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恐龍（一）第一個愿望

劉虎

瑪若星球原本遵循著物競天擇與循環食物鏈的大自然法則有序運行著，弱小的蜥蜴族群族長如米立誓要讓蜥蜴一族成為星球上的霸主，不再遭受其他大型猛獸、猛禽的欺壓。但經過一系列的抗爭后，如米還是失敗了，只好帶領蜥蜴們離開平原森林逃亡到沙漠深處。

在沙漠里，如米他們遇到了自稱是“老本家”的外星蜥蜴一族，外星蜥蜴是高度進化的智慧生命體，擁有大量科技設備和武器。外星蜥蜴引誘如米接受了放射線的基因改造，將一部分瑪若星球的原生蜥蜴改造成了恐龍。為了達到自己占領瑪若星球的邪惡目的，外星蜥蜴將瑪若星球上的魚類和禽類也進行了變異改造，成為陸地恐龍、翼龍、魚龍的三個族群自此斗爭不斷，放射線也污染了整個瑪若星球……滿目瘡痍的瑪若星球最終將走上怎樣的進化之路呢？

“要是有一種方法，能夠讓我變成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我愿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边@是如米人生中的第一個愿望。

那時候的如米，是真正的如米。那時候的如米，還是一個孩子。如米誕生在一顆名叫瑪若的星球上?，斎羰怯钪嬷袠O其罕見的適合生命存在的星球。

星球上有品種豐富的動物：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棵里蹦的，寄生在別人身上的，潛伏在地下的。陸地上很深很深的洞穴內，還生活著一種奇特的嚙齒類動物，因為他們的洞穴都安在快要接近瑪若心臟的巖石之中，所以，他們的名字就叫巖鼠，至于他們是如何誕生的，當時還不清楚。當大家逐漸重視他們的存在時，他們已經成為瑪若星球的主角之一了。

瑪若星球上還有數不清的植物、森林、草原、各種灌木花卉，還有苔蘚 ;有的植物生長在陸地，有的生長在水中。

星球上有河流、湖泊、海洋，有山川和平原，當然，也有戈壁和沙漠，高聳入云的雪山，還有陽光和空氣，星球的兩極是厚厚的冰層。

罕見的瑪若星球在茫無涯際的宇宙中很不起眼。她個頭不大，自己不會燃燒，自然也就不能發光。簡單地說，瑪若就像一塊普通的石頭，在漆黑的宇宙中，要是沒有光照著，就沒有誰能看見她。但如果一不小心撞上去，保準讓你粉身碎骨。宇宙中有很多這樣的星球。當然，這只是動植物出現之后的瑪若星球?，斎粜乔蛘Q生的早期，也是可以發光的。她的光，來源于自身的燃燒。

早期的瑪若星球上到處都是活躍的火山，不時還有外來星系墜落在上面，將她撞擊得滿目瘡痍。伴隨巖漿噴發，揮發出大量的有害氣體，沒有生物能在這樣的星球上生存。這也是宇宙中多數星球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狀況。過了三十多億年，多數巖漿逐漸冷凝，多數火山停止爆發，瑪若星球才漸漸平靜下來。

平靜后的瑪若是幸運的，她有一顆照耀自己的恒星，恒星的名字叫赤鴉。赤鴉是一只巨大的鳥，她拉著一架碩大的車，車上裝載著一顆光芒四射的大圓球。赤鴉周圍有很多行星，她靠著車子里那顆發光的圓球為這些行星提供光，提供熱，使他們避免像多數行星那樣，沉淪在無邊的寒冷和黑暗之中。

赤鴉的眾多行星中，只有瑪若星球上有生命，這是因為她和赤鴉的距離適中。那些太近的，被烤成了焦土 ;太遠的，光照時間短，被凍成了冰球。

瑪若星球的最外圈環繞著厚而輕、澄澈透明的大氣層。大氣層為瑪若星球上生活的子民提供氧氣，也為整個星球提供各種保護，比如過濾來自外太空的各種有害射線。大氣層還為瑪若星球提供了豐富的降雨，努力讓地表上多數地方都成為相應生物的天堂。

這確實是整個宇宙中非常罕見的一顆富饒、美麗的星球。

怎么，聽上去好像很熟悉？有點兒像……

是啊，只是有點兒像。因為瑪若星球上面，怎么說呢，沒有人類。更準確地說，沒有名叫地球的星球上生活的那種人類。但，沒有地球人類的瑪若星球，其實也有著和地球類似的煩惱。

故事開頭所謂的“那時候”，也不過是不久以前。不久以前，如米還不到一歲。

是的，那時候，不到一歲的如米還是個孩子。

因為，如米是一只蜥蜴。當然，是一只瑪若星球上的蜥蜴。瑪若星球上的蜥蜴是否能和別的什么星球上的蜥蜴相類比，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大小，怎么說呢，大約相當于地球人類成年人的小拇指。當然，這是不算他的尾巴的時候。算上尾巴，他應該有地球成年人兩根食指那么長吧，或者更長一點兒，或者更短一點兒。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米家族成年人的標準身材大約相當于地球成年人的食指。當然，這并不包含他們的尾巴。

如米家族的食譜比較簡單：鮮嫩的植物，尚未開放的花骨朵，還有一些昆蟲或者蚊子、飛蛾、小型甲蟲，等等。差點兒忘了說了，如米會游泳。因此，他們偶然也會到水邊轉轉，在喝水的時候，順帶吃點兒小魚小蝦什么的。好在那時候的瑪若星球上什么都有。

既然什么都有，在有食物的同時，也就免不了要有天敵。否則，蜥蜴不就獨霸這顆美麗的星球了嗎？單一物種獨霸一顆星球的結果是什么呢？允許我瞎猜一個，應該是毀滅吧？

幸運的是，事實的確如此，在瑪若星球上，有很多動物都是蜥蜴的天敵，他們的各種武裝好像都是為了捕獲蜥蜴而進化出來的。動物們喜歡吃蜥蜴應該是可以理解的。瑪若星球上的蜥蜴種類很多，至少有幾千種，數量更是多得驚人。因為蜥蜴適應能力很強，在各種地理氣候條件下，他們都能夠進化演變出新的亞種。

問題是，除了動物天敵，瑪若星球上還有一種植物，它們一面從地底下吸收水分，從土壤里汲取養分，一面還貪戀著在陸地上到處奔跑的動物——蜥蜴，它們最喜歡的食物。

瑪若星球上的植物是不會跑的，植物連走都不會，它們就開出碩大的花朵，花朵的中心分泌出氣味芬芳、味道甘美的汁液。蜥蜴們經受不住這種氣味的引誘，就爬到花上，探下腦袋，試了試，夠不著。距離越近，美食的氣息越濃，干脆直接跳到花蕊里。結果，花朵忽然就合上了，饞嘴的蜥蜴再也出不來了。

可見，瑪若星球是一個多么生機勃勃又危機四伏的星球?。≡谶@樣的星球上生活，可得多長幾個腦袋，對任何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都要敬而遠之，因為一絲一毫的閃失，付出的可不單純是鮮血，而是生命的代價。

如米和他的同族就是這樣。他們在生命開始的時候，首先知道的并不是自己能夠吃什么，而是自己怎么會是某些瑪若生命體的食物？

如米第一次目睹自己的同類，或者說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被外族殺戮的時候，他才剛剛出生。

如米在出生前的一個晚上就已經發育成熟了。他已經發育齊全的肢體再也不想繼續在蛋殼里待著了。蛋殼太小了，他不得不把自己彎曲成一個圓圈。盡管在初期的時候，如米還是很喜歡用這個姿勢的。

那時候，骨骼尚未完全形成的他對自己的這個姿勢很滿意。他安靜地蜷縮在那個橢圓形的蛋殼內，身體浸泡在琥珀色的液體里。

蜷縮在蛋殼里的如米還不會吃東西。不過，這不要緊，因為當時的他還沒有必要學會吃。上天在設計這種生命體的時候，已經給了他們一種巧妙的進食方法，蛋殼內的營養，自然有一套辦法供養這些正在發育中的、還不能獨立呼吸的小生命。

那時如米對自己的體能充滿信心。他覺得，自己所在的那個小小的殼里，就是整個宇宙。這個宇宙里只有自己，自己就是宇宙的主宰。隔著一層地表的沙子，赤鴉的光照為這個獨立的小宇宙提供著能量。

后來，隨著他的骨骼慢慢形成、變硬，如米開始感覺有點兒憋屈，這個姿勢使他感覺很難受。這時的如米只要使勁兒地抻抻胳膊蹬蹬腿，蛋殼就會被打破，他就會出生。

不過，憋屈中的如米沒有這樣做。他忍受著種種不適，靜靜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當時所謂的外面，就是身邊很多個和自己一樣的宇宙。

如米天生就知道，他要等待所有的兄弟姐妹全部孵化出來的時候，才能一起往外跑，因為地面上的很多天敵都知道蜥蜴的秘密，他們早就等候在孵化地帶，等著享受饕餮盛宴呢。

他聽到身旁的蛋殼都還很安靜，知道多數兄弟姐妹都沒有發育到可以出殼的程度。他們必須相互等待，同時出殼，利用數量上的優勢，讓天敵顧此失彼，保證多數伙伴的存活。如米的兄弟姐妹們相互等待的時候，他們身邊還分布著很多其他蜥蜴的巢穴，里面埋著別的爸爸媽媽留下的卵。他們也在傾聽附近巢穴里的動靜，等大家都發育成熟后，不同家庭的孩子們一起出動。

時間終于到了。如米聽到周圍的蛋殼里都發出了準備行動的信號。

如米果斷地第一個出擊，從里面打碎了保護自己的外殼。周圍的新生兒聽到這邊已經發出破殼的聲響，也一齊出殼。他們的蛋殼掩埋在一層沙子下面，出了殼，鉆出沙子，早就躲在一旁守護的父母快速跑過來，領著他們往不遠處一個峽谷的石頭縫隙里跑去。石頭縫隙里有父母為他們準備好的洞穴。

如米的腦袋剛一露出地面，遠處樹叢里等待已久的鳥群就黑壓壓地撲了過來。沒有誰往后躲，大家都必須朝著一個方向往前沖，這樣才能相互掩護。

一條猩紅的帶子從頭頂上飄下來，如米身邊的一個小兄弟就沒有了影子。

如米沒有猶豫，繼續埋頭往前跑。

又有幾只鳥撲過來，又有幾個新生兒消失了，其中一只差點兒就叼住了如米。

如米沒有停留，也沒有腿軟，跟著父母一路狂奔。

地面上也出現了天敵，他們要么身高體壯，要么擁有各類恐怖的武裝。他們有的在半道上堵截，有的從后面追擊，有的像鬼魂一樣忽然就從地底下冒了出來。

如米身邊的兄弟姐妹不斷地減少，他陷入了空前的恐慌，只能埋著頭不斷地奔跑，直到進入峽谷，飛快地鉆入一個洞穴，方才癱倒在地上，大口喘氣。

“記住，我們處在瑪若星球食物鏈的下端。屬于我們的食物除了植物就是飛蛾和昆蟲等小型生物，但我們的天敵多得數不勝數。既然咱們沒有尖牙利齒和龐大的身軀，也沒有精良的裝備幫助我們戰勝敵人，躲避就是我們自保的重要手段。”

看看孩子們基本到齊了，驚魂未定的父母不再考慮那些失蹤的孩子，開始給新生兒上生平第一堂安全課：

“蜥蜴族抵御天敵的方式有四種：一是保護色，它幫助我們盡量不要被天敵發現;二呢，要是被發現了，第一選擇就是盡快找個洞鉆進去;三，要是身邊沒有洞，就只能拼命地逃跑;要是跑不過，就要采取第四個辦法——主動斷尾。我們蜥蜴的尾巴斷了以后短時間還能跳動，這樣就可能吸引天敵的注意力，掩護身體逃跑。什么，沒尾巴的蜥蜴還能叫蜥蜴嗎？不要擔心，孩子們，蜥蜴的尾巴斷了之后還能長出來。只有熟練掌握了以上這四種方法，作為個體，我們自己才能活下去;作為種群，我們才能在這個弱肉強食、危機四伏的星球上進化發展下去?！?/p>

“可是，要是斷掉尾巴也引不開天敵，又該怎么辦呢？”

如米細嫩的爪子在生命中的第一次長跑中累得發酸，撐不住身體，繼續趴在地上，翹著下巴，可憐巴巴地望著父母。

爸爸媽媽一愣，一起睜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相互望了望。爸爸縮著脖子，努力地把眼球探出眼眶，緩緩地環視了一圈，顫抖著嗓音，對現場所有的孩子說道：“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啊，我的可憐的孩子們！”

“難道我們除去逃跑、逃跑再逃跑，躲藏、躲藏再躲藏，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保護自己了嗎？”

如米被爸爸描繪的未來嚇醒了。他顧不上四肢酸軟，騰地豎起了身體，睜大一雙驚恐又驚疑的眼睛望著爸爸。剛剛經歷的那生死一幕不住地在眼前翻滾，兄弟姐妹被抓走前的慘叫在腦袋里形成一團團亂糟糟的回音。

爸爸想要說點兒什么，但他的嗓子卡殼了。他的眼珠子在眼圈里骨碌骨碌地轉了幾圈，搖動脖子，三百六十度地看了看洞穴里黑黢黢的世界，抬起前爪拍了拍這個與眾不同的兒子 ：“沒錯，就得這樣?！?/p>

“為什么同樣都是這個星球上的一員，我們就不能逐漸長得像天敵那樣強大，用我們的實力打敗他們，自己也嘗嘗稱王稱霸的感覺？”

如米的眼睛在黑暗里冒著火光，引來了兄弟姐妹們的贊嘆，年幼的他誤以為自己已經點燃了整個世界。

“孩子，我在你這么大的時候也這么想過?？墒?，你知道嗎，我都活了幾十年了，也只能長這么大，就這，都算是家族里體格最好的了?！?/p>

爸爸耐心地安慰著孩子。他的眼里既有擔憂，也有對這個特殊孩子的贊嘆。

“你瞧瞧咱們的牙齒，看看咱們的胳膊，再瞅瞅咱們的身板兒，和你剛才路上碰到的那些兇神惡煞比較一下，我們除了能夠對付小蟲子和蚊子，還能和誰抗衡呢？孩子，想象力可以用來寫詩，歌唱理想，當然，那在很多時候也是必要的，盡管咱們是弱勢群體，也同樣有追求詩意和浪漫的權利。只是，現實生活靠的是實力和謹慎，這才是咱們賴以生存的根本。寶貝，越早拋棄不切實際的幻想，才能盡快適應殘酷的現實。對咱們蜥蜴來說，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成功?！?/p>

爸爸表情嚴肅，他的目光像兩道冰柱，照得如米脊梁骨一陣陣發冷。他知道，爸爸說得沒錯。身體足足有自己十幾倍大的爸爸媽媽，和路上碰到的那些天敵相比，也都像個孩子。和那些天敵比起來，自己簡直就是一顆小米粒，人家只要輕輕一舔，自己恐怕就消失了。

父子倆正說著話，地洞的某個方向傳來一陣異常的震動。爸爸媽媽什么也沒說，領著他們快速鉆到旁邊一個洞穴里，朝著更深的方向跑了很久，又七繞八拐地轉了好幾個彎子，才在一個全黑的角落停下腳步，哆哆嗦嗦地悄悄地躲在里面。

那個聲音隔著很多道洞穴變得越來越大，后來變成一陣騷亂，腳下的大地不停地搖晃，像是發生了劇烈地震。地震很快就過去了，重新安靜下來的世界一片寂靜。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聽到有蜥蜴在哭泣。原來是鄰居的叔叔阿姨在哭，已經躲進洞穴里的他們，遭到剛才那幾個善于打洞的天敵的襲擊，好多個孩子被吃掉了。

“孩子們，你們一定要記住，剛剛襲擊了咱們鄰居的是錐耳一族。錐耳是瑪若星球的統治者。他們體格高大，跑起來比風還要快。他們有很強壯的四肢和鋒利的牙齒，一巴掌能打碎一個小山包，牙齒能咬碎石頭，陸地上的一切生物都可能是他們的美食。他們會游泳，海里的魚蝦都是他們的食物 ;他們會上樹，鳥的蛋是他們的美味。

“他們還是打洞高手，比咱們蜥蜴的打洞技術強了好幾倍，能打很深很深的洞穴。據個別被他們捕獲又僥幸逃出來的族人說，他們居住在我們不可及的地心，因此他們隨時隨地都可能從咱們的腳底下冒出來。由于他們擁有多種本領，所以，表面看他們并不是瑪若星球上體格最壯的動物，卻是實實在在的霸主，我還沒有聽說過誰能惹得起他們。

“孩子們，對咱們這樣的弱者來說，危險無處不在。你們可不能過高地估計自己，要時刻注意隱蔽，只要感覺到危險，第一要務就是逃跑和躲藏，否則，誰也幫不了你們??！”

殘酷的現實讓如米如夢方醒，不再質疑爸爸的安全教育。他把腦袋埋進爸爸的懷里，突出的眼球也像爸爸剛才那樣，無限感慨地看著眼前仿佛沒有盡頭的黑暗。黑暗中，兄弟姐妹們的眼球里都閃射著驚恐的光。

如米默默朝著遙遠的、好像不可及的洞口張望著，回想著剛剛還能看見的美麗世界，不明白為什么轉眼間又被關進了另一種被封閉的蛋殼里。原來那個蛋殼至少還是自己的獨立宇宙，如今這個蛋殼，卻成為封閉自己生命的悶罐。

如米知道爸爸的話是有道理的，那肯定是從無數的悲慘事實中總結出來的。但他的內心還是充滿了疑惑。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就出生在這個星球上，為什么那些就在身邊的美麗風景不屬于自己，反而要這樣在躲躲藏藏中度過一生。

如米的生活就在這樣的危機中膽戰心驚地開始了。（未完待續）

節選自“青銅葵花獲獎作品”《終極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