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何在

包利民

有時候，會忽然想起很多人，然后便想，在此時此刻，散落在各地的他們在做什么？或笑語，或沉思，或勞碌，或茫然，或幸福，或悲傷……有沒有人如我一般，在剎那的失神中，神飛千里，去想起曾經的那些人，去想那些人此刻在天涯的種種情態？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人來人往，一程程的告別，一場場的遇見，萍聚星散，有些人我們會偶爾記起，有些人便遠在回憶之外了，化作回望時匆匆掠過的一個場景，辨不清容顏，甚至漫漶了名字。只是在時光深處清晰著的那些人和情節，又有多少次與回望的目光相遇呢？

一個少年時代的朋友，曾是很知心那種，常在一起掏心掏肺地說話。后來上了不同的高中，聯系由少趨無，再然后就天各一方，轉眼三十年。幾年前他在網上找到我的微信，加上，也沒有很具體地聊幾句。一年之中，偶爾問候，更多的是相對的沉默。

有一個秋天的下午，他忽然發來消息，很簡單地問：“此刻你在做什么？”看著信息，我愣了一下，我此刻在做什么呢？之前我一直拿著書坐在那兒，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那一頁。想了想，回了兩個字：“發呆！”

他說，他之前也在發呆，便想起從前的許多人，有聯系方式的，就發了同一句過去問問，他想知道在此時，那些人都在做什么。似乎得到了答案，就會有一種天涯共此時的感覺。只是，共此時，不是應該彼此地想念著嗎？否則全世界都是在共此時。他卻笑，所以我才問你們，問了你們，你們便會在此時想到我，也就算共此時了吧！

更強烈的感慨，往往來自于忽然聽得某個人的消息。有一次故鄉的小城，偶遇當年住在城市邊緣的鄰居，當初我們也是經常在一起說說話，年齡也相差不多。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他也是鬢已星星也。只是很奇怪，我算是一個比較懷舊的人，而且記憶力也比一般人好些，很多細節，許多年后我依然會清晰。只是，這個鄰居，似乎卻從未走進過我的回憶。只在這一刻的遇見，才驚醒那么多的過往。

倒是另一個鄰居總是讓我想起，當年也是和我相仿的年齡，我們經常在一起下象棋。那時候的我，對象棋的癡迷程度遠超寫作，持續了近兩年的時間。恰好眼前的這位故人正說起：“那個天天和你下棋的大超還記得吧？你走了以后他也還是天天研究象棋，你當初不是得了個地區業余第一名嗎？他也得了，還得了市里的，省里的，不少第一。現在是有大出息了，那些年成了國家大師，然后出國了，教國外小孩下象棋！”

很是有些唏噓，果然是很遠很遠了。有著一種自豪和失落，當初的我，何嘗不是想著把象棋作為一生的愛好和事業呢？只是輾轉之中，曾經的熱愛，也像那些曾經的人一般，飄搖遠去。他的成功，仿佛接續了我的夢想，所以不管他在何處，我也會在想起他時，有著一種欣慰，仿佛天涯也并不遙遠。

其實，不管人在天涯，在海角，即使不知具體何處，想起時，那份情緒都可以覆蓋過去。不管那人知與不知，想到了，就當又聚了一次。

有一次真實的相聚，小范圍，依然是故鄉的小城，幾個曾經的朋友歡飲暢談。說起當年的一個老師，那個老師也是我經常想起的，可以說對我影響很大，如果沒有她，我也許不會走上寫作這條路吧！朋友說那個老師已經過世快二十年了，便一驚，復一悲。那時候，她只三十歲左右，算來不到五十的年齡，便走了。世事無常，雖然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告別著這個世界，可是與我們無關的，便不會有什么悲傷。可是，每個人的離開，都會有人為他悲傷，就像那一刻的我，愣在那里，心中穿行著無數淚水與往事。

那么，以后再想起那個老師時，我的思念便不再無遠不至，人何在？人何在！時間的久遠，空間的遼闊，其實都不是距離，只要能夠想起。只是，遠如隔世，遠得連回憶都追不上了，才是真正的蒼涼吧？

如今，我依然會時常想想曾經的那些人，就當是一種孤獨的珍惜。此時此刻，他們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編輯??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