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于演奏 熱衷改革

孟建軍

看過這樣一段視頻，嗩吶演奏家牛建黨跟中阮演奏家馮滿天在舞臺上激情演奏《信天游隨想》，牛建黨用一支嘹亮的嗩吶，渲染著西北高原上趕牲靈的后生在塬上引吭高歌的蒼涼與豪邁。

牛建黨還憑借一付好嗓子，為許多電視劇唱過插曲，并出版過歌曲專輯。

一把二胡敲開音樂之門

牛建黨是土生土長的陜西榆林人，當年家鄉落后的教育環境，讓心懷抱負的牛建黨對未來充滿憂慮。想通過上大學改變命運已是無望，于是他只想能通過學一技之長走出貧困落后的家鄉。其父是縣劇團的晉劇演員，牛建黨思忖：也許學唱戲這條路可以改變命運。于是他纏著父親要去縣劇團學唱戲。經過思量，父親答應牛建黨去縣劇團學戲。

時年14歲的牛建黨進入了縣劇團，因為錯過了最佳學戲的年齡，學習舞臺上的功夫他深感吃力。心有不甘的牛建黨轉念想學習樂器，于是父親從團里找到一把舊二胡遞到他手上。“其實我父親也不會拉二胡，他就按照一本破舊的二胡教材一點點教我拉琴。”牛建黨悟性極高，通過勤學苦練，半年后已經能拉一些簡單的曲目。適逢西安音樂學院附中招生，父親帶牛建黨去西安報考。當時牛建黨對上西安音樂學院附中并沒有報太大的希望，因為他知道自己學音樂的時間很短。考試時，老師讓他拉胡琴，之后又讓他唱歌。招生老師發現牛建黨的音樂感覺很好，只是覺得他的胡琴底子太淺，問他想不想學習嗩吶？在農村，嗩吶是鄉間紅白喜事的主奏樂器，那高亢激揚的音色早已深深印在他的記憶，牛建黨于是爽快地答應了。沒想到，他被西安音樂學院附中順利錄取，從此，牛建黨與嗩吶結緣。

改良樂器義不容辭

在中央音樂學院上學時，牛建黨參加了中央音樂學院的學生樂團。有一支中音嗩吶因為質量問題故沒人愿意接手，但牛建黨卻沒有嫌棄這支嗩吶，這支走風漏氣的中音加鍵嗩吶經過他精心修理、調整后，在演出中大放異彩。在中央音樂學院期間，牛建黨吹大嗩吶的名聲在業界廣泛傳播。北京各大樂團凡有演出活動，都會借他過去。牛建黨笑稱：畢業后很多樂團都要我，找工作我一點也不用發愁。

畢業后，牛建黨進入中央廣播民族樂團工作，七年后他又調入中央民族樂團至今。

從事嗩吶演奏的同時，牛建黨致力于嗩吶的制作與研發。牛建黨說，西方許多小提琴制作師本身就是演奏小提琴的高手，而我國的許多樂器制作人卻不會演奏。牛建黨作為專業嗩吶演奏家，他覺得自己對改革嗩吶有著義不容辭的責任。

嗩吶作為國內最早進入改良隊伍的樂器，由于當年科技和工藝的制約，現在看這些改良樂器已經滯后，遠遠不能滿足當今時代的需求。長期在樂團從事嗩吶演奏的牛建黨深知嗩吶存在的問題，萌生了自己動手研制改良嗩吶的念頭。

與人合作建嗩吶工廠

牛建黨當初研制改革高音加鍵嗩吶樂器時，感覺有些力不從心，“我是從事演奏嗩吶的，從小沒有學過樂器制作，隔行如隔山。”牛建黨深切地感到，僅憑自己單打獨斗，不可能很好地完成嗩吶的研制任務的，因此他欲尋覓一個合作伙伴。在河北省衡水地區，他找到一個有著制作西洋管樂器經驗的師傅，名叫姚賢達。“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用他的手來實現我的腦。”就這樣，兩個人開始了合作，共同建造了嗩吶制作工廠。

工廠具備各種制作加鍵嗩吶的先進手段，如：白銅板切割、機器沖壓各種鍵子、焊接、拋光、鍍銀……嗩吶上的各種鍵子、嗩吶碗也都是他們找人開模具后制作出來的。牛建黨介紹道：管體是木工活，無論是管體還是各種標準配件都非常精密，一點都不能有差錯。每次師傅們會先做出幾支嗩吶作為試驗品，待不斷完善之后再批量生產。裝配好的每一支嗩吶都是牛建黨親自調試。每隔幾天，牛建黨都要坐火車去衡水工廠。

牛建黨說：嗩吶是一件有靈魂、有智慧的樂器，想要賦予它生命，不僅需要如聲學、美學、物理、機械制造、材料學等學科知識的支撐，還要求演奏者具備演奏、制造、操作等方面的修養。要在實驗中不斷探索研究，實現樂器制作與音樂兩者之間的完美統一。研制、試做的艱辛過程，讓他體會到了樂器制作的真正的內涵。

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突破

牛建黨告訴我，傳統的嗩吶只能演奏七聲音階，只要是七個主音以外的變化音，如吹?1或是?5，嗩吶都是用半孔或是叉孔來演奏，這樣一來及易出現音準問題;如果連續兩個調外以上的變化音，演奏者就無能為力了。鑒于嗩吶的先天不足，導致作曲家為嗩吶寫作品時左右為難，顧忌哪個音能吹出來，哪個音吹不出來。因為嗩吶的十二個半音不全，制約了很多作品的演奏。“嗩吶還有一個問題，音域窄。”牛建黨說，在民族管弦樂隊中，嗩吶的聲部類似西方銅管樂隊的聲部，非常重要。進入樂隊的任何一件樂器必須能演奏十二個半音，光靠七聲音階是不行的，這是樂器最基本的功能。“我們的弦樂器、彈撥樂器都不存在這個問題，管樂器中的笙也不存在這個問題，只有笛子和嗩吶都存在這個問題，演奏半音相當困難。”通過一代代制作師和演奏家的共同努力，嗩吶的改革不斷向前推進，音域在不斷拓寬。“我們的次中音嗩吶在原有音域的基礎上，拓寬了兩個音區，演奏作品時更加游刃有余。”牛建黨表示：我們在前人打下的基礎上不斷發展、改革，沿著前輩開創的道路一直往前走。

用高科技手段制作樂器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國內的機械制造能力落后，直接影響到樂器機械部分的工藝質量，如嗩吶鍵子、密封等方面都有欠缺。“現在我們制造工藝上做了大大的推進，運用了現代高科技的數控車床和加工中心，用電腦計算機來操控計算，出來的成品要絕對保證標準化。”牛建黨介紹說，針對鍵子的靈活性以及需要對管體音孔進行修正的問題，首先在電腦上進行繪圖，運用三維立體制圖，可以在電腦上進行三百六十度旋轉，非常直觀地看到設計效果。采用高科技三維電腦制圖，使得設計手法和速度更加快捷和直觀。對管體、音孔的測量，都可利用軟件在電腦上呈現，大大提升了樂器設計的準確度。牛建黨認為制作中掌握數據很重要，“精確的數據是給以后制作樂器的人留下一個衡量標準。在標準化的基礎上，我們再追求個性化。”他說。

每當一件樂器從他手中誕生，且演奏起來得心應手，牛建黨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提升嗩吶的藝術品位，豐富嗩吶的表現力，讓聽眾感受到嗩吶無窮的藝術魅力，是改良嗩吶成功的標志。

樂器改革并非無中生有

牛建黨坦言，樂器改革重點在于改而非革，樂器改革要注重一切從實際出發去解決存在的問題，站在一定的高度上去審視樂器。“改革樂器，不是發明一件樂器。要立足于傳統，絕不能破壞掉樂器原本的性能、特點和表現力;要從樂器制作與樂器演奏結合的角度來發展我們的民族樂器。”

高音加鍵嗩吶是牛建黨的創新樂器，且申請了實用新型專利。“牛氏”高音加鍵嗩吶最大的亮點是在不破壞傳統演奏技法的同時，除了能演奏傳統音樂外，還可以演奏現代音樂、爵士樂，能夠輕松演奏12個半音、各類轉調，大大拓寬了嗩吶的藝術表現力。牛建黨打開一個視頻讓我看，只見廣州一位嗩吶演奏家與一個電聲樂隊合作，在舞臺上用他的高音加鍵嗩吶演奏爵士樂。牛建黨介紹說：“我們的次中音、低音嗩吶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得以不斷完善，使嗩吶的結構及鍵子的設計更合理，音更準，密封性更好，機械操作的零部件更加精細、靈活，更加符合人體功能學。”他接著道：“過去的加鍵嗩吶拿起來噼里啪啦響，現在我們的加鍵嗩吶使勁晃動都不響。”牛建黨說：“臺灣的人看到我們的加鍵嗩吶表示：你們的加鍵嗩吶工藝技術與西樣樂器的工藝技術相比毫不遜色。”

牛建黨改良的嗩吶被稱為“牛氏嗩吶”，“牛氏嗩吶”的管體采用最適合嗩吶震動的老紅木和烏木等硬木，管體上開槽纏上了碳纖維，解決了傳統嗩吶容易開裂的問題。“牛氏嗩吶”上面還有很多處都是牛建黨自己原創的技術。牛建黨拿著新完成的一支中音加鍵嗩吶說：這件樂器制作的復雜程度，任何民族樂器都無法與之相比。

目前，經過市場的檢驗，牛氏嗩吶深受專業人士的青睞，全國各地各大院團幾乎都在用“牛氏”嗩吶。

改革的道路依然漫長

牛建黨曾任中國民族管弦樂協會樂器改革制作專業委員會副會長。他的工作室在北京后海附近的一棟舊樓里。沒有演出教學任務的時候，他會躲在工作室里鼓搗他的嗩吶。那天他發現有一個嗩吶鍵子短，小指夠起來有些吃力，便用螺絲刀將其卸下來，換上一個長點的。他演示給我看，說這個鍵子對于小指非常合適，不費力氣。

盡管他的改革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可牛建黨卻說：改革的路子還長的很。“西洋管樂器發展都幾百年了，我們的民族管樂器改良、發展與之相比時間并不算長。”牛建黨說：目前對嗩吶的聲部我還有很多想法，還有很多我要去改革的地方。“嗩吶的聲音偏炸，怎樣把嗩吶的聲音給它做到圓潤、柔和。隨著其他樂器不斷的改進，我們的樂器也要與之同步，都要朝著民族樂器交響化的音色去靠攏，這也叫與時俱進。”他說，我們還要不斷試驗，以便尋找到管腔對應音色的最佳狀態。“我的想法都是實用性的，因為我是站在演出一線的角度去進行改革。”也有人提出疑問：你的嗩吶再改下去會不會跟西洋管樂器很像了？牛建黨并不擔心。他說，我們嗩吶的基因沒變，哨片發聲的原理沒變。雙簧管的哨片是蘆竹，嗩吶的哨片是蘆葦。雙簧管的哨片是用兩半拼起來的，我們的哨片是一個整體。

牛建黨的嗩吶改革完全是立足于傳統，并沒有削弱其表現力，反而在性能與表現力上進行了拓展與豐富，讓優秀的民族樂器得到更好的傳承。

牛建黨表示，今后他會根據人們審美的需求，在改革嗩吶的路上不斷往前推進。“200年前的雙簧管跟現在的肯定不一樣，200年前的鋼琴跟現在的鋼琴肯定音色肯定也有改變;當年意大利的小提琴跟現在的小提琴，也有音色上的不同。”他說，隨著樂器的演變，演奏者也在探索新的音色。牛建黨認為，展示在舞臺上的一場音樂會，它不是靠一個演奏家完成的，而是各個方面的努力才完成的。“假如沒有好的樂器，沒有好的音樂廳，音樂就不能完美地呈現。一個藝術作品的形成是多方面原因的，但樂器是起決定性作用的。”

嗩吶是中國民族音樂中重要的樂器，改革完善嗩吶的演奏功能，需要樂器制作人、音樂人的共同努力。只有演奏家、作曲家、制作人三者有機結合，才能提升嗩吶的藝術境界，牛建黨呼吁更多的演奏家參與到樂器改革制作上來，讓中國的民族音樂在世界音樂之林中異彩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