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老人

張亞凌

真是奇怪。從第一次看到她后，此后每天，都會遇到她。大概十一點，我放學回家路經的商城十字路口。

她看上去有70多歲，灰色衣服，鮮亮的紅圍巾，湘色套頭毛線帽子。她個子不高，下巴墊在手背上，趴在路口的鐵欄桿上。看著人來人往，一動不動。

風大時，竟也在。

一天，我好奇心作祟，索性裝作很隨意地站在她的旁邊，趁機搭訕。“老人家”三個字剛送出口，她就快速地轉過身，面向我，一臉驚喜，是沉寂久了終于被呼喚的感覺。

其實我心里也沒底，不了解老人的性情不敢胡亂開口，便猶猶豫豫，有一句沒一句地想著問。老人家倒口齒極伶俐，心里的話嘩啦啦往外倒。她從老院子說到地里的莊稼，說到巷子里的老姊妹，說到自己的娘家人，說到自己走了的老伴兒，最后才說到此刻的自己，被孩子接進城里。

“城里好是好，娃娃給的好，不是咱想要的好。”

哦？我追問道，娃娃不讓你在地里下苦了，接到城里來，還不好？

在她的講述中得知，孫子上幼兒園，兒子兒媳上班，家里就她一個人。老人覺得單元樓就像個小匣子，沒有老院子散坦。一個房子就幾步，自己跟孫子關在籠子里的兔子沒啥區別。

“我現在就像房頂上的瓦，閑著，曬著，沒完沒了熬日子。”老人的落寞從話語里往外冒。

我又說，您身體看上去挺好的，完全能照顧好自己，可以不來城里。

老人面露難色，說娃娃都有臉面，他大走了，我一個人在家里，就像娃娃日子過得不好沒本事接進城。巷里人都長著眼睛哩。在城里也不好，樓上那點碎地方，再加個老婆子，娃們都不能由著性子說話了。

我剛提到養老院，老人立馬變了臉色。說管自己的當家是應該的，養老院能去？那是豬都嫌狗不愛的人，才叫扔進去的地方。不是五保戶，誰去？

考慮面子，還有根深蒂固的思想，就只好孤獨地守著十字路口，看著人來人往卻找不到自己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