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柘寺

陵少

1

阿麗亞，你看到山上垂下來的那條

玉帶了嗎？那是漫天雪花為最虔誠者

鋪的路。它通往眾神的居處

多少次，我夢見自己在這樣的路上

攀爬，那耀眼的白色

來自死在攀爬路上的白骨

隨它們一起被掩埋的還有

那些無用的輕浮文字

多少次，我夢見自己

從半山腰墜落，像受驚嚇的

雪團，砸在地上發出骨頭斷裂一樣的

碎響。如果不是那些被拍下來的

照片，我真的懷疑這是夢境

而現在，我們可以手牽著手

爬上去，在那白色的鍛面上

留下兔子一樣的腳印

這樣，即使夢醒了

我們仍然可以看見

雪中碑文里消逝的

文字……

2

阿麗亞，我知道

香爐里紅燭滴落的淚水

那是昨天晚上，你夢中消逝的

雪花。我仿佛再次看到

一個小女孩在大雄寶殿前的

欄桿上，彈鋼琴。

我仿佛看見那些雪花

在月光中紛紛落下

我試圖抓住這些

像陽光一樣，從樹梢撒落的

珍珠。可它們卻

瞬間融化

這些不能被把握的

菱形之物，其實是

你送給我的最珍貴的

禮物，通過喜鵲

的眼睛，你用它把我

重新帶回你的身旁

3

阿麗亞，你看見那些

紅彤彤的柿子了嗎？

它們斜掛在天上，像一串串

熟透了的太陽

那只被你看見的剛剛飛離枝頭的

鳥，其實是我披著羽毛

在天空中飛翔

那么多的鳥成群飛過這個

被白色包裹起來的

不真實的世界

只有影子留在了雪地上

沒有人知道，有只鳥兒

正在那顫栗中覺醒

像我一樣

阿麗亞，你聽到那個

晶瑩色澤里面的呼喊了嗎？

你知道嗎，它其實是在等待

被那只鳥兒銜起

變成夢中的

太陽

4

阿麗亞，你看見那個女孩了嗎？

她把雪花攏在一起

壘起一個雪人。她歪著腦袋

給雪人重新造型的表情，多像

我們小時候?？上У氖?/p>

一個沒有想象力的

雪人，再怎么看都像

后世那些——被匠人重塑得

沒有靈性的菩薩。我們走后

也許除了梨樹院里的

臘梅，就只有鴿子會陪著它

過不了多久，它就會消逝

但是請不要忘記，是它

陪我們在山中受冷、挨餓

渡過一個沒人打擾的

下午。在夏天，它會變成

一泓清泉，從那已經冰凍的

溪流中把我帶進你的

夢里……

5

阿麗亞，他們在那個被稱做

勅建岫云禪寺的廟里

在西觀音洞，鑿了一個泉眼

用一只現代工藝虎

編造了一個神話

你不知道，當我看見那個

一路跪拜過來的信徒

虔誠地焚香，磕頭

捐功德的時候，我轉過身邊去

努力不讓眼淚落下

我們其實和她一樣

在絕望時，乞求神靈

可是除了那些高聳云端的

沉默的銀杏樹

還有誰記得那些

埋著大德高僧的佛塔

只有那些鴿子，斜著眼睛

在雪中高昂著頭，把大雄寶殿

踩在腳下，全然不理會那些

被香火纏繞的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