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匯寅
宋代的儒家把人分為君子和小人兩大類。君子均為忠良、耿直、胸懷坦蕩、光明磊落的正派人物;小人的特征是卑污、奸邪、罔上欺下、挾詐任數……
宋仁宗無子嗣,收養了堂兄濮王之子趙曙。趙曙繼位后,以司馬光為首的儒家代表主張按宗法制度辦事:趙曙是“小宗”入繼“大宗”,應以大宗為主,“法定父親”是仁宗,只能稱親生父親濮王為伯父,并聲稱此稱呼關乎國家興亡。本系保守派的歐陽修和韓琦認為趙曙可以稱生父為父親,這些腐儒馬上將他們驅入小人系統,并請求處死,以謝天下。
北宋的“蔭子”制度規定,高級官員的子弟不經過學校和考試即行當官。有些官員尚未結婚,兒子就被預封了官職,懷抱中的嬰兒已是鄉長縣長。平民宰相范仲淹想限制“蔭子”數目,要求確實有了兒子且年滿15歲才能委以官職。立馬激起高官的公憤,把他踢進了小人群。“慶歷新政”被廢止,范大人只好辭職,恢復了舊制。
變法的新黨首領王安石、章惇更被視為小人,還被扣上了十惡不赦的奸臣帽子。
可笑的是,已納入小人系列的韓琦,因為維護“祖宗法度”反對改革,又被吸收進了君子系統。這套標準純粹以政治站位——是否緊跟自己劃線,感情用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真正趨炎附勢的小人蔡京反成了漏網之魚。
蔡京頗有才華,文章不錯,書畫尤佳,曾獲得王安石青睞,視他為天下僅有的三個宰相之才之一。王安石變法失敗,司馬光執意走回頭路,連蘇軾等舊黨人物認可的“免役法”(允許無勞力者繳錢雇人代役)也被撤銷。他限期5天恢復“差役法”,臣僚們都擔心太急迫難辦到。原屬新黨的蔡京正擔任首都開封市長,竟如期完成任務,當即被司馬光樹為舊黨的榜樣。
后來章惇再度掌權,“復便役法,置司講議,久不決”。蔡京搖身一變說:“取熙寧成法(免役法)施行之耳,何以講為?”新黨允許雇役,舊黨堅持差役,蔡京在10年間朝秦暮楚左右逢源,新舊兩黨均依仗他成就此事。其反復無常的奸猾嘴臉被人識破,時遭彈劾。
“帝亦知其奸,屢罷屢起,且擇與京不合者執政以柅(考察)之。”蔡京自有破解之術,“每聞將退免,輒入見祈哀,匍匐扣頭,無復廉恥”。他被貶杭州時,極力巴結為徽宗訪求書畫的童貫,童貫每天將其畫作物件送到宮中,親自寫上點評,以期皇上關注。嬪妃、宦官被收買后也不斷稱贊他。他還投徽宗之好,窮奢極欲,大興土木,將各地的奇花異石運往京城建亭臺樓閣,把前代積累的財富揮霍一空。花石綱激起了民變,蔡京卻四起四落出任宰相達17年之久。
“京既貴而貪益甚”,他一人領取多份俸祿。上托“紹述”(繼承前人做法)之名鉗制天子;對下賣官鬻爵網羅黨羽,只要輸錢納貨,仆隸亦可當大官。不合其意便削職流放甚至誅殺。還把司馬光等打成奸黨,立碑刻石,親自書寫碑文,發布到各地。可憐司馬光有眼無珠,居然高度贊賞過他的治國才能。另一舊黨元老呂公著也說蔡京是最好的人才,并將子孫托付于他。
北宋將亡,“天下罪京為六賊之首”。民謠唱道:打了桶(童貫),潑了菜(蔡京),便是人間好世界。禍國殃民的蔡京終歸罪有應得。
后世蔡東藩有論:“徽宗即位以后,所用宰輔,除韓忠彥外,無一非小人。蔡京固小人之尤者也……何執中始終善京,固不必說,張康國、鄭居中、張商英三人,始而附京,繼而攻京,附京者為干祿計,攻京者亦曷嘗不為干祿計耶?小人不能容君子,并且不能容小人,利欲之心一勝,雖屬同類,亦必排擊之而后快。”
小人無朋,皆因利欲熏心沒有信仰。他們搗鬼有術,既整異己,也攻訐同類。追求個人利益本非壞事,但不惜投機鉆營附膻逐腥勾心斗角,毫無道德操守,則為十足的小人。群小囂張,加速了北宋的滅亡。
孔子也說過: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這個標準簡捷適用好操作。試看那些得意一時的貪官,誰曾有信仰,誰有真心的朋友?司馬光忘了祖師的教誨,才受到蔡京的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