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飛翔的樹

孫君飛

一只小鳥在天上高高地飛，從小鳥嘴里掉落一粒種子。

種子后來生長成一棵秀頎的樹木，每一只路過的小動物都夸贊它挺拔漂亮，尤其是它的葉片，像極了飛鳥的羽翼，既輕盈又舒展。

大家都說，這是一棵可以飛起來的樹，它長了那么多的翅膀，想飛多高就能夠飛多高。

這棵樹的心里還保留著最初的記憶，它知道它來自一只飛鳥，相信自己遲早會飛起來。

大風很淘氣，用蠱惑人的聲音對小樹說：“起飛吧，起飛吧，我帶你飛往云的宮殿，在那里你同樣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小樹伸展開每一片樹葉，擺動著腦袋，收緊細腰，正要從泥土里拔出長滿根須的腳，雨水卻用力按住它的肩膀，對著它的耳朵說：“別信大風的話，它的毅力只有一半，它只會把你丟在半空，摔斷你的骨頭！”

“可是——我每一天都在渴望著飛翔……”小樹嚇壞了。

雨水的撫慰從頭淋到腳，又逐漸滲透進小樹腳下的泥土里：“親愛的小樹，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擁有渴望和夢想，哪怕它們很離奇、很可笑——我還夢想著到太陽那里捕撈一個最能給我力量的真諦呢。不過對于一棵樹木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像鳥兒那樣去飛翔，而是扎根泥土頑強地生長。我見過太多的樹木，也目睹過太多生命的結局，所以對于你的渴望我毫不意外——當你擁抱大地，真正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時，我相信你同樣能夠體驗到一種向上飛翔的幸福和快樂。”

小樹變得越來越沉默，除非大風刮來，才能在它的身上制造出一些聲響。

有的小動物眼望著小樹越長越高，不由嘆息說：“好可惜，你再也不能飛翔了，我們也失去了觀看一次奇跡的機會。”

大風說的話更氣人：“小時不能飛，大時更平庸。別看你現在長得越來越高大，也只不過是一棵平庸的大樹，因為你有一個渺小的靈魂。”

這棵樹已經成年了，什么話都聽說過，現在它卻默默地流下了眼淚。它思念那只把它帶到這里的飛鳥，雖然它的根須越扎越深，大風也很難動搖它，但是它仍能感受到不能飛翔的疼痛，夜里仍會做高高飛翔的夢，它活得既忠誠又憂傷，在天地間它甘于渺小，然而當大風指責它只不過擁有一個渺小的靈魂時，它卻忍不住要流下眼淚。雨水的撫慰從來沒有減少過，甚至對它偏愛有加，它長得越高大，雨水對它越信任、越愛護，周圍的樹還嫉妒它得到最多的雨水。雨水仿佛淚水一樣澆灌著它，這是讓它感動一輩子的事情。

這棵已經生長成參天大樹的樹，到底有沒有體驗過飛翔的幸福和快樂呢？它說它體驗過，那是每年秋天，當樹葉變黃，大風如嘲笑一般把落葉帶到半空的時候——這豈不是落葉的感受，怎能是大樹的感受？即使落葉回到大樹的根部，毫無遺漏地跟它講述一遍，那也是落葉隨風起舞時的經歷呀。小動物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大樹不說話，春天的雨水一來，它又努力地發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