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楊沫

道靜驀地站起身來：“你說我是個人主義者？”

“不，不是這個意思。”盧嘉川的神氣變得很嚴(yán)峻，他的眼睛炯炯地盯著道靜，“我問你你過去東奔西跑，看不上這，瞧不起那，痛苦沉悶，是為了誰？為勞苦大眾呢，還是為你自己？現(xiàn)在你又要去當(dāng)紅軍，參加共產(chǎn)黨做英雄……你想想，你的動機是為了拯救人民于水火呢？還是為滿足你的幻想——英雄式的幻想，為逃避你現(xiàn)在平凡的生活？”

道靜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她又忍不住笑了。盧嘉川的話多么犀利地道破了她心中的秘密啊！她不由得害羞起來，歪著腦袋半天才說

“盧兄，你說得很對。過去我只想當(dāng)個好人，不欺侮人，也不受人欺侮。也許這就叫作獨善其身？確實，我很少想到為旁人。但是我有一點還不明白：我常常省下自己的零用給洋車夫、給乞丐，我喜歡幫助窮人。你能說這也是為個人？”

“我想，”盧嘉川點點頭說，“對一個人行為的評價——包括他一切的努力和奮斗，不僅要看他的動機，更應(yīng)當(dāng)看他的結(jié)果。看他是在推動現(xiàn)社會前進呢，還是在給這個腐爛的社會貼金，或者在挽留這個腐爛的社會……”輕輕的、意味深長的微笑，浮在盧嘉川的眼角，他機警地向門外看一下，又看了看那個倒霉的飯鍋，繼續(xù)說下去，“小林，你救濟幾個洋車夫或者幾個乞丐，能叫千百個洋車夫和乞丐都有飯吃嗎？這個除了能夠滿足你個人的‘好人’欲望之外，對整個社會對全體勞動人民又有什么好處呢？……說到參加紅軍上疆場，這愿望是好的，可是也得看實際情況。革命工作是多種多樣的，有火熱的白刃戰(zhàn)，也有不為人注意的平凡的斗爭。”

（節(jié)選自《青春之歌》北京出版社 圖/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