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喜電話響起來

華金蓮

又是一年開學季。新學年注冊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難辦”的家長。排隊到他的時候，他不像其他家長一樣熱情地跟老師打招呼自報孩子姓名，而且他身邊也沒有帶著孩子，他帶著一種很排斥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站在注冊窗口外面。他一開口便直接問道：“學費多少錢？”說實話，看到他那種敵對的神情，我已經猜到他的小孩之前的成績、表現肯定不如人意。我心里既不悅又有點忐忑，怕他不講道理、故意找碴，所以便小心翼翼地問他：“請問您的小孩叫什么名字？住宿生還是走讀生？走讀生只代收25元作業本費，如果住宿的話要收300元的住宿費，加上作業本費25元，一共是325元?！彼鏌o表情地說：“包小躍，住宿?！苯又_始掏手機準備掃碼交費。在他付款之前，我叫他先別交，把相關的表格填好。他倒沒說什么，開始填表。等他把表格遞回給我的時候，我留意到他留的家長手機號碼只有十位，就提醒他說：“這位家長，您的手機號碼少寫了一個數字。”他不吭聲。我以為他沒聽到，就把話重復了一遍，想不到他用略帶埋怨的語氣說：“我不想留電話，我很忙的，沒時間接老師的電話?！蔽乙幌伦硬恢?，不知怎么回答他，不過這下我更加肯定這個包小躍之前在學校肯定是塊“難啃的骨頭”，也肯定被班主任老師打過不少的“投訴”電話。想到這兒，我對這位家長的態度沒那么反感了，反而覺得有點心酸。我甚至有一種想立馬會會包小躍的沖動。

中午，我特意找到了包小躍之前的班主任曾老師打聽他的事。果不出意料，一聽到這個學生的名字，曾老師就一個勁兒地搖頭，不交作業，上課睡覺，頂撞老師，欺負同學，打群架，甚至半夜爬圍墻出去打游戲等，用曾老師的話來說就是“無惡不作，害群之馬”。到最后，曾老師還滿臉擔憂地跟我說：“接到這個學生，你這個班就完蛋了，你一年都甭想有安生日子過了。”

晚上，是新學期的第一個晚修課，通常都是班主任正面接觸新生的第一節課，是我們檢查學生注冊人數、到校情況及安排學生住宿等工作的一晚，也是最繁忙的一個晚上，往往安頓好學生已經十點多了，我們也會累到筋疲力盡，只想早點回到宿舍倒在床上休息。但這次忙完班級事務之后，我并沒有直接回教師宿舍，而是把包小躍同學找了出來，帶到辦公室，跟他單獨聊。

看著站在面前比我還高出一個頭、對老師滿臉不屑的大個子，我真的是有點發怵。稍微平靜了一下，我微笑地看著他，招呼他坐下來。他有那么一點小愕然，看著我，沒動。我只好老實地對他說：“你這么高站在我面前，我害怕?！彼蝗挥悬c害羞地嘴角往上揚了一下，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老師，我知道，您肯定已經了解過我的底細了。我是個調皮鬼、壞學生，您想勸我改正，我知道，我都知道，每年的老師都一樣。”沒想到他先開了口，而且用了幾個“我知道”。

“我是從曾老師那里了解了一下你之前的表現，如果你認為我做得不對，我可以向你道歉?！彼帚读艘幌隆?/p>

“不是，您愛了解就了解吧，反正我就是那樣的人了?！彼樕系谋砬橛悬c不自然。

“你是不想上學，是你爸媽硬要你來的，對嗎？”我有意把話題引到他爸爸的身上。

“是。不是?！?/p>

“到底是還是不是呀？”我繼續追問。

“是因為不來學校沒事做，在家整天被我爸教訓，去打工又太小，所以就來學校了?！彼故菍ξ艺f了實話。

“今天我認識你爸爸了。他工作是不是很辛苦？他的記性不太好吧？今天他把自己的手機號碼都記錯了?！?/p>

“不是。他是故意寫錯的?！彼荒樀坏卣f，仿佛早就料到了。

“??？為什么呀？”我故意表現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沒什么，不想接到老師的電話唄，”他頓了一下又補充說，“我也不想他接?！?/p>

看到我一臉的不解，他干脆像倒豆子一樣把自己過去的種種“不恥行徑”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我靜靜地聽完他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述說自己的過往，一直沒插話，也插不上話……

“嗯，你的經歷好豐富哦。”他講完后，我給他倒了一杯水。

他又是愣了一下，接著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站起來加水，也幫我倒了一杯水。我對他說了聲“謝謝”。

他再次愣住，停頓了好一會兒，突然說：“老師，您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壞，特別幼稚？”

“嗯，幼稚是有點，壞倒談不上?！蔽尹c點頭。

“老師，我在學校做的事，您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打電話告訴我爸爸？”突然，他帶著乞求般的眼神看著我。

“受表彰也不告訴你爸爸嗎？”我反問他。

他張著嘴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了好幾秒?！袄蠋?，您認為我會受表彰？您認為有這種可能？”他說出的話夾著疑問，帶著驚喜！

“我相信你可以！我要讓你爸爸接到我的報喜電話。我們一起加油！”我的話鏗鏘有力！

“好！”在他的承諾聲中，我們的第一次談話結束，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接下來，在新學期的班干部選舉中，我推舉了包小躍做宿舍長及體育委員。剛開始，包同學的各種壞習慣還沒有完全改正過來，我就把宿舍管理及體育組織的工作全推給他做，我則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并在班里一個勁兒地強調班干部工作的重要性，為他們樹立威信。

表面上，我對他們宿舍的事務不聞不問。宿舍里的輪值安排，同學們的飯卡收發，甚至宿舍里的沖涼順序，我都叫包舍長安排。背地里，我就去找生活老師了解情況，對于表現好的方面，在班里大大地表揚;對于存在的問題，單獨找學生教育解決。一個月下來，包小躍那間宿舍獲評“星級宿舍”稱號。

體育課上，體育老師在我的授意下，對包小躍同學也是特別器重，集隊、領操、加訓，全部叫他組織帶領。用包小躍同學的話來說就是“忙到忘記爬圍墻了”。

同學們把包小躍的變化看在眼里，都欣喜不已。不管成績好的同學，還是成績不理想的同學，都愿意跟他交朋友了。整個班的班風也在不知不覺中好了起來。在學校的五月文化月中，包小躍還和同學們一起排練了幾個節目。學校文藝晚會上，全校12個節目，我們班就有5個。包小躍他們那個節目取得了全校第二名的好成績。

學期末，當包小躍拿著“文藝會演第二名”“學習進步獎”“學校德育標兵”“優秀領操員”等獎狀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并跟他說：“我已經給你爸打過報喜電話了，你就等著下午放學回家享受爸媽的笑臉相迎吧?！?/p>

“謝謝老師！”包小躍向我深深鞠了一躬，開心地跑出了辦公室……

（作者單位：廣東省英德市第七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