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與世界相處（組詩）

鳥 道

你的枝條

是一條狹窄的鳥道

芒刺伸過來? 世界已經彌漫

鳥清楚落葉下山的時候

脫落的羽毛在你頭頂啼叫

飛翔的姿態

是鳥翅擦破蒼天的感嘆

鮮血流出來

紅太陽躲在一邊

鳥的位置

該留給發怒的森林了

看見東方紅得動人

枯藤四面逃竄

世界像一株待伐的橡樹

掛在樹上的小屋

懼怕攀援又怕黑暗

一聲金質鳥叫

將人蹉跎成冷箭

鳥語是盾牌

布滿血跡的人道

從天空里站起來

竹的情緒

從古詩里探出頭來

以高風亮節自居

現代人寫詩常因砍竹子遇節

竹在千里心在竹下

無詩可寫才瘋狂吻你潔身自好的童養媳

其實山風也有灼灼閃閃的眼睛

既是衣帶漸寬終不悔隱士隱居籬笆內

一片悠哉悠哉的竹葉繽紛

也能占卜滿朝落葉的歷史

朋友們愛給你開玩笑

愛拉扯住房、老婆、就業

五斗米折腰之內的話題

面對一座假山公園一盆塑料竹

又會節外生枝一串串

嘴尖皮厚的情緒

惡循環

樹是靜，鳥是動

人在靜與動中超然世外

水是海，魚是帆

船在海與帆里二律背反

太陽和月亮不可能同時出現

人與神不能同住一個房間

山上有許多影子，浮現出億萬光年

魚曾上岸，海底形形色色的足跡

如藻類如心之苔蘚，如精衛

下凡于東海

在這恐龍絕跡的時代

在這神人同源的祖先

有魚的影子鳥的影子陰陽相混的

影子，使陶罐里的母系類

游—出—來

萬事萬物都在有限與無限中結束

萬事萬物都在永恒與短暫里出現

盛極一時的恐龍們

又會從千百年的沉積層爬出來？

人類，該回到古海該靠向彼岸？？

—我會下蛋嗎？？？

十 年

此刻正穿在我身上

一片暗褐色的斜陽

一個無比美妙的烙印和聯想

迅速的秋天明亮如風

越過森林、河流、燃燒的墻

每一瞬間都祈禱著表情晴朗

倘若能像微黃的燈火

垂青于枯葉唱盡的秋風下

尋到母親從前生長黑發

成為人類古老棲居的愿望

那么對于琥珀的我，在本質上

你整個一生交代

都淚滿那張滿懷慈悲的臉龐

然而鳥與世界相處

有過一段夢的流浪

誰的凄惻？誰的內傷

誰？曾經偷偷逃過它羽毛

亂如風中的意象，想飛

又將新鮮的事物相珍藏

也許我們將永不知道

瞥見了真理的路，在年少旅途

斜陽卷拂的日子特別漫長

生物鏈

葉色變淡

植物的胚芽

自夢游的毛孔里

產生活躍的呼吸活躍的時間

樹的感光鳥的感溫人的感覺

一旦沐浴在東方太陰里

便意味著對光明的懇求

未來的急切傾談

森林也有沉思的時候

植樹鳥顯影的主題和場面

隨便從獵槍扣進進出出

沒交門票沒道再見

新的假大空

住滿了思維的房間

鑰匙在哪里守夢人在哪里

穿過樹脈，抑或肉體

揭示未知，抑或靈感

生物鏈上的每環邂逅

風流出一座座人性的花園

墻

這條街很長很長

很長的老街有堵墻

墻縫里留下兩個陰影

每晚，閃出寬淡的光

當墻的中間

睜開一雙綠色的眼睛

當無望的小巷

撐開一雙記憶的手掌

兩個陰影私奔了

路，很響很響

這個城市有很多洋房

這個城市的街民是洋房

但街民與街民之間

都是擦肩而過的墻

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了

朝著兩個陰影消失的地方

一對瞳仁，回眸老人的手語

在古墻根里，永不凋謝地怒放

李自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星星》詩刊編審、四川省作協主席團委員、國家一級作家。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人民日報》《解放軍文藝》《詩刊》等，并入選百余種選集;曾多次獲獎。出版《第三只眼睛》《告訴世界》《場—探索詩選》《生命之鹽》《西村詩話》《行走的森林》《騎牧者的神靈》（中英文）等14部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