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宗元
摘 要:近年來,伴隨著電影產業化的發展,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迅速走向前臺。然而,目前社會各界對小鎮青年群體的文化消費特征分析不足,對其文化消費形象褒貶不一。小鎮青年依然未能掙脫文化消費刻板印象的窠臼。其生成邏輯是小鎮青年雙重身份認同、泛娛樂化消費,文化需求與供給不均衡和網絡媒介強化。因此,有必要從營造城鎮生活空間、增加不同青年群體間交流、推動青年身份符號的重構、促進自我意識覺醒等方面破解其刻板印象,從而釋放小鎮青年文化需求潛力,帶動全社會新一輪消費升級。
關鍵詞:小鎮青年;文化消費;刻板印象;形象塑造
當前,小鎮青年因其消費能力突出以及消費觀念前衛被看作是消費結構升級的主力軍[1]。然而,作為一個具有城鄉二元文化特征的特殊群體,小鎮青年身份經歷了“觀影群體”“文化消費群體”,最后逐步發展到“文化階層”“社會群體”[2]。盡管不少學者對此開展了深入且富有成效的研究,如群體文化特征、文化消費特點、亞文化結構等[3],但小鎮青年消費形象的研究多停留在淺層次的物質層面,對其形成消費刻板印象的成因缺乏深層次探究[4]。作為一種潛力巨大的文化消費群體,小鎮青年的消費形象依然未能擺脫鮮明刻板印象的窠臼。為此,本文從小鎮青年刻板印象的呈現表征出發,分析刻板印象形成的外部機理和內生動力,進而提出相應的修復策略,以助于小鎮青年樹立理性的消費觀念,提高其文化消費質量。
一、小鎮青年文化消費的“刻板印象”
“小鎮青年”概念含有地理和文化雙重含義。由于小鎮的獨特地域文化底蘊讓人們對于小鎮青年的認知定格在“縣城和鄉鎮”狹小場域中,同時小鎮青年時尚消費致力于文化品味的建構。城鄉體制場域區隔下,小鎮青年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文化消費慣習和身份認同。小鎮青年希望通過創造屬于自己的文化消費空間與主流文化形成區隔,消解文化消費內在的身份歧視,他們借助深度場景化、虛擬化、嵌入化和社交化的傳播實踐,重構媒介消費文化的“高雅”身份區隔,打造無形文化資本外溢的幻象,創造情境消費的景觀[5]。
(一)文化慣習: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情結
小鎮作為地理與歷史、情感與心靈時空場域,文化生產及其消費成為小鎮青年必不可少的日常行為活動。“慣習是性情傾向系統中一種習得的,持久的生存能力”[6],在特定人文環境場域內,消費主體自然會出現趨同“慣習”。小鎮青年身處開放、虛擬、共享、平等場域中,但卻受到多種社會關系、規則等制約,其消費文化理念已內化于心,經過場域環境的形塑,最終凝練成小鎮特有的文化生活方式。鄉土文化是中國文化的精髓,介于城市和鄉村之間的小鎮,深深嵌入了同質性鄉土社會的血緣、親緣和地緣關系當中,使得小鎮青年文化消費行為在價值取向、身份認同及未來想象上有著濃厚鄉土情懷。“文化是依賴象征符號體系和個體記憶而維持的社會共同生活經驗。充滿生活經驗的歷史對于個人而言具有重復、穩定和實用特性”[7]。比如民俗民風、節慶活動等地域性文化的集體記憶或者集體無意識,這對小鎮青年群體的文化消費產生根深蒂固的影響。尤其是建立在以差序格局、熟人社會等傳統社會文化秩序之上的小鎮青年文化消費觀念,與鄉村尚未成熟日常生活消費體系和生產活動融為一體,進一步固化了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慣習。在民間祭祀和重大節日中,民俗儀式和日常生活作為同樣的文化習慣,以及共同的地方記憶,潛移默化地融入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生活中,并產生文化上的親和力和歸屬感。
(二)追逐時尚: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品味
消費方式的差異是社會分層的指示器,小鎮青年通過個性化的消費方式獲得精致的生活品味,來標識身份的異同。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認為,“消費方式等同于生活方式,生活方式是通過消費方式表現出來”。托斯丹·邦德·凡勃倫認為,“貴族階級依靠與眾不同的貴族氣質和文化品味來體現資產、身份、地位的差異,因此在消費中劃分階層現象層出不窮”[8]。而布爾迪厄將文化品位上表現出明顯差異作為階層區隔的標志,認為文化階級相當于社會等級,人們的品味是階級的首要標準,個體在選擇品味符號的時候,并不是隨心所欲的選擇,而是被階級意識所控制。“品味是一種個人特征,分享品位體驗能加強社會聯系,消費者通過品位對自己所處的階層定位,同時也被別人定位”[9]。從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特點來看,小鎮青年超前的消費觀念,時尚性的消費行為、差異性的消費需求和便捷性的消費方式,彰顯其追求時尚的文化消費特征,反映了小鎮青年文化消費品味的社會階層區分度。然而,小鎮青年觀看良莠不齊影視作品的習慣降低了其文化品位和審美趣味,小鎮青年的狂歡式觀影體驗,隨意的拼接使中國傳統電影藝術墮落,讓‘昂貴的藝術變成了‘低廉的消費物”[10]。伴隨著20世紀跨媒介、多媒介、綜合媒介的流行與發展,新的媒介環境使得小鎮青年的影像視覺的接收方式、生活方式成為一種可能。日益豐富的視覺文化已成為小鎮青年不可回避的文化場域,而同質性、淺表性、碎片化的視覺文化消費觀念操縱小鎮青年的文化品味和消費偏好。
(三)虛擬社交: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符號
文化消費的模式體現出青年的文化品味,而文化場域和空間也塑造青年文化品味。哈貝馬斯在分析文化消費的偽公共領域時指出,“都市化,工業化進程是社會生活分化‘公和‘私兩個領域,文化消費公共領域消失了,公眾批判讓位于消費者私人的品味與愛好,文化公共批判被文化私人消費控制”[11]。虛實網絡社交使小鎮青年獲得異于日常生活的文化品位體驗,并助力推動文化消費的升級。隨著我國文化市場的迅速升溫,小鎮青年閑暇自我呈現表達的空間從現實轉場到虛擬的直播或短視頻。[12]青年群體在虛擬的網絡世界鑄造出一個自我表達和自我賦權的文化空間,激發了青年群體在網絡空間表達個人思想、參與文化創造的興趣,青年文化得以在新媒介語境下發展壯大。[13]電影作為構建文化消費空間的重要鏡像,反映見證時代變遷。在梳理小鎮青年文化消費品味的眾多影視文藝作品過程中,發現具有文化符號象征的網絡電影院、直播空間和短視頻傳播等成為小城鎮青年主要的文化活動場所。例如韓寒導演的電影《乘風破浪》講述了徐太浪穿越到1998年,與父親徐正太稱兄道弟。講述父親創辦黑社會團體,生活在情義烏托邦中,錄像廳里放映香港黑幫片,講的是兄弟情義;歌舞廳按照他的江湖規矩來開。空有高顏值而缺乏藝術內涵的電影和電視劇《花千骨》《盜墓筆記》以及《小時代》系列電影,留下了小鎮青年文化消費的足跡。而隨處可見的無厘頭和污名化的敘事表達網絡空間里,譬如吐槽流行語、篡改歌曲、表演假唱以及剪輯和混搭經典影視作品等文化實踐[14],展現小鎮消費至上的文化消費形態。
(四)標新立異: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觀念
身體化形態是文化資本的一種基本形式,關注內化在行動者身體或者精神中個體性情和氣質,這種關注焦點使得判斷社會階層不再以其經濟水平為唯一標準而是以身體化的文化資本為標準。[15]行動者通過環境教育獲得的習性、技能、修養、趣味、知識等文化產物,比較形象直觀地反映其階層歸屬感和自我認同感。工業化及城市化的深刻改變了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環境并產生各種吸引眼球的消費觀念,如小鎮青年的剃雞冠頭的朋克文化、喜歡白色帆布鞋的小清新文化、熱衷大金鏈子的嘻哈文化等。小鎮青年群體被認為是以娛樂工業和媒體效應為主的“粉絲青年”,尤其是以蓬松爆炸的發型、標新立異的服裝及另類、時尚、富有想象力的產品消費來標榜自我的文化消費身份。不管是前衛、另類的身體展現及其服飾裝扮,還是公共空間的界面化表征,都是源于青年生活中的所視、所思、所失的日常生活身體化或空間化的一種表述。[16]但是由于小鎮青年所處的地域和自身限制,導致審美品位的墮落、文化消費的落差而被眾人詬病。“在很大程度上,我們面臨沒法選擇自己的家鄉身份和職業身份的無奈,當我們接收文化身份認同的同時,職業身份隨之消失”[17]。重塑小鎮青年形象的外在符號化包裝失敗,反而將其身體化的文化消費資本固化,這進一步固化小鎮青年“土味”身份標簽。
二、小鎮青年文化消費“刻板印象”的成因分析
刻板印象是對人或事物產生籠統、固定、僵化的看法,是認知他人、他群特征或屬性的認知表征。作為一種認知結構,對某一特定社會群體的刻板印象包括該群體的身體特征、人格特質、社會地位和行為傾向。[18]人們對于小鎮青年文化消費的刻板印象包含了根深蒂固的鄉土消費慣習、追逐和模仿時尚的文化品味、文化消費虛擬鏡像以及標新立異的文化消費觀念。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整體躍升,文化消費在社會結構與重構中的作用愈發明顯。[19]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將政治、經濟等力量以及社會文化塑造的文化消費差異視為社會差異化的產物。[20]為此,本文根據“習性”“場域”“資本”理論,從社會身份、社會觀念、泛娛樂化消費及網絡媒體等方面分析小鎮青年文化消費“刻板印象”形成的成因。
(一)雙重身份消解小鎮青年文化消費認同
身份認同是指個人對自我身份或者群體歸屬認識、建構和分類的心理過程,體現了對所屬群體角色和特征的認可和接受程度。[21]青年身份認同本質上是文化身份認同。[22]對于在城市生活過最后返鄉的“回流小鎮青年”,他們受中國的傳統孝道文化的影響,回鄉發展的首要原因是贍養父母。[23]在鄉土社會的孝道大于天的束縛下,小鎮青年雖在文化消費上有很強烈的現代生活意識和消費觀念,而這僅僅是小鎮青年主觀意義上的認同,由于鄉村孝道文化基因的“綿延”,小鎮青年已不僅是城市文化的繼承者,同時也是鄉土文化的傳承者,因而具有了雙重文化身份。從文化層面而言,城市文化潛移默化消解了他們對鄉村生活的情感認同和社會記憶,小鎮青年在城鎮和鄉村之間鐘擺式的生活,消解小鎮青年固有的文化消費認同。小城鎮青年是城鄉二元對立體制下的特殊人群[24],在傳統鄉土社會和現代城市社會之間流動,這種流動是小鎮青年在城鄉文化的區隔中探尋自己被遮蔽的文化身份和文化慣習。以“保守”“穩定”為特征的鄉土文化與以“開放”“發展”為特征的城市文化在一定程度上互不融通。[25]小鎮青年受到鄉土價值觀念至上文化的影響,在客觀上保留了鄉土社會熟人思維模式,但卻對陌生人社會缺乏包容。小鎮青年以“抽水式”的方式流入到都市,短期內日常生活方式、生活習慣方面形式上接近于城市青年,然而“過度城市化以及中國特色的戶籍藩籬與社會排斥所形成的‘大都市化陷阱使他們無法真正融入城市”[26]。小鎮青年盡管帶有城市市民特征,但其自身還保留著熟人社會的消費記憶,使他們身上保留著城鄉二元對立的文化慣習,這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小鎮青年的文化身份,進而消解了其穩定的文化消費心理。
(二)泛娛樂化消費降低了小鎮青年的文化品味
小鎮青年文化品位離不開個體化所持有的消費娛樂方式。伴隨改革開放成長起來的“80后”和“90后”小鎮青年,標新立異的文化消費意識較強,面對著追求刺激感、獲得感和認同感的西方消費文化,小鎮青年難以抗拒其誘惑。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方式,是工作和勞動之余的一種補充,也是探索在社會勞動之外的自我實現。但是小鎮青年生活環境與中國社會轉型歷程幾乎重疊,從出生到成長面臨著矛盾的外部條件:一方面,中國傳統的教育慣習下,家庭和學校潛移默化灌輸儒家思想中“恭而有禮”“與人為善”“先人后己”的集體主義法則;另一方面,隨著全球化浪潮的席卷,西方后現代主義強調對傳統解構與重建的背景下,“彰顯個性”“堅持自由”等個人主義倫理觀。[27]這些使小鎮青年消費娛樂方式的個體化選擇,更加注重消費所帶來的自我滿足和情感宣泄。以炫耀和奢侈為特征的“符號消費”成為當今社會青年群體中較為普及的消費觀念,個人的自我滿足以及符號消費使得青年消費理念趨向于非理性,很多青年不顧自己的消費能力而盲目沖動消費、從眾消費,這種非理性的消費實質是一種消費異化,這不是基于消費者的需求,而是建立在欲望膨脹的基礎之上。[28]正是受這種情感和面子支撐下“符號消費”影響,小鎮青年群體追求高尚的精神文化產品成為不可能。小鎮青年群體面對著城市快節奏壓力,導致其在多元化文化消費環境中尋找個性化的消費宣泄。伴隨著媒介消費對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的沖擊,小鎮青年群體缺乏與其他群體之間的溝通和互動,加之文化消費方式泛娛樂化則更容易留下攀比性、自我性、顯示性,不穩定的消費印象。在快節奏、高頻率消費文化更迭中,小鎮青年奢侈、炫耀和時尚的消費欲望不斷被喚醒和激發,進而導致小鎮青年群體過分追求自我呈現和精神快感。
(三)高端文化產品供給不足導致小鎮青年文化消費空間異化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是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類似狀況在文化消費領域也出現,小鎮青年的多元消費理念,儲蓄和消費各占“半邊天”,對精神生活消費提升的需求甚至略超過對物質生活消費改善的需求[29]。然而,在當前文化產品供給中,有“高原”缺“高峰”,文化精品供給不足[30]。因此出現文化產業的供給同小城鎮青年的旺盛文化消費需求不充分不平衡的現象。一是文化產品匱乏難以支撐小鎮青年的文化需求。據初步預測,到2020年,全國文化消費市場需求總量將達16萬億元,為文化發展潛力釋放巨大空間。[31]而我國文化產品基本還停留在以滿足基本需求為主,但無法滿足青年追求“自悅式消費”,即追求消費效率,直面自我即刻需求;注重精神層面慰藉“本我”孤獨的消費形式。[32]二是文化產品供給質量不利于提升小鎮青年消費品質。青年生長在社會已然在向“個體化社會”轉型環境中。[33]較長的勞動時間擠壓青年的社會交往,導致流動青年休閑的個體化,業余生活的單一化,日益形成“孤島化”傾向。[34]雖然小鎮加大的了文化投入,但也僅限在電影院線下和直播、網絡游戲等線上休閑娛樂方式,無法提升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品質。與其他青年群體相比,小城鎮青年群體在文化消費領域對民族傳統文化情有獨鐘,因為他們對文化產品的選擇和偏好將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認同是外化于物。隨著直播和網絡游戲風靡,大眾文化消費已經完全走向霸主地位,多元化的網絡大眾文化表現出極其強勢的能量,嚴重擠占了傳統文化作品原本的地位,其小眾化命運和邊緣化地位也進一步加劇。與此同時,市場文化需求逐漸被喚醒,多元化的文化產品在小鎮青年群體期待中如約而至,在不同的文化消費導向型群體中規模不一的出現分化。在“去中心化”的驅動下文化消費空間也出現了細分化趨勢。無效低端文化產品供給相對過剩,有效優質文化消費產品相對不足,供需失衡已成為制約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空間升級的主要障礙。
(四)網絡媒介加劇小鎮青年文化消費的失真
新媒體技術革命導致了信息傳播方式立體化、信息傳播內容多元化變革,信息的傳遞速度幾何式增長。商業利益驅使下的網絡技術浸潤進文化消費領域,承載巨大傳播速率的流行文化被商業行為所主導。[35]青年利用手機、平板和計算機進行社會交往、信息溝通和群體聚合,使整個社會陷入缺場消費。網游在小鎮青年社會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并成為青春活力和叛逆表達工具。[36]新媒體技術不僅僅解綁了青年群體穩定的文化消費時空,而且塑造著青年“審美不高、落伍土氣”的幻象。這種不在場的虛擬的幻想以“無意識”的方式深刻影響著小鎮青年的交往方式和思維方式。新媒介創造虛擬世界為青年群體的“媒體沉浸”提供了象征性文化符號,并逐漸生成青年內心的一種信仰燈塔。[37]這些新媒介技術提供了非現實互動的可能性,讓身心缺席的青年群體相互傳遞經驗,折射出青年群體的精神焦慮和價值困惑,本質上也是現實中青年群體孤獨、價值迷茫的現狀。在麥克盧漢看來,媒體是導致社會文化變革的最大動力,媒體對社會心理和結構有很大的影響塑造力,媒介不同帶來的社會文化樣態精彩紛呈。[38]在新媒體技術的幫助下小鎮青年成為網絡文化符號的生產者和傳播者,小鎮青年群體從過去被動接受信息轉變為主動傳播和接受信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新媒體技術主義和娛樂化特征消解了文化應有的敬畏感與儀式感。[39]隨著文化敬畏感和儀式感的消失,小鎮青年可以通過媒介傳遞的間接經驗實現非在場的互動,降低了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欲望,增加其消費孤獨感。小鎮青年正處于價值觀的可塑期,在“功成名就”的人生幻象誘惑和沖擊下,小鎮青年缺少人人在場的文化互動消費,相反被網絡媒介創造的各種虛擬消費形式取代,疏離了正確社會主流價值體系,導致小鎮青年患上精神貧血癥。反過來新媒體技術將“娛樂至上”生活態度和方式進行視覺和媒介強化,最終導致小鎮青年文化消費觀由“簡樸”“節儉”轉向“放縱”“享樂”。
三、新時代小鎮青年文化消費形象修復策略
城鎮工業化的快速健康發展,使得小鎮青年生活方式和社會心理發生深刻變化,尤其是互聯網技術普及,為小鎮青年文化消費升級提供了諸多可能性。新型文化業態和經濟資本已經廣泛滲透進入青年的日常生活,這使得小城鎮青年由被隱蔽中產消費群體演變成數量巨大、規模龐大的高消費群體。小鎮青年作為文化消費的主力軍,必須克服傳統文化消費的刻板印象,修復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形象,這需要小鎮青年自身的努力和社會支持來共同完成。
(一)重構小鎮青年身份認同,營造城鎮現代消費文化空間
人類學家認為,城鎮化是“城市性”日常生活方式形成、發展和傳播的過程。[40]青年城鎮化水平高于社會總體水平,城鎮青年約為26759萬人,比上年增加了202萬人。[41]這一進程中,小鎮青年謀生在城市,生活在小鎮,這種“鐘擺式”流動讓小鎮青年在時代變遷中的規模和數量不斷壯大和增加。社會學家鮑曼用“液態的現代性”(liquid modernity)來概括現代社會形態的變化,認為“資本、信息、文化等已經不再是以前固定的和靜態的,而是變得是不定和動態的”,隨之而來的是資本與勞動的分離及人們生活方式從定居化到游牧化的轉變。[42]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提出了社會系統的“脫域”概念,“從彼此熟悉互動地域和不確定重構時空關聯中‘脫離出來”[43]。小鎮青年雖然生活于城市中,但現有都市消費文化難以滿足其獲得感和幸福感,其生活方式和情感記憶依然受到鄉土社會的深刻影響,其社會關系與情感記憶與城市文化消費是“脫域”的。小鎮文化的印記對小鎮青年的文化品味和文化消費起著引導作用,都市多元文化滋養的小鎮青年文化品味在社會流動中得以發展。都市多元文化作為一種隱蔽的精神力量,出現不斷強化文化消費的意識、標榜文化消費價值,傳遞文化消費觀念的趨勢。青年是城鎮化進程中最為重要和活躍的群體,比照其他人群,中國的城鎮化是青年城鎮化。[44]小鎮青年不僅共享了城鎮化發展提供的經濟基礎和制度保障,享受了城市生活融入,滿足了豐富的就業機會,同時作為新型城鎮化建設主要力量,其不斷流動的人口增量和強大的消費動能更成為文化消費的最大潛力所在。小鎮青年群體消費行為有著向現代城市消費方式轉變的特征,其最終愿景是通過“留城”實現市民化,因此消費潛力大大提升,也促使城鎮化進程加快。但是城鄉“二元模糊”和“時空割裂”造成小鎮青年身份認同危機,需要在新型城鎮化中加快推進針對小鎮青年城市融入的政策制定與制度供給滿足其利益關切和需求,以此來重構鄉土記憶,彌補認同定勢,劃定制度邊界,創造小鎮青年的幸福感和獲得感。
(二)促進小鎮青年跨階層流動,消解文化消費的知識鴻溝
信息技術快速發展使小鎮青年面對光鮮奪目、精彩異常的虛擬世界與缺乏足夠的現代生活設施與場所現實空間形成巨大反差,隨之帶來知識鴻溝擴大、觀念沖突加劇、人際關系疏離等不良影響。美國學者P.J.蒂奇諾等人就對大眾傳播過程中造成群體的分化和差異,提出了“知溝”理論,即“大眾傳播傳達的信息活動對不同的社會群體毫無差別,都會帶來知識增加量,但由于經濟地位高的人比經濟地位低的人能更快地獲得信息和知識,加上時間等不確定因素,最終是兩者之間的‘知溝不斷變寬,差距擴大,進一步加劇群體分化”[45]。小鎮場域實際上有著熟人和半熟人社會的特征,小鎮青年在維持著熟人的社會交往。其中隨著職業的流動和分化,小鎮青年職業的差異性逐漸顯現。加之受到市場經濟的影響,小鎮青年的個體差異也在不停地突顯,這些都加劇了小鎮青年的階層內部分化。小鎮青年在不同的圈層間生存,圈層之間有激烈的生存競爭。加之青年群體的個體化需求達到前所未有的迅速擴張,導致了青年群體之間朝著個體化邁向前進同時,群體之間的文化消費鴻溝不斷加大。在現實生活中,青年主動參與社會交往,會促使文化消費的逐漸彌合知識鴻溝。網絡化存在的小鎮青年將自己的目標、合作以及社會支持等,通過自媒體向全社會擴散,增加社會曝光度。小鎮青年使用QQ、微信、直播以及游戲,將自己置于網絡虛擬“圖像化”之中,展現自我網絡化生存現狀,從而達到不同群體之間交流和溝通。媒介化的信息技術不僅消弭了小鎮青年與其他群體之間的鴻溝,更使得小鎮青年在現實和虛擬社區中完成“嵌入”新型人際關系的理想,成為積極向上、健康理性的網絡文化消費者。
(三)抑制資本主導的媒介消費,重構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符號
“傳播是一種將社會現實得以生產、維系和轉變的符號過程”[46],媒介符號日益成為人們社會生活經驗主要表征,又通過經驗表征影響現實生活,有的甚至成為總體性的社會生活本身,這些從本質上反映了人們對于符號產生的孜孜追求。經濟資本控制通過符號消費得以完成,進而在媒介中在悄無聲息中得以傳遞,促成了符號意義生成。小鎮青年的文化消費是以媒介符號為載體而運行的。小鎮青年文化消費的運作邏輯即是“媒介消費”的符號化表達,小鎮青年的形象被媒介符號涂畫、包裝、修整。互聯網技術賦予媒介制作過程中真正和充分的權力,包括小鎮青年在內的互聯網原住民。新媒介以特有的交互性引起了小鎮青年的極大關注,這種方式更加符合青年的生活訴求和審美品味,進入的程序變得簡單便捷,更激發了青年文化熱情,縮短了社會交往距離,加深了不同地域、文化之間的交流和融合。同時,它也打破了精英的文化壟斷,讓普通年青人可以前所未有地參與文化創造和傳播,從而展現出多樣性的文化生態,并促使文化消費領域升級轉型。面對經濟資本和社會權力,新媒介顯得十分無力,經濟資本裹挾著新媒介也在不斷迎合、鼓動著小鎮青年所熱衷的文化個性化消費的快速發展。在短、平、快的網絡虛擬社區中,小鎮青年的文化慣習成為社會資本逐利的參照物,文化符號消費在資本和媒介邏輯雙重支配下構建出個體和群體的差異,“讓符號參照差異符號,物品比照不同物品,消費者對照其他消費者”[47],讓不同符號擁有者通過消費界定地位、身份、權力、品味、個性等,并在符號消費過程中實現消費階層的分化與勾連。
(四)創造健康積極的文化產品,促進小鎮青年文化消費意識覺醒
“小鎮青年”作為一個社會群體身份,被特定歷史環境下社會群體尋求認同和歸屬的需要所界定。有學者歸納為五種城鎮青年的形象:生活安逸休閑者形象;認真工作勞動者形象;價值迷茫放逐者形象;個性凸顯時尚者形象;維護公平俠者形象。[48]由此可見小鎮青年的形象是豐富多彩的,這些形象不僅源自生活的真實存在,也有媒體作品建構的理想社會形象。這些文化生產都有意無意地影響著人們對小鎮青年文化消費的刻板印象,為此,小鎮青年覺醒自我文化消費意識,為自己發聲建構自我良好的消費形象。首先小鎮青年提升自身話語權。話語權是指個人或群體運用媒體維護其權益、表達其意見和宣傳其思想,從而對其他個體或群體產生影響的能力。[49]處于自由包容的氛圍中青年話語權一方面參與到社會話語分配當中,另一方面社會話語權也從青年話語權中不斷獲取力量。[50]由于年齡、經濟收入、社會地位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的小鎮青年群體,處于現有社會結構的邊緣可能性極大,更有基本話語權被剝奪的可能性,因此小鎮青年必須為自身“賦能”,讓自己成為主體,通過發揮小鎮青年的主體性作用,爭取小鎮青年平等的話語權,培養其主體意識和責任意識。其次小鎮青年要珍惜自己的文化展演權利。去中心化、平等化和網絡化的新媒介,對于小鎮青年來說是一個開放和民主的舞臺。小鎮青年必須立足現實,積極通過短視頻、直播記錄有意義的生活狀態。正如戈夫曼所說,想要獲得社會交往的成功,主要的路徑就是通過控制自我表現向他人呈現美好印象[51]。小鎮青年運用自媒體毫無修飾的展示和日常生活精彩呈現,表達自己在平淡生活中美好愿望,期待在文化消費中尋找自我價值的實現。
四、結語
小鎮青年維持了鄉土文化消費慣習、追逐時尚的文化消費品味、虛擬的文化消費符號、標新立異的文化消費觀念等刻板印象,這讓小鎮青年在文化消費中的形象遭遇“刻板化”的窘境,這不利于促進小鎮青年文化消費的轉型升級。究其原因小鎮青年在文化消費中刻板印象產生緣由深受顯性經濟資本控制和小鎮青年隱形文化偏好的影響。一方面顯性經濟資本導致高端文化供應不足、控制網絡媒體失真;另一方面小鎮青年的隱形文化偏好導致雙重身份的認同困惑和泛娛樂化消費品位。高端文化產品供給缺失,導致小鎮青年沉迷于感官刺激的精神頹廢之中,最終造成小鎮青年缺少積極向上的精神形象,導致其文化消費的發展潛力枯萎,并對全社會的文化消費心態產生“娛樂至上”的狂歡。因此,有必要從營造城鎮生活空間、增加不同青年群體間交流、推動青年身份符號的重構、促進自我意識覺醒等方面,破解其文化慣習、文化品位、消費傾向和消費觀念等刻板印象,在深度挖掘和提升小鎮青年文化需求的同時要給予正面積極回應和關切,深化文化市場改革,發揮政府引導功能及新媒體的技術優勢,因勢利導,從而展現出小鎮青年群體多元個體卻又充滿同質的生活現狀、社會心態和價值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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