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信息時代的古老大腦

衛斌

根據最近一項調查，人們平均每天花費至少四小時在計算機和移動設備上——吃飯、走路、開車、上課……

互聯網和智能設備，讓我們輕易獲取各種各樣信息之余，似乎也給我們帶來了許多麻煩。2017年的一項研究顯示，員工上班時間玩手機，給企業造成的損失，每周高達150億美元;開車發短信引起的車禍，每年高達30多萬起;走路玩手機出現意外而住進醫院的人數，每年也有數百……

隨著信息網絡越來越發達，我們手中設備也變得越來越智能高效，但我們引以為傲的大腦卻似乎跟不上信息網絡時代的步伐了。

人腦：宇宙最復雜的物體

神經科學家稱人腦是“宇宙中已知的最復雜的物體”——約含860億個處理單元，稱為神經元，接入一個具有數百萬億個連接或突觸的分布式網絡。人的一生中，大腦可以存儲約10億位數據，相當于一個超大型圖書館所有書籍中包含信息量的5萬倍。它可以撰寫小說，譜寫交響曲，弄清楚如何將宇宙飛船送出太陽系，甚至還發明了在某些方面超越自身的電子大腦。

然而，這個“宇宙最復雜的物體”，并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它經歷了700多萬年的進化歷程。

最早的人類祖先，還是“四條腿”走路，那時候的大腦還不發達。后來，被認為是第一個完全“兩條腿”走路的阿法南方古猿，它的腦殼也僅比黑猩猩大一點點。到了智人階段，其腦容量突然增加了兩倍。現在，我們的大腦與身體的比率，是其他哺乳動物的6倍;我們大腦皮層（負責認知的大腦外層）中的神經元的密度，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當中最高的。

大腦基因的改變

什么原因使得我們人類的大腦如此強大？近年來，科學家通過對比黑猩猩大腦后發現，可能是以下幾組基因的改變，促使我們的大腦更大、更強。

首先是HARE5基因。科學家將黑猩猩和人類的這段基因分別移植到小鼠胚胎，結果得到人類基因的小鼠的大腦，比得到黑猩猩基因的大了12%。

其次是NOTCH2基因。它的突變增加了我們神經干細胞的數量，并延遲了它們成長為皮層神經元的過程，這可能是我們的大腦保持比其他靈長類動物更長時間的一個原因。

此外還有FOXP2基因。它對于許多物種的口頭交流至關重要。它在人類和黑猩猩中也存在兩個堿基對的差異，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么我們人類可以說話，而黑猩猩不能。

影響大腦成型的因素

在大腦進化過程中，哪些因素對它影響最大？

有的認為，直立行走最為關鍵。非人類的靈長類動物嬰兒，在成長過程中時刻“四只手”纏繞抱住母親，而手腳分工使得人類嬰兒失去了這方面的能力，與母親的“距離”產生了撫慰需求，導致了語言的發展，這徹底改變了我們的神經組織。

有的認為，飲食的變化影響最大。例如吃肉食和學會用火烹飪食物等，使我們能夠以較短的消化道完成進食任務，為消耗卡路里的大腦釋放了更多能量。

還有的認為，社會環境越來越復雜，生存挑戰越來越多，導致了我們的大腦加快進化。

直到今天，科學家對這個問題也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的大腦結構在進化過程中早已定型。其中一個特征就是，當我們的大腦思考問題或應付外在事件時，一次只專注于一件事而無法分心。這是因為，自古以來，我們專注于生存危機，專注于尋找食物或住所，我們需要專注應對環境的嚴峻挑戰。

但到了現代信息社會，我們已經不能專心于某件事了。

容易分散的注意力

你有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你正在工作，兜里的手機突然振動;你正在聽講，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你正在開車，手機屏幕突然亮了……然后，你成功地被“吸引”了過去。

但是，你沒有“錯”。這是我們人類長期以來進化出的一種能力——即一感知到“可能存在的危險”就會轉移注意力。當我們的祖先看到樹后面的影子，或聽到地面上樹枝折斷的聲音時，都會認為可能有危險而提高警惕。這使得我們今天根本無法抵抗外來的“新事物”的刺激——它會自然而然喚起大腦的某些想象。

科學家指出，現在的許多技術設備都是使用“蜂鳴聲、振動和閃光”這種刺激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后來，即使沒有這些刺激，它本身也會誘惑我們，因為我們知道，可以用它來看新聞、看電影或者和別人聊天。

本能的信息搜索行為

科學研究發現，對信息的渴望并非我們人類特有，但人類比其他動物都更渴望獲取信息。同時，我們會根據本能來搜索更多信息。

你有沒有出現類似這樣的情況：開始你是在聊“微信”，過了一段時間，你就去看了下“微博”，再過一段時間，你又刷了下“快手”，再接下來，你又想登錄到“知乎”了。神經認知科學家利用“邊際效用”來解釋網絡環境下我們這些搜索信息的行為，他這樣解釋道：隨著時間的流逝，每種信息源（app、網站、設備、電子郵件等）帶來的回報會越來越少，當我們耗盡可用的信息，或認為其他信息源可能會提供更好的信息的時候，我們就可能會從一個信息源跳到另一個信息源。

總之，它讓我們無法專注于目標，進而影響到目標的實現——不能按時完成工作任務，不能集中注意力聽課，不能專心與身邊人交流等。

目標實現的“殺手”

科學家認為，“分心”和“打擾”是影響目標實現的兩個“殺手”。

當你干事情的時候，手機在身旁不停地響動，你能完全將它忽略掉嗎？事實上，當你感知到它時，你已經“分心”了。即使接下來你不為所動，至少在某個時刻，“與目標無關的信息”已在你思想內部產生。這就是“分心”。

你是否曾經歷過類似這樣的情景：工作時，一邊寫報告，一邊聽音樂，期間給客戶發送了幾封郵件，偶爾也回復了幾條私人信息……看上去你同時完成了好多任務。這種情況就是科學家說的“打擾”，也稱為“多任務處理”（計算機術語，指計算機可同時運行多個進程，例如運行音樂軟件的同時也可以運行網頁瀏覽器）。但科學家認為，“這意味著你什么事情都沒有做好。”

科學家指出，我們想要做的事情與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之間存在沖突。每當我們將注意力從做一件事換到另一件事時，都會產生成本。注意力的轉移會對原先存于腦海的內容進行破壞，而這部分內容原本用來做之前正在做的事情。

一項研究發現，IT工作者在工作被打斷后，平均需要25分鐘才能重新投入到工作中。這不僅影響了效率，還會給人增加精神壓力。多項研究還表明，繁重的“多任務處理”使人的精神負擔過重，導致我們注意力不足，沖動水平提高，更容易出錯。

有趣的認知偏見

科技給我們大腦帶來的另一種巨大影響是，促使各種“數字部落”的形成。喜歡上網的人會發現，網上有各種論壇、朋友圈、粉絲群，它們都匯集了一群興趣、愛好、目標方向相同的人。

英國心理學家托馬斯·希爾斯認為，這可能是對認知超負荷的一種反應。面對技術帶來的超負荷的信息，人類依靠進化形成的“偏見”來確定值得關注的事物。這些偏見幫助我們人類祖先生存了下來，但如今并不一定適用。他指出，正是以下四種“認知偏見”，助長了“數字部落”的形成。

選擇“積極信息”。也稱“確認偏見”，即選擇相信跟你看法一致的信息。古時人們認為，暴風雨是巫師抵抗天氣的力量，雖然這是錯的，但當時它增強了社會凝聚力。今天，這種偏見可能導致一些錯誤，例如，有人認為全球氣候變化是一種騙局。

選擇“消極信息”。也稱“消極偏見”，它使我們祖先的大腦優先考慮生存危險，而不是其他程度較小的威脅。今天，它使我們更容易接受事物的“壞”，而不是“好”。一丁點兒負面因素就能讓我們完全不去關心整個事物的本質究竟是什么了。

選擇“預測信息”。這是一種“模式識別偏見”，這種偏見有助于我們發現事物本來面目。早期人類正是靠著對大型猛獸的出沒地點進行預判并做出遠離，才得以生存。今天，持有這種偏見的人也更容易“發現”不存在的一些陰謀。

選擇 “社會信息”。這種“群眾偏見”促使我們在不確定的環境中跟隨眾人。古時候，個體會不自覺跟著群體遷徙，這在當時是極有必要的。如今，如果大家都評論某個人是“壞人”的時候，他不一定“壞”，我們在做出下一步行動時，應該先全面深入了解一下這個人。

我們的應對之策

身處信息時代的我們，如何更好應對各種信息誘惑，進而保持一定的專注力？神經科學家從兩個方面給我們提供了一些“簡單可行”的方法。

一是增強我們大腦神經回路功能，它旨在提高我們的大腦忽略干擾并從干擾中恢復的能力。例如，學習關于認知控制的各種課程，參加一些專門設計的心理鍛煉，親近大自然，做有氧運動，練習冥想等。

二是積極改變日常行為。例如，在開車時，與乘客交談，或聽廣播、音樂，除非緊急情況，否則不使用手機。在工作時，除了辦公軟件，不打開其他應用程序。定時查閱郵件，盡可能不碰手機，關閉不使用時的電腦。與朋友或家人出游時，請大家關閉手機，或者限制使用手機的時間和頻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