一步提升,機匣修復的變形誤差控制在0.003毫米。這是什么概念?一根頭發絲直徑大約0.04毫米至0.08毫米。這一道工序后來被命名為“鏡面反光仰焊法”,實現了技術上的跨越。
事實上,這僅僅是20多年來,孫紅梅修理保障的636臺軍用航空發動機之一。
一身樸素的藍色工作服,一頭干練的短發,一幅普通的近視眼鏡……自參加工作以來,孫紅梅這身裝束基本沒有變過,正如她的那一股子倔勁,認準了就堅持到底。
1975年,孫紅梅出生在革命老區山東淄博市沂源縣一個小山村,她從小就埋下了一顆從軍報國夢的種子。
1999年,本科畢業的孫紅梅在招聘會上只投了一份簡歷——去解放軍某工廠,那是專門維修航空飛機發動機、保障部隊戰訓和飛行安全的軍工廠。
來到鄂西北漢水之濱、偏僻的深山中,孫紅梅這一沉,就是20多年。
不為繁華易素心
20多年來,一把焊槍,把孫紅梅的青春歲月與航修事業緊緊地“焊”在了一起。
“肯定有過失敗、有過彷徨,有過失落。”孫紅梅坦言,畢業剛到襄陽的工廠時,作為材料專業的高材生,每天的工作卻是對發動機上拆卸下來的黑乎乎、油膩膩的零件進行修修補補,她也曾一度迷惘。
“當時人都是懵的,四面環山,交通不便,甚至比山東老家還要閉塞,吃住都不習慣,電話經常要排隊打,我的工作只是修修補補一些小而碎的零部件,并沒有想象中的激動與榮光。”巨大的落差加上父母希望孫紅梅離家近點,同學也勸她回山東發展,孫紅梅有過動搖。
正在她猶豫時,廠里新引進了美國焊機,功能強大,但焊機上全是英文,大家都看不懂。孫紅梅的焊工師父只是一個普通的技校生,依然帶著大家鼓搗,最后摸索出脈沖氬弧焊工藝,挽救了大批停修的設備,當時就為工廠節約資金近百萬元。
這讓孫紅梅看到了技術創新的力量,也意識到自己有些眼高手低。她迅速調整狀態,克服生活困難,苦練技術本領。白天,穿行在生產現場,熟悉各種型號的產品性能,潛心鉆研產品原理,向老師傅討教經驗、試焊;晚上,撿起專業書本為自己“充電”,學習新技術。
“只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別看小小的零部件,也照樣有廣闊天地。”這句話成了20多年來,孫紅梅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從農村娃到專家,這是孫紅梅用一把焊槍一微米一微米攢出來的,每一條焊縫都焊滿了她對科研攻關的執著,每一朵焊花都傾注著她對航修事業的熱愛。(摘自《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