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迪






采訪當天,恰巧遇上北京道路交通管制,王海龍趕來時比預期晚了些。他邊放下摩托車頭盔,邊不停抱歉“實在不好意思”,氣候炎熱加上情緒焦灼,讓他的臉頰泛起潮紅,聲音也裹帶著急促感。灌下幾口冰咖啡后,他整個人才似乎從慌忙中跳脫出來,神情也回歸到較為平穩的狀態。我們隨即開始了這次采訪。
與其說采訪,倒更像是聊天。身為純粹的西北漢子,王海龍看上去少了點豪爽霸氣,多了份踏實的底氣。“第四音區(北京)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創始人”“吉他社網站負責人”“演出經紀人”“樂手”,這些是他為自己貼上的標簽。他毫不掩飾勃勃野心,坦言“腦海里想法很多,喜歡的事物和文化很多,并且嘗試讓這些身份有所關聯”。
最初,他也沒有辦法做到面面俱到,便先去認定一件事情,花很長時間去學習和運作,沉淀下一些物料與經驗后,再逐漸向其他身份轉變。當把這些職業用心做過一遍時,他發現其實有些東西是共通的。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一生要做好三件事:會選擇,能堅持,懂珍惜。
王海龍笑了笑,既然當初選擇了音樂,那就一定不回頭、勇敢地走下去。
成長軌跡:在音樂的探索中不斷蛻變
1996年,王海龍出生在甘肅張掖。父母從商,家境還算富足。從小他對錢沒有太多概念,也非古靈精怪、能言善語,反倒是個靦腆內斂的小孩。五年級之前害怕與陌生人接觸,甚至有些輕微的口吃。后來偶然間聽到披頭士的歌,心里一下子炸開了花,對于音樂的欲望汩汩翻涌著,“這也太酷了!我要學琴!我要搞搖滾!”叔叔送給他一把吉他,他抱起來愛不釋手,泡在音樂的日子里,他從膽怯的泥潭中將自己連根拔起,一步步完成脫胎換骨的蛻變。
大學時期,一個人彈琴似乎不太過癮,組樂隊的心情愈發迫切。新生軍訓開營儀式上,他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表達了這個想法,并很快尋到了合適人選,他的第一支樂隊——逃荒者,破殼而出。之后,他順利當選為音樂社社長,并舉辦了天津海河高校音樂節、慈善音樂晚會、小型樂器展等活動。循著夢想的軌跡,年少的他浸淫在成功的喜悅,更懷抱著對遠方的憧憬和想往。
大二那年的一次事故,讓他歷經了那個年歲本不該承受的事。家里公司遭遇火災,他整個人陷入低迷,變得沉默寡言起來。成長似在那一瞬里,悄無聲息地鉆進身體、大腦,生根抽芽。從那天起,他不再伸手向家里討要生活費,肩頭的負重讓他倏地感知一個男人的責任,也開始對未來做更深邃的考量。天津市互聯網+創業大賽,對于他而言,是一個契機也如一根救命稻草,他報名參賽并出乎意料地拿到第二名的好成績。學校闊綽地給他一間房子作為獎勵,他借了5000塊錢當做啟動資金,開設了“天津墨錦琴行”。面對第一次創業,他拼力想闖出一番名堂,卻發現只是一身蠻力,資金短缺,經驗匱乏,事情落得個無疾而終。
畢業后,他并未放下創業的念頭,遵循著熱愛音樂的本心,和朋友一起創建了服務于音樂人的平臺——吉他社網站。這一次,他汲取過往的失敗教訓,憑借商科出身的優勢,在管理運營上下功夫,竟讓名不見經傳的平臺突破了100w+的注冊用戶量。通過統計分析,他察覺到貝斯板塊的活躍度較低,又放眼至整個圈子的維度,發現缺少專門服務于貝斯手的平臺,于是建立了“貝斯烏托邦”,之后陸續衍生出“樂隊烏托邦”“烏托邦音樂公社”等平臺。從起初一度想要放棄,到撥開云霧穿透光影,他堅持下來并找尋到了事情的意義。
第四音區:神秘的、有無限可能的烏托邦
“學藝期,追夢期,沉淀期,爆發期”,這是王海龍劃分出的四個階段。之前,他不停地在學習、尋找、犯錯、積淀,而“第四音區”是他累聚能量過后給自己的一個交代。“人生總是奇妙的,一旦你努力去做一件事,如果結果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那么老天一定會給你一個更好的結果。”這句話恰好為王海龍的付出與收獲做了一次美妙的評論。那么令人尋味的是,第四音區到底是什么?
“多個自媒體賬號會疏于管理,造成粉絲分流、業務混亂,我索性將這些垂直內容集成為一個頻道,這便是第四音區。音樂中按照音高和音色特點劃分出若干部分,一般分為高音區、中音區、低音區,而我恰恰希望能與大家共同打造第四個音區,它就像是一個神秘的、有無限可能的烏托邦。”在表述想法時,他整個人顯得興奮而自信,連聲音的起伏都透著認真的勁頭。演出策劃、音樂宣發、經紀洽談、社群建設……他總是親力親為且樂在其中,因為這樣一項事業,集聚一批鐘情音樂的粉絲,是特別幸運且幸福的事情。
王海龍觀察到,目前國內自媒體的發展態勢逐漸由圖文過渡為短視頻形式,他特別關注并看好音頻類自媒體的未來走向。“如何讓大眾看到并選擇你?”我向他拋出這個疑問,畢竟那么多人混跡在自媒體行業,出類拔萃的不勝枚舉,總要有點吸引別人的東西,才會在這塊市場中脫穎而出吧。“我的優勢在于營銷和堅持。”王海龍給出了這樣的答案,“我是商科出身,父母也是從商之人,營銷是我比較擅長的一項技能。然后便是堅持了,做自媒體的第一年時間內,我基本是入不敷出的。”許多人或許在這個階段就繳械投降了,他卻慶幸自己沒有停下腳步,將認準的事情做到極致是一個西北人骨子里的倔強。
為了讓獨立音樂人有更好的發展機會,優秀的原創作品被更多人聽到,王海龍與師哥舒強一拍即合推出了“烏托邦尋樂計劃”。多少好的作品由于缺少渠道、流量、宣傳的加持而被埋沒,本應是寶石卻被當作普通石塊丟棄,他們深知音樂人的處境艱難,于是走遍大半個中國,去尋找那些散落民間的音樂進行宣發,并建立專屬于音樂人的社群圈子。
當夢想終能落進現實,“錢”會否變成橫亙其間的矛盾點?音樂人有著自己的驕傲,他們希望作品能夠被更多人聽到,某種程度上又不甘被當作商品去營銷。王海龍思忖片刻后緩緩開口:“在我看來,玩音樂的人是很純粹很簡單的,會有自己的想法,也會很理想主義。但其實每個原創音樂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出圈,被更多人聽到和認可,同時也能靠音樂來養活自己。”
第四音區聯合全國各地的音樂公司、廠牌、音樂節、Livehouse、演藝酒吧等渠道,將涉及演繹的信息整合起來,讓更多音樂人和樂手得到切實利益,在實現夢想之際能夠賺到錢,“不簽公司、不簽廠牌、不簽經紀人,演出照樣辦,選擇權在音樂人自己手里。”
在王海龍看來,這個圈子中一枝獨秀的案例太多了,他更看重資源共享并衍生為更好的方式,即“老帶新”。刺猬樂隊的一句歌詞“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讓他感慨不已,“許多樂隊的生命周期不超過五年,就會逐漸被后來者取代并遺忘。”針對這種現象,他邀請音樂制作人高宇峰及楓·神演繹廠牌作引領,合作各種風格的老牌樂隊及音樂人。“老人對于新人的意義在于幫助,除了編曲、制作等音樂上的扶持,也會動用自己的人脈和流量為新人宣傳。”他希望,音樂圈在多一些好作品的同時,更要將人情味傳承下去。
音樂文化:碰撞過后才更可能融合
網絡為現代社會提供著方方面面的便捷,就音樂圈而言,可供音樂人選擇的平臺和渠道不再單一,音樂數字化的實現讓更多人隨時隨地享受喜歡的內容。問題也隨之而來,音樂步入快餐時代,各種App上“跳過開頭”“副歌部分”等字眼,揭示著人們的耐心正在逐漸丟失,甚至連靜下心來聽完一整首歌都難以做到,歌曲的生命周期不斷縮減。
短視頻的火爆也就合乎情理了,不可否認,在濃縮的時間里我們聽到、看到了更核心的內容,也或多或少將關乎音樂和音樂人初衷的事物推向角落。“現在某些短視頻上爆火的樂隊、獨立音樂人及他們的作品,就像是甘蔗,嚼盡甜味后被吐掉,沒人在乎甘蔗是怎么長成的。”這樣的結果不免讓王海龍唏噓,他渴望看到他們像毛竹拔節那樣,積蓄能量、靜待成長,然后完成最驚人的爆發。
商業與資本逐漸成為音樂市場新的運作機制,流量明星和樂隊涌入音樂節、Livehouse陣營,各大平臺滲透式的宣傳推廣,讓現場音樂不再是小眾人的狂歡,徹徹底底出了圈。“為了能吸引不同風格、圈層的人參與進來,流量成為一個必然考慮的因素。”王海龍覺得,這不會擾亂市場秩序,或許跟風的人變多了,卻也實實在在拓寬了維度,讓現場文化一點點延伸到大眾的視野和意識里面。
“為什么有些觀眾的反應很激烈?甚至出現所謂的鄙視鏈?”“因為兩個圈層的文化不一樣,又互相瞧不上,喜歡樂隊和地下文化的看不慣流行文化,流行圈的覺得玩地下的就是一群瘋子。”他提到,之前音樂節常有粉絲打架的事情發生,前排pogo區域被拿應援牌的飯圈粉絲占領,究其根本是不同音樂文化受到了沖擊。“若想要持續性發展,這是一個必然經歷的過程,畢竟文化需要碰撞才更可能融合,音樂風格才不會淪為幫派斗爭。”
“國內不缺好音樂,缺的是大眾審美。”王海龍在采訪中提到的這句話,可謂言之鑿鑿。音樂人鄭鈞在某檔節目中曾說過:“音樂行業始終是要有審美這個環節的,海量的聲音中無法聽到美好的東西,我們需要有話語權的人把審美做一些過濾,最起碼讓我們聽到相對公平的人發出的聲音,才有機會聽到來自心靈最美好的東西。”王海龍非常認同這個觀點,他覺得在音樂審美上,適當引導是很有必要的,這尤其需要音樂從業者做出相應的努力。“藝術是需要熏陶與培養的,教育一定是不可或缺的環節,現在國家不僅加大音樂的比重,還將其納入了考試,這是值得肯定的舉措。”
后記
“隨心情決定起床時間,然后把當天的事情列一份清單,按照重要程度逐一去完成。”
這是王海龍的作息規律,他把工作與生活的比例分成0%或100%。
“0%是因為時間由自己支配,可以選擇休息或是忙碌;100%是因為24小時待命,不會像上班族一樣固定時間,365天都沒有真正的休息日。”
當下,他繼續完成著資源整合,并打算在南方舉辦兩場音樂節。在熟悉的自媒體領域,一系列線上活動蓄勢待發,“全國尋樂計劃第二彈”“貝斯烏托邦-Bass推廣計劃”……此外,他還想將電音和說唱擴展至業務版圖。
音樂市場瞬息萬變,他看著眼前諸多的不確定,也會偶爾被情緒支配,變得擰巴和困頓,懊惱實力不夠強大。但更多時候,他都會笑著說一句“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因為對音樂的熱忱,和堅韌的態度,讓他終究放下懼怕怯懦,嘗試去相信自己的努力。
正如詹姆斯·喬伊斯說的那樣,“去生活,去犯錯,去跌倒,去勝利,去用生命再創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