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棚內外

呂松柏

時間：正午

地點：大棚旁邊

人物：老林——50歲，包村扶貧干部

? ?興娃——35歲，大棚狀元

? ?月娥——32歲，興娃妻

舞臺一角是塑料大棚，進入大棚的門口上掛著一塊牌子，上寫：“大棚狀元”字樣。

老林手里提著皮包上。

老林 （韻白）

脫貧攻堅大戰役，

一心為民解難題，

精準扶貧摸清底，

脫貧增收再添喜。

我的扶貧對象興娃，雖說已脫貧致富，成了大棚狀元，可他還有件事兒頭疼著呢，為這事，我來來回回跑了好幾次，這才總算是有些眉目了，至于成與不成，還要看他興娃的造化呢。（向內）興娃，興娃——

興娃從大棚門里出。

興娃 哎，來了——呀，是老林叔呀！

老林 興娃，大棚里的活兒忙完了？

興娃 剛把菜花苗苗栽完。

老林 你看，累出一身汗。

興娃 （興娃忙用衣袖擦汗）老林叔，你來……有事？

老林 有事。

興娃 （期待地）啥事？

老林 是這樣，你作務大棚菜，增收致富成為大棚狀元，有位上級領導對你作務大棚很感興趣，要來你這大棚參觀調研呢。

興娃 老林叔，你給領導說一下，千萬別來了，這大棚有啥看頭呀？再說了，咱和領導一生二不熟的，見了領導還拘束呢。

老林 這位領導你以前見過面呢，不必拘束。

興娃 咱這大棚又沒啥好招待，你看這……

老林 人家領導來又不是為了吃吃喝喝，等會兒領導來了，你只要使上眼色，表現積極，讓人家領導高興滿意就行了。趕緊準備準備去。

興娃 我咋準備呀？

老林 最起碼該換身新衣服吧？也是對人家領導表示尊重嘛！

興娃 我沒新衣服。把身上的塵土拍打拍打就行了。

老林 不行，這位領導是個女的，女人家很注意穿戴，別讓她把你看扁了。

興娃 那怎么辦？買新衣服，來不及了吧？

老林 看，身邊沒媳婦經管你，免不了缺這少那的。（從提包里掏出衣服）穿上試試，看合適不。

興娃換上衣服。

興娃 老林叔，你給我把啥心都操到了！這衣服，寬窄長短正合適。

老林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看看，新衣一穿，英俊美觀！（看表）時間不早了，我有事先走了，你趕快把這里打掃打掃，迎接領導。

老林下。興娃進大棚拿出一把掃帚。

興娃 我先把這前后的衛生給打掃一下。（邊掃邊下）

月娥上，左顧右盼，東張西望。發現大棚上的牌子。

月娥 （一字一頓的輕聲念牌子上的字）“大、棚、狀、元”，對，找著了，找著了，就是這里。老林叔說這個大棚狀元，離了婚，身邊沒人，想請個幫手。我呀，嘴上說是來應聘幫工的，實際上是來見面相親的。（四下看）人呢，咋不見人呢？我先進看看大棚看看。（進了大棚）

興娃拿掃帚上，聽見大棚里有動靜，一驚，隨手將掃帚立在門邊。

興娃 大棚里有人？老林叔說上級領導要來，莫非領導已經來了？（看見地上的腳印）啊呀，看這腳印，高跟鞋，果然是個女領導。

興娃怯怯地站在門外，不敢進去。悄悄向內窺探，不小心撞倒了門口立的掃帚。興娃急忙躲到一邊。

月娥聽見門口有動靜，出來觀看。月娥與興娃四目相對，驚詫——

月娥 啊，興娃！是你！是你……

興娃 月娥！月娥！你……你來了？

月娥 你怎么在這里？

興娃 我就在這兒干活呢。

月娥 你在這兒干活？是打工的，你們老板呢？

興娃 啥？老板？

月娥 這大棚的主人呢？

興娃 我就是。

月娥 你？

興娃 對，就是我。

月娥 （對觀眾）我跟他結婚幾年了，還不知道他的啥，（對興娃）你有大棚？你連個洗臉盆都沒有！

興娃 你別門縫里看人，告訴你，不光這個大棚是我的，東邊大槐樹旁邊那兩個大棚也是我的。

月娥 看看，說謊說大了，吹牛吹炸了，給別人說這話，興許還信，給我說這話，我不知道你有幾斤幾兩？立下說話不腰疼，滿口謊話不臉紅。

興娃 信不信由你。月娥，咱倆離了婚，一眨眼都兩年了，這兩年來，你，你，你過得還好？

月娥 我過得咋樣，不用你操心。

興娃 沒有再找下稱心稱意的男人？

月娥 （夸耀地）閉上眼睛隨便拉一個，都比你強。告訴你，我叔給我介紹了一個，也是務大棚菜的，還是大棚狀元哩！

興娃 啥？他也是大棚狀元？

月娥 給你說實話，我叔讓我今日來……就是與大棚狀元見面相親的。

興娃 你是來見面相親的？

月娥 對，說好了就在這里見面。

興娃 啥？在這里見面？

月娥 他一會兒就來了，你在這里不方便，快走吧。

興娃 走？你讓我上哪里去？這大棚是我的。

月娥 別開玩笑了，你快走吧。

興娃 月娥，你真要在這里約會見面？

月娥 那不含糊。

興娃 你要見的那人，說不定就是我！

月娥 美的你！哎，不過，咱倆離婚這兩年，看樣子你過得還不錯，衣服穿得新新的，像當新女婿似的。咋？真把人找下了？今日也約會見面哩？

興娃 （故意夸耀，學月娥口氣）那不含糊！我們也約會見面哩。

月娥 驚異 人呢？那女的人呢？她在哪里？（四下觀看

興娃 看，就在那里，東邊大槐樹旁的那個大棚里忙著哩。

月娥 （擔心地）關系發展到啥程度了？

興娃 （故作高深地）這還用問，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快成啦！

電話鈴聲，興娃接電話。（電話里女聲）興娃，我已經把床都拾掇好了。

興娃 你干的還真快當，床上鋪的蓋的都準備好了？

電話里女聲：都收拾好了，你快來呀！

興娃 我這里還有點事，等會兒就來。（掛了電話）

月娥 聽口氣，你們已經發展到上床的地步了？

興娃 你胡說。

月娥 你剛才不是說“床”呀，“鋪”呀“蓋”呀的。

興娃 哎——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說的床，是苗床。鋪呀蓋呀指的是地膜，那個大棚也要移栽蔬菜苗，要在苗床上覆蓋塑料膜，明白了吧？

月娥 那，你和那女的關系？

興娃 剛才我是氣你哩，哄你哩。電話里那個女的，是來打工幫忙的，要說有關系，我至今都沒忘記你，我和你才有密切的關系哩！

月娥 我早就把你忘記了。

興娃 你今日能來，說明你沒有忘記我。

月娥 我是來找大棚狀元的，不是來找你的。大概是我走錯地方了。（轉身欲下）

興娃 （拉住月娥）月娥，你原諒我吧。回想起來，我是欠你一筆債，欠你一大筆這輩子都還不清的債！

月娥 你還知道欠我的債？

興娃 好好一個家，硬是讓我賭博給毀了，你氣得離婚回了娘家，我也心灰意冷，無心過日子……

月娥 提起你干過的這些缺德事，我真想打你，捶你幾拳，踢你幾腳，咬你幾口。

興娃 月娥，你捶吧，使勁捶吧;你咬吧，你大口咬吧;你踢吧，用力踢吧！只要能解你心頭的火氣，你捶你咬你踢你碰不論怎么都成！

興娃拉月娥的手來打他，月娥擰身躲開。邊哭邊抹眼淚。

興娃 哭，你就好好哭！你忘了？我氣得你害了眼病，看病時醫生說了，你的眼睛不能再受虧，要防止眼病復發，當心會失明！

月娥 讓我的眼睛失明去，瞎了去！

興娃 月娥，你別再生我的氣了，你看，我這不是已經改正好了，告訴你，咱這大棚菜，在全村數第一。等會兒領導要來參觀調研呢。

月娥 這大棚，真是你的？

興娃 提起這大棚，話就長了。前年，縣上開展脫貧增收1+1行動，村支部幫我建好了大棚，扶貧辦又為我墊支攤本10000元，嗨！頭一料西紅柿就賣了一萬五！收了西紅柿，栽上菜花苗，賣了菜花，又種白菜，一年收四料，錢多的淌呢。我都快忙死了，月娥，回來吧，給我搭手，咱好好干。

月娥 （心動了，依然嘴硬）讓我回來，給你搭手？

興娃 對呀，對呀！俗話說，搭個手，強個狗，你回來搭手，強勝十個狗！

月娥 那你就喂上十個狗給你搭手去！

一陣微風吹來。

月娥 哎呀——起風了，草簾子苫不苫？

興娃 喜悅地）還說不搭手？比我還操心。來，苫草簾，苫草簾！

兩人抱草簾子，月娥忽然用手捂住眼睛。

月娥 哎呀——

興娃 怎么了？怎么了？

月娥 風把啥東西吹進我眼睛里了，哎呀，怪難受！哎呀！

興娃 別動，我看看，是草簾子上的柴渣渣吧？讓我把它撥出來。

月娥 去，你不行，笨手笨腳的。

興娃 我有法術哩，念個咒語，眼睛里的渣渣就跑出來了。

興娃拿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支火柴棒，一手掰開月娥的眼皮，一手拿火柴棒，小心地為月娥撥眼里的渣渣。口中拿腔拿調，念念有詞——

興娃 （如同口歌一般，有腔有調的念叨）

神仙你下凡撥眼來，把你的法術使出來，

讓柴渣土渣飛出來，讓石頭瓦渣嘣出來，

讓眼里疾病跑出來，讓月娥眼睛好起來！

看，撥出來了半乍長的柴渣渣，眼睛不疼了吧？

月娥 去去去，哪有半乍長的柴渣渣？

興娃 說明你眼睛大呀！

月娥 去，油嘴滑舌的！不是你撥出來的，是眼淚把柴渣渣沖出來的。

興娃 看看，明明是我撥出了半乍長的柴渣渣，硬說是淚水沖出來的，沒良心！

月娥 你有良心？你手捂住胸膛想一想，賭博輸光了家當，還欠了一河灘的爛賬！你難道不是把良心喪？

興娃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過去的話咱不提，壞毛病就像眼睛里打了渣渣，把渣渣撥出來就沒事兒了。

月娥 說得輕巧！

興娃 月娥，你不知道，你走了這二年，可苦了我，一個人鉆在大棚去務菜，連個做伴說話的人都沒有，給黃瓜西紅柿說上半晌話，它們連個聲都不應，回到家里冰鍋冷灶的，胡亂做些半生不熟有鹽沒醋的飯一吃就了結。你快回來，沒有你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縱是有錢也快樂不起來。

月娥 活該。

興娃 你知道，我有頸椎病，低頭彎腰鉆在大棚里干活，頸椎病一犯，天旋地轉的，要是像以前那樣，犯了病你就給我推拉按摩揉穴位，多好的！啊呀，正說著，頸椎病又犯了……（做出犯病的癥狀）

月娥 （不由自主地）那你快過來，我給你揉揉。

興娃端來凳子，讓月娥坐在凳子上，興娃背身坐在月娥懷里，月娥為興娃揉頸椎，興娃感到很舒服，東倒西歪，扭來扭去，又忍不住伸手去摸月娥的臉蛋。

月娥裝作生氣地在興娃頭上打了一拳。

月娥 別動手動腳，老實點！

興娃 都老夫老妻的了，還擰呲啥！

月娥 去！你沒病裝病，不昏裝昏。啥頸椎病犯了？一邊去！（使勁推興娃一把）

興娃沒有提防，推得向前倒去，他順勢翻個跟斗，打個滾，躺倒不起。

興娃 （掙扎幾下，痛苦不堪，沒有起來）啊呀，啊呀，這下絆壞了，這下麻達了，動彈不得了，你看這可咋辦呀！

月娥 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哭了起來）興娃，興娃，你起來，你快起來呀！

興娃 你哭啥？你快來拉我一把，我起不來呀，大概是把腰椎骨絆壞了吧？疼得不敢動。你愣著干啥？快來拉我起來呀！

月娥趕緊上前去，伸手拉住興娃的手。使勁朝后拉，拉了幾下，拉不動。

興娃 咋能這樣拉？隔山隔水的離著八十丈遠！看你把我胳膊還要拉斷哩。

月娥 （一時不知所措）那你說怎么拉？

興娃 你要這樣子，一手抱頸，一手摟腰，使勁用力，扶我起來。

月娥依照興娃說的動作，一手抱頸，一手摟腰，去扶興娃，興娃順勢抱住了月娥。

月娥 你、你——

興娃 我才沒有摔傷，嚇唬你哩！

興娃緊緊的摟住月娥不放手。月娥這才知道上了當，轉哭為笑，使勁推開興娃。

月娥 興娃，你個沒正形的二貨！我回去呀，不跟你鬧騰了。（欲下）

興娃急忙拉住，不讓走。一個要走，一個攔住不放。正在僵持之時，老林叔從一旁閃身急上。

老林 你們在這里掐貓逗狗，我可啥都沒看見。

月娥 叔，你給我介紹的那位大棚狀元，是不是他？

老林 就是他！咋樣？

興娃 老林叔，現在我才明白了，月娥今日來大棚，是你安排撮合的！

月娥 老林叔翻溝越嶺跑十幾里路，來到我娘家，說要給我介紹一個大棚狀元，要知道是你，我才不來呢。

興娃 感謝您幫扶我們夫妻重歸于好。

月娥 感謝您幫扶了我們家脫貧致富。

興娃 我們全家人感謝你老林叔。

老林 要感謝黨中央的精準扶貧的好政策。

興娃 老林叔，你不是說有位女領導要來么，怎么還不見來？

老林 哈哈，不見來？早來了，早就來了！

興娃 在哪里？（四下觀看）

老林 這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這里！（指月娥）

興娃 她？老林叔，怪不得你要我穿新衣，迎接女領導，原來領導就是她？

老林 （韻白）

叫月娥，和興娃，

你們就別扭捏啦，

說說笑笑快回家。

被窩里說悄悄話，

興娃 老林叔！

月娥 老林叔，你看你……把人說的都不好意思了。

老林 月娥，快跟興娃回去吧，村部那里還有一大幫子人，等著歡迎你回來哩。

興娃 月娥，咱們快走！

月娥 老林叔，咱們走。

老林 走！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