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山

楊林

在多雨的五月，跟隨著市作協谷雨筆會的文友們走進汀祖鎮岳石洪村的桃花山是難得的驚喜。

說來慚愧，我是土生土長的汀祖人，雖說離鄉多年，在江南小城謀一份教業，終日奔走于課堂，埋頭于案牘，無舟車勞頓之苦，風塵奔走之虞，卻也度日惶惶，心為形役。這樣的日子已難言幸福，而不知桃花山是故鄉的山，更像是一種罪過。

好在，今天我回來了。在槐花飄香的五月，在薔薇輕嗅的清晨，休管已是綠肥紅瘦，陌上流年偷走了光陰，還是驀然回首間，鏡中發絲已有了隱隱的白，統統把它們拋卻在腦后吧。此刻，攜一行從容的腳步，向桃花山進發，一步一步靠近故鄉，靠近故鄉山，怎么都像是在借一段光陰，來鋪陳一個故事。

我委實不敢說去桃花山是朝圣，回故鄉是尋夢。文人筆下的風景總會自覺不自覺地交給歷史去點數，也因而多了些文脈淵藪，少了許晦暗塵埃，一切著墨像深濃的流云卷過，厚重得讓人窒息，端莊得讓人卻步，好在她不是窈窕動人的少女，性感美艷的婦人，多看上幾眼該是多么深重的罪過?。?/p>

故鄉的桃花山是平實的，故鄉也是樸素的。我決不會有那個北大青年心向往之的圣地情思，也不會有永遠的精神家園的感喟。我知道我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故鄉的桃花山也是一座普通的山。詩人說，水是眼波橫，山是眉間聚。山水本無情，草木本無意，缺少了腳步丈量，神思交會，風景也便失去了靈性，沒有了靈魂。現在，一個普通的人，一座平凡的山，兩兩相遇，總會有那么一點因緣際會，生機勃勃吧。

沿著彎曲的山路盤旋而上，途經一座斑駁年久的水庫，再走上五六里的山路，我們一行人來到了榮輝山莊的門口。眼前，油紅的門扉，鎏金的大字，高啄的檐牙，正把觸手可及的古樸古香暈染開來，也喚起深邃的歷史感。這一處仿古的城樓，隱于青山綠水間，千萬不要以為，它是哪個朝代遺留下來的古建筑，后人為留住那一抹鄉愁進行了翻修改造。恰恰相反，它是我的故鄉產業轉型的產物。十多年前，汀祖依礦而興，風云百里，在全市鄉鎮中獨占鰲頭，領盡風騷。隨著時間流逝，礦產資源日益枯竭，人們的腰包鼓了起來，生存的環境也隨之變差。又遇上礦產十年低迷，轉眼間，優勢不再，轉型勢在必行，汀祖屬于典型的丘陵地貌，山多湖多，做活山水文章，打造特色旅游鎮，成為家鄉的不二選擇。

把藍天交付白云，讓鄉愁打底山水，一切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在這樣的時代大幕下， 從榮輝山莊的側角沿著好漢坡上山，注定不會有心旌激蕩的感覺。

在臨空經濟區，站在一個個展廳前，感受到的是萬馬奔騰，意氣風發?，F代文明沿著海運、人工運河、鐵路到公路再到空運呼嘯而過，曾經依武而昌的鄂州，遠去了鼓角爭鳴。商埠興起了，交通發達了，動車來了，5G來了，飛機也躍躍欲試，想要一飛沖天。

看著巨大的顯示屏里機場施工地一派忙碌的景象，就可以確信，鄂州迎來了姹紫嫣紅的春天，這是最好的時代。每一個鄂州人，他的內心定會因文明的背負，飛機的起飛，橫生自豪。

不得不說，我們受益于文明，又被文明裹挾而身心負累。

眼前的好漢坡剛剛好。一場新雨洗凈纖塵，夾道的桃李早已不見了晶瑩滿枝，帶雨紅云。清爽的山風在臉龐拂過，像一朵蓮盛開在心間，像一闋清音在耳際回響，如果這還不夠，那縱橫交纏的枝條，流動的暗香，游走的云朵還不能俘獲一個游人的芳心嗎？

從好漢坡，經醉月亭、拂云亭、東方第一階，去往網紅情人橋。一路上沿著石階鋪排的風景，走走停停，或俯首拈花，或凝視溪云，或把三三兩兩的文友一起融進無聲的畫圖，或獨自一人，翻一座青山，淌一條綠水，都是無言的歡喜。

一路走過去，很少見有人工雕琢的痕跡，桃花山風景區的布局盡量保持了原生態。黛瓦紅墻興許是用來點綴雜花野草的，涼亭古剎興許是用來眺望山水，遙寄鄉愁的。你瞧，路旁的一年蓬，一朵，兩朵，三朵，正迎風綻放，而不知名的野花，也不甘寂寞，花開荼蘼，有心爭夏，像極了一場盛大的修行。

在這樣的林間，美麗鄉村建設寫意起的精彩亮麗的山水畫，不讓你心動嗎？讓心靈跟著腳步遠行一會，讓山風吹吹干涸的臉頰，讓林泉蕩滌一下蒙塵的雙手，就夠了?。?/p>

白馬塔在云霧間若隱若現，舉人溝在山的那一邊，興許還要翻過一座山頭才能到達，興許不能，但這些都不重要。在網紅情人橋，文友們迎風而立，各種造型扮靚了情人橋，也舞動成了云中仙。“風吹仙袂飄遙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的佳句一下子從腦海中蹦了出來，我想起了那個振衣于千仞之崗，長嘯于萬海之濱的身穿藍衫的最初的少年。此刻，恍惚迷離間，你，我，他，莫不就是那個最初的少年？

這一生，注定要走過很多路，去往遙遠的遠方，結識很多人，看過很多風景，而真正留存心底念念不忘的不多。

在初夏時節，和桃花山相遇，我確信，她也是我的“歲月無殤，人間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