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蜀道：時光的門，歷史的道（節選）

程東斌

1

鼎足的三國。馬蹄踏出的道路布滿國家的肉身

如脈管，流淌血液，流淌各自的命數

濤聲斷魂，洶涌的潮汐來自那枚三分的月亮

暗影如重巒疊嶂

有誰立于峰巔，手握鮮血浸染的絲帛

擦去月亮的斑斑淚痕？幾經篡改的御詔，漏洞百出

頒布的律令，以亂治亂

陽謀與陰謀，在移形換影中，大白于天下

勾勒出的陰晴圓缺，為三分的疆土，照明

古老的路，盤桓或流淌，裹足了神州一統的步履

滿月一再延遲，鼎足的銅釘嵌入版圖的架骨

對峙的歲月，一晃，物是人非

2

曹魏坐擁長城，壘高的天路，隱匿龍吟

居高臨下的阻斷，讓口銜種子和神諭的雄鷹

不知將口中物植于何處？花香與霧嵐

受阻于天路的巍峨，而無法通婚

垛口喊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號令

北方的大雪就開始飛往大江南北。鋒利的齒輪

鋸開大漢的幡旗，招魂般的裂帛聲

變得越來越小。東吳憑借長江

一條水路，讓重物沉底，浮出水面的

只是魚群和潮汛。天塹滋養的星光

釀造一條大河的瓊漿，臨風把盞的人，站在江東

觀覽浩淼的煙波、舟楫的倒影

條條蜀道，洞開群山峻嶺，古老的筋脈

接續蜀國的血脈和心律

淬火的鞭子，入石三分，入蜀國的肌體五分

入北伐者的心扉，十分

因疼痛。峭壁長出草藥，自我療傷

大小劍山，蘸月光磨刀，斬去魅影。七十二峰

以撞身取暖的古法，獲得銅墻鐵壁的身軀

3

行走劍門蜀道。作為一場場戰爭中幸存的兵卒

我對塵埃落定的歷史，三緘其口

也從不泄露木板、條石以及榫卯對蜀道忠誠的呢喃

不會借助峭壁和峽谷與生俱來的銅質嗓音

來放大或縮小戰馬的嘶鳴、刀劍的碰撞聲。我只是

一條獲得肉身的蜀道，在輪回中

撿拾史冊遺落的詞語

剔除改寫歷史的那些旁逸的意象

千年時光，我遇見的人，都成了我的知己

成了我永不死去的由頭

詩仙嗟嘆，破空之音還在回響。蜀道與青天

一再比較，天空猶如懸崖，一架彎曲的天梯，無法

依靠于云朵，讓平步青云的人卸去失足的驚悸

太白的喟嘆，有人聽出一種善意的提醒

隱于詩句，隱于劍門

是對好友的勸告，抑或是對帝王的諫言

劍門蜀道堆滿李白的胸腔，逼仄的呼吸

迸發一首曠世之詩。立足劍門蜀道，詩仙觸摸到

自己詩歌的高峰

劍鋒嘯聚的詞語，在青天上雕刻

又被時光一遍遍謄寫在詩國的卷帙中

吟誦《蜀道難》一次，就神游劍門蜀道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