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宇
我時常想起的故鄉,是微風,江濤,暖陽,明星,細雨……無法列舉完全,總之,一切細小而又美好的元素,都能讓我想到故鄉。
提及故鄉,是雨后小巷青石板上低低掠過的燕子,江南的風便是燕子的羽翼,助它遠行。以往一個人走在長江邊,到也沒覺得什么,如今回想江中來往的大小船只,才意識到,人在故鄉的幸福,無需做浪子來往于起伏的江濤。
水滋潤萬物,我也浸在其中,伴江邊的綠藻,聽著夜里的蟲鳴,輕輕搖曳起舞。
燕子銜泥筑巢于屋檐之下,給人帶來遠方的消息,是隔壁家小妹的父親不日便要啟程返鄉。雨拍屋檐,繼而輕吻地面,融入其中,如清晨剛剛醒來的夢,還保留著一點溫度。
故鄉里的人都是慵懶的,晴天的下午靠坐在掉漆的木椅上曬著太陽,斜斜的光照在斜斜的人的身上。灰貓也不去捉老鼠,伸了伸自己的兩只前爪,打了一個哈欠,靜靜地睡著了。
遠處傳來的幾聲鳥鳴,讓黃狗從窩里探出腦袋,也讓公雞昂起長長的脖子叫出聲來,吵醒了正在夢里吃魚的貓,竄到主人的腿上,用胡須蹭蹭主人的手背,他用另一只手打死了腦海里嗡嗡的蚊子,也睜開了朦朦朧朧的眼睛。
故鄉的山,是四季常青,那里沒有嚴寒酷暑,冷空氣全被擋在山外,滿山的樹又能給人們投下蔭蔽。也許故鄉便是慈祥的母親,母親便是溫柔的故鄉吧。
故鄉那幅畫中的人,我的父母以及外婆,無疑是最濃墨重彩的人物。
記憶中的母親仿佛只做一件事,那便是在廚房里做著她的拿手好菜,父親呢,仿佛也只走過一條路,每次吃完后,三個人就會并肩而行,散步交談。
夜里的星星不少,好像每年都會新亮上幾顆,大概是從這條連接故鄉和他鄉的路上走遠的人吧,碎石鋪成的,車并不好走。我愛躺在涼涼的竹床上,一邊聽著外婆哼出的童謠,一邊陪著夜空中的星星眨眼。有時我也并不安分,在竹床上打滾,蹦來跳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外婆也不說我,默默地拿著蒲扇為我送來音樂般的晚風。
而我,只能在遠離他們八百里的地方望著同一片天空。可惜,他們無有閑暇賞月,我想,他們早就睡了吧。因為母親無需再做她的拿手好菜,父親也不用陪我散步,而外婆呢,也到了享受晚年的時間。最重要的是,他們所掛念的人,已經長大了。我時常想念他們,但又不愿和他們打一通電話,可能是因為,我怕萬語千言堵在嘴邊說不出來吧。
我常常和時間打賭,賭我可以多久可以不想故鄉,但我總是輸。這不是依賴誰,恰恰是獨立的表現,好男兒志在四方,我也在外生活已有三年,突然悟出一個道理。所謂長大,不是說要一個人在外面闖蕩多少年,不是說要擺脫父母的懷抱,而是,你能擁有想回故鄉去就能回去的時間,精力,財力,以及最重要的勇氣。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宋之問,他在“怯”什么呢?是多年未見的故鄉嗎?不是,他“怯”自己是“逃”回來的,他沒有勇氣。是的,故鄉是避風港,是可以“逃”回來,我相信,就算我“逃”回去,母親還是會做她的拿手好菜給我吃,父親依舊會同我散步談心,外婆仍然會吃力地抬出竹床,但是我時刻提醒著自己,不到迫不得已別“逃”,因為不想讓故鄉的人為我擔心。
我也“怯”于回到故鄉,因為怯父母頭上的白發,怯外婆移動艱難的身體,怯自己的無能為力,所以暫時,還不能歸去。
那就請微風,江濤,暖陽,明星,細雨來成為我的故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