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里的外婆

鄧朝霞

小時候，外婆曾告訴我：“孩子，你永遠跑不過時光，它不會等你。”

時光的去向一直是謎，它總是偷偷溜走。

時光帶走了外婆，在那個寒冷的冬天。

時光軸倒流，稚嫩的我和外婆在家鄉的那道山梁上用腳丈量著時光。外婆裹著小腳，穿著對襟的淡青布上衣，提著竹籃，拉著我慢慢走在回家的山路上。路旁的茅草堆里的紅果子在招搖，我在里面上躥下跳，摘一把果子，興奮地問外婆可以吃嗎？外婆搖著頭說：“這是給蛇吃的。”一句話把我嚇住了，趕緊把紅果子扔了，看著手上的紅汁液，心里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不舍。

在兩座山之間的田埂下有一汪清泉，扇形樣的小水洼，隱藏在茅草深處，外婆帶我去那喝水，走累了的我覺得那水是那樣的甘甜，喝足了水，我用兩只手捧起水，讓水從指縫流下來，濺起水花，散落在枯草上，閃閃發光。

外婆用水洗洗我的小臟臉，輕輕地說：“走了，走路只怕停不怕慢。”我噘著嘴，和外婆繼續前行。前面的蝴蝶又讓我的腳步跳躍起來。我和外婆穿行在那個夏日的夕陽里，外婆踮著小腳，傴僂著腰，慢慢地翻過了一座座山，在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我們回到那個窗棱上掛著絲瓜瓤的老屋。

“走了。”外婆用她那裹著的小腳走完了坎坷的一生。外婆比外公大十歲，她嫁給外公是幸福的，我不曾見過他們倆拌過嘴紅過臉，外公在外干農活，外婆在家操持家務，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外婆又是不幸的，她生了五個孩子，我的大舅舅在趕船時不幸掉入河里，英年早世。大舅舅留下了兩個年幼的孩子，大舅媽改嫁后，這兩個孩子是外婆一手拉扯大的，卻也都在30多歲時相繼去世，中年喪子晚年喪孫的劇痛讓外婆的腰身更加孱弱。

2004年的秋季，我的小姨——外婆最小的女兒，出車禍去世了，外婆倚在那木門框上嘆息，門框上腐朽的地方像極了外婆臉上的皺紋。傍晚的陽光照在外婆身后，投下了碩大的影子。

夜幕降臨，起風了，干枯的絲瓜瓤在窗棱上飄蕩。

時光，把太陽交給了月亮。

我在追逐那山梁上的那道光，大山再也挺不起原來的偉岸，時光仿佛一夜之間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