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ga Michi

翻譯：楊夢楚 編輯：黎悅瓣 美編：丁卯卯

Olga Michi的攝影項目《脆弱》拍攝了世界各地的原住民，我們與她談論了本書的拍攝和出版歷程。

Rankin

Olga Michi

攝影師、電影制作人和主持人

Olga Michi出生在古巴哈瓦那的一個俄羅斯家庭，她是一名軍官的女兒。她學習民法，并在俄羅斯外交部國際關系學院工作。從那時起，她對歷史、政治和外交的癡迷決定了她日后的旅行和攝影訓練的方向。

Michi如今作為一名攝影師在世界各大洲工作。她組織過中美洲、非洲和印度尼西亞的高難度探險，與當地原住民生活在一起，與尼羅鱷、白鯊和虎鯨一起潛水。她是俄羅斯電視節目《極限攝影師》的主持人和聯合編劇，拍攝過獲獎紀錄片并舉行過攝影展覽。她的紀錄片《龐大樹木，渺小人類》在包括美國溫泉城紀錄片電影節、人文紀錄片和聯合國國際自然環境與文化遺產國際電影節在內的多個電影節上獲得過獎項。

www.olgamichi.com

O lga Michi的履歷頭銜眾多，攝影師、紀錄片導演、作家和電視節目主持人等。顯然，她是位多才多藝的女性，她的最新作品《脆弱》一書，拍攝了世界上的三個關鍵地區：南方的非洲奧莫河谷、東方的東南亞地區以及北方的楚科奇人生活區。俄羅斯聯邦的楚科奇自治區，部分楚科奇人還生活在北極圈內。

《脆弱》展示了幾十幅在自然棲居地拍攝的原住民肖像，以及他們所擁有的（通常佩戴在身上）或選擇攜帶的物品和裝飾品。她將書名定為《脆弱》，部分原因旨在反映各地原住民岌岌可危的生活方式，例如伐木者侵入亞馬孫叢林深處，海平面上升威脅著島嶼居民的生存。它同時也是為了提醒人們注意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對原住民抱有的態度。這些民族的生活圈經常被歸為“發展中地區”，而事實上他們是來自不同文化、有著不同生活方式的人類。

你是在什么情況下對攝影產生興趣的？

我一直渴望了解這個世界。我對地球的文化多樣性很感興趣，這不僅激發我開啟了環游世界的旅程，也激勵著我的人生。就像很多年輕人一樣，從我記事起，我就相信在現代西方社會之外還有其他不同的領域。

經過多年的旅行，我很幸運地看到了世界上獨特的角落：尼羅河三角洲、廣袤的非洲大草原、中非共和國、新幾內亞、緬甸、委內瑞拉、秘魯、危地馬拉和墨西哥森林茂密的丘陵。我到過極北之地，我曾在北極潛水。我還曾與大白鯊、虎鯨和其他鯨魚、巨型章魚及尼羅河鱷魚同游。大猩猩和棕熊就在我伸手可及的范圍內。但最重要的是，我和原住民生活在一起，觀察他們的生活方式，從卡拉哈里沙漠到北極苔原。

多年來，我看到了我們這個星球及其居民驚人的多樣性，我收集了獨特的證據，證明了其他文化的智慧、天賦和價值，然而我們過去一直輕視這些文化。所以我拿起相機來試著表達我所看到的以及我個人對文化沖突問題的見解，也就并不奇怪了。

對頁圖：對埃塞俄比亞的卡戎族和蘇爾瑪族來說，奧莫低谷海岸最為重要的是那里富集的礦物——被他們磨成粉末并與動物脂肪或水混合，就能制造出色彩鮮艷的顏料，例如白色、紅色和黃色，用來涂畫他們的臉和身體。這樣做有很多目的：作為標志一個人進入生活新階段的一種儀式，作為對勇氣的展示，或是為了吸引伴侶。部族成年人遵循的這種習俗代代相傳，可以追溯至史前時代。涂繪是儀式的一部分，紅色通常象征能量和富饒，而白色底色則表明儀式的目的。戀人或形影不離的朋友的臉上和身體上都擁有相同的圖案。

你有沒有得到過視覺上的啟發，或者欣賞的攝影師？

在攝影方面，我最喜歡的是杰夫·沃爾、安德烈亞斯·古爾斯基、格里高利·克魯森和辛迪·謝爾曼。他們用新技術豐富了攝影的表現手法。

值得注意的是，我不僅受到攝影師的啟發，也受到當代藝術家的啟發。我相信只關注攝影是不好的，而應該關注所有最新的藝術。

這些作品是別人委托你做的，還是純粹的個人項目？

“每個群體或地區都是特殊的，針對每個群體和地區的拍攝方法也應該是特殊的。”

如今，使用攝影技術的現代藝術需要很多知識。為了表達我們的創作意圖，我們需要高端的專業人士。所以今天是在創作者的帶領下，進行團隊合作。同樣的原理也適用于紀錄片導演。我尋找故事或不尋常的角色，想辦法把自己的意圖從一種想法變為成品，并挑選團隊去創作出高質量產品。我的固定團隊由五人組成。

你有最喜歡的拍攝地點嗎？

我對非洲有特殊的感情。對我來說，這是地球上一個特別的地方。我在那里感到平靜、舒適。它是地球上最美麗的地方之一，人口稠密，居住著獨特的原住民。我研究了部落群體的傳統、文化和親緣關系，這促使我去拍攝了一些特別的、新的、目前很重要的東西。

我選擇埃塞俄比亞的奧莫河谷是有原因的。科學家們稱這個地方為“人類的搖籃”。在這里，人類基因和語言的多樣性是地球任何其他地方都難以匹敵的。很難找到比這更好的地方來組成《脆弱》攝影集的南方部分。

你能告訴我們你在拍攝肖像時的思維過程嗎？

我想表達出拍攝項目的主要理念，同時運用繪畫中的視覺技巧，從而融合不同民族的文化。為此，我使用了黑色背景和特殊的布光。

在偏遠的地方拍攝肖像，最大的挑戰是什么？

與拍照對象建立信任關系。對我來說，拍照時的“角色”清楚我們在做什么以及為什么要這樣做，這很重要。角色們自己決定在鏡頭前擺什么姿勢，手里拿什么物品。

這就是為什么在照片中，我們沒有看到一個同質的、匿名的群體：他們是一群人，這些人一點也不感到無助。他們中的一些人拿著狩獵時捕獲的戰利品或動物，另一些人則手持武器，甚至騎著摩托車出現。還有些人的身體上留有痕跡，這是他們艱難的生活經歷或文化背景刻下的印記。每一個身體和每一張臉都揭示出豐富而深不可測的內心生活，并證明了他們頑強的性格和意志力。

上圖：巴東族婦女開始用銅環拉長脖子的確切時期和原因仍然是個謎。相傳巴東族是龍鳳的后裔，脖子上有磷甲。巴東族又被稱為“長頸族”，他們生活在東南亞的緬甸。

你在拍攝過程中遇到的最令人驚訝或最危險的事件是什么？

經過多年的旅行，我在學習各種文化的經驗基礎上形成了一套知識體系，懂得怎樣表達謙遜。現在，我很容易與原住民的代表找到共同立場。我認識許多受到部落尊重和歡迎的向導。我知道如何避免沖突，而如果沖突發生了，我也能找到合適的言語和行動來安撫他們。

當然，每個群體或地區都是特殊的，針對每個群體和地區的拍攝方法也應該是特殊的。但也有一些普遍的規則，不僅適用于那里，也適用于大城市。

關于拍攝肖像的布光，你有常用的設置嗎？

我使用愛圖仕的艾蒙拉面光源影視燈進行照明。我和助手一起工作。所有布光方案都事先經過了試驗，確保拍攝成功率。

我的主要任務是不要嚇到拍攝對象或讓其感到不舒服。考慮到每個拍攝對象只有兩分鐘的時間，不用說，在這樣的燈光布置下工作要困難得多。想拍照的人太多了，任何人我們都無法拒絕。我們的拍攝對象不是專業的模特，要他們坐著不動是很有挑戰性的。

我們總共拍攝了超過5.5萬張照片。在超過42°C的溫度下，用如此沉重的影視燈以這樣的速度工作是極其困難的，但結果是值得的。

隨著你環游世界的次數越來越多，你拍攝肖像的方法有沒有改變？

當我深入了解這些人的文化時，我就有機會找到更有表現力的方式來體現我的想法，也就是在拍攝肖像時可以專注于更重要的細節。因此，西方文明的元素在我的肖像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畢竟，我的想法是展示全球文化和地方文化相互作用的結果以及揭示這一結果的優缺點。

“我收集了獨特的證據，證明了其他文化的智慧、天賦和價值，然而我們過去一直輕視這些文化。”

你為什么把這本書叫作《脆弱》？

上圖：在時尚方面，部族里有著傳統與現代的結合：一位傈僳族婦女懷抱她的孩子。他們主要居住在中國西南部地區。

《脆弱》這個項目主題是全球的互動和聰慧民族的文化。我希望這個標題能促使我們思考我們共有的弱點。如果說這些照片堅持表現的是脆弱的雙向性，在試圖破壞“現代”觀眾和“原始”拍攝對象之間傳統的關系，那么它們也在提醒我們另一件事：我們其中一人受到的危險就是所有人會面臨的危險。

《脆弱》的一個主要任務是保護文化多樣性。我們有很多東西可以互相學習，另一個目標是更深入地審視我們自己。在這個項目中，脆弱的不僅僅是面對不可避免的全球變化的族群，它還與現代價值體系中人類自我認同的復雜問題有很大關系。

《脆弱》的大部分拍攝對象似乎都以類似的樣式拍攝，你是為了得到某種特定的風格嗎？

在《脆弱》中，我關注的不是個性，而是類型。所以每一個后續的工作都是對前一個工作的補充。我渴望挖掘的不是某一個人的性格特征，而是現代世界中令人生畏的問題。與此同時，我想保持自己的風格。

拍攝《脆弱》這部作品花了多長時間？

拍攝花了三年時間，寫書又花了一年時間。

你能解釋一下這本書的照片是怎樣挑選的嗎？你最終得到了多少張照片，編輯它們的過程困難嗎？

三年來，我在這三個地方拍攝了大約5.5萬張照片，而最終的項目僅挑出150幅作品。選擇照片總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有些照片你雖然很喜歡，但完全不適合這個項目，也只好棄用。

“三年來，我在這三個地方拍攝了大約5.5萬張照片，而最終的項目僅挑出150幅作品。”

你對這本書感到滿意嗎？如果滿意的話，為什么？

我真的很喜歡我們這本書。它特別好，很全面，在關于全球文化和原住民之間相互作用的問題上，提供了許多值得關注的資料、智慧和哲學觀點。它展示了這種相互作用的優缺點。

在這本書中，我可以通過現代的設計、清晰的文字和高品質的印刷來充分表達我的創意。這是大量團隊合作的產物。我仍然不敢相信會有這么多人把我研究的主題放在心上。

如果有人想買《脆弱》，你會如何向他們描述這本書？

這本書讓讀者反思現代生活的重要方面，這些方面往往被人們所忽視。它還提供了一個機會來全面考察小國文化的價值。而最重要的是，它讓我們思考在這個世界里誰才是真正的弱勢群體：是那些看著我們的人，還是看著他們的我們。

《脆弱》是一本質量非常高的書，含有數百張照片。它并非只是提出嚴肅的問題，還給出了哲學上的思考，不僅獻給那些部落和族群，而且獻給我們所有人。世界正在不斷變化，現在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回答一些重要的問題了。

數碼相機是否幫助或改變了你的攝影和工作方式？

最新的照相機和隨后的計算機技術使膠片無法提供的表現力成為可能。世界在快速發展，技術在發展，當代藝術市場也在增長。

你的照片是后期制作的嗎？如果是，能否解釋一下是怎么做的？

如今，攝影的后期制作，尤其是我的攝影作品，是團隊創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這個項目不是要做一個紀實報道，而是要表達一種創造性的理念。因此，其中一個創造性的技術是在電腦上處理顏色。在這個項目中，我們需要進行深度的背景清理，改善圖像的清晰度和細化某些元素。

你現在拍攝肖像會用到哪些器材？

我主要使用佳能EOS 5D Mark IV相機拍攝《脆弱》，鏡頭用的是70-200mm f/2.8L、50mm f/1.4和24-105mm f/4L，另外還有三臺愛圖仕的艾蒙拉Tri-8C影室燈。這套設備拍出來的分辨率足以打印成70×120厘米的尺寸。

四年來，對技術要求不那么高的改良款相機出現了。今天我用的是索尼A7R，用的是蔡司的鏡頭。我用55mm f/1.8 ZA鏡頭拍攝新項目《神像》。成品的尺寸可達到120×167厘米，甚至更大。

我是在一個特別配備的工作室里拍攝這個項目的，這個工作室可以在拍攝地點快速拆裝。我還使用了四臺影視燈。拍攝設備的選擇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任務和印刷品的預期尺寸。

對于年輕而有抱負的旅行攝影師，在拍攝肖像和出外景方面，你有什么建議？

我會建議他們深入了解打算拍攝的民族的文化，找到正確的向導，估計與部落成員建立關系所需的時間。有必要事先與向導討論拍攝的細節、可能性、禁忌、住宿、禮物和報酬。使用適當的裝備甚至穿上合適的服飾是非常重要的。

你的攝影或電影項目的下一步計劃是什么？

我的新項目《神像》，本質上是《脆弱》理念的延續，已經拍攝完畢。4月底之前，它都一直在俄羅斯葉卡捷琳堡的國際藝術中心展出。這個項目以120×167厘米的形式展示了96件作品，運用了各種表達方式，通過多媒體合成，揭示了“神”是什么，以及在社會和文化變遷的影響下，“神”這個概念是如何轉變的。

這些作品的基礎是我們為從原始時代至今制作的面具、雕塑和頭飾拍攝的圖像。除了攝影之外，《神像》項目中還使用了更有效的視覺手段，也就是高科技計算機處理工具，特別是基于數字神經網絡算法的工具。這些工具不僅用來表達作者的特定想法，還將節奏、紋理和色彩的組合——計算機計算的結果引入最終作品的結構中。在概念上，這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讓我們可以超越人類對世界的感知，在人工智能時代提出關于神的新概念的問題。

對頁上圖：對于這位來自南埃塞俄比亞的莫西族女性來說，使用智能手機就像染頭發一樣尋常：“把頭發染紅能讓朋友們在俱樂部一眼認出我。”

對頁下圖：人文萬花筒，當下的東非與18世紀歐洲的時尚碰撞。這位莫西族女士臉上的飛蠅讓人想起時下流行的美容貼片，尤其是在法國，這種貼片被稱為人工美人痣。

“《脆弱》是一本質量非常高的書，含有數百張照片。它并非只是提出嚴肅的問題，還給出了哲學上的思考。”

上圖：在發達國家的人常常無意識地輕視原住民的一個跡象在于，我們認為他們繼續以傳統方式生存只是因為缺乏對現代科技的了解。事實上，楚科奇人傳統的皮革和皮草服裝比現在科技生產的服裝更適合在極端條件下生活。

同樣在2021年3月，我發布了紀錄片《我的雪人朋友》。電影《悲慘世界》在楚科奇拍攝，講述了一個家庭內部的沖突，目前仍在后期制作中。它也反映了我的另一個想法，就是展示全球文化和地方文化發生沖突的后果。我已經深入地參與了一個新項目的拍攝工作，這個項目無論在概念上還是視覺上，都將是很有趣的。

Olga Michi的《脆弱》由teNeues出版，詳情參見：www.teneues.com

下圖：雖然可能不像在西方一樣，但少數民族的時尚總是在發展和變化。過去，幾乎所有楚科奇人的衣服都是用皮革和皮毛制作的，孩子的帽子可能是用水獺或狼爪做的。但現在出現了一種新趨勢：他們會用色彩鮮艷的現代面料來制作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