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猩猩世界

徐敬東

叢林歷險

宇航員星馬狼狽不堪地從“圣母號”宇宙飛船里鉆出來時，發現自己置身于光線昏暗的密林之中。飛鳥在樹枝間飛行，發出“唰唰唰”的聲響，遠處還有大象緩緩移動的影子……

半小時前，“圣母號”正以亞光速在外層空間飛行。突然，一顆火流星斜飛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了飛船的后艙板，發出巨大的響聲。“圣母號”像一個乒乓球，被輕飄飄地甩出了外層空間，墜向眼前這個陌生的、藍色的星球……

難道又回到了地球？星馬一陣恍惚。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令人恐怖的笑聲：“嘻嘻嘻，哈哈哈……”

星馬抬起頭，天哪，每棵樹上都有人。這些人無論男女老少，一律披頭散發，赤身裸體。他們有的抱著樹干，有的一手攀著樹枝，一手搭著涼棚，還有的雙腿勾著樹枝，悠然自得地倒掛著晃蕩。他們看著星馬，一個個都齜牙咧嘴地傻笑。

“發生什么事了？”星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突然，一個光屁股小孩兒抓著一根藤蕩過來，用腳勾走了星馬腰間的手槍。等星馬反應過來，他已經蕩到了另一棵樹上。

“把槍還給我！”黑馬大聲喊道。什么都可以丟，防身武器是萬萬丟不得的。

沒有人搭理他。相反，一些人下了樹，一擁而上，把星馬按倒在地，有的搶他的頭盔，有的脫他的鞋子，有的扯他的襪子……

“放開我，放開我——”星馬使出渾身力氣反抗，卻動彈不得。

異星都市

“突突突……”

半空中響起了馬達聲。那些人立刻扔下星馬，一個接一個地蹦到了樹上，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圓形飛行器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徐徐降落，幾個持槍者從里面走了出來。

星馬一開始以為是人，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群穿著衣服的猩猩。

猩猩們將星馬團團包圍，黑洞洞的槍口全部對準了他。

星馬束手就擒。兩只猩猩一左一右架著星馬的胳膊把他押進了圓形飛行器。

星馬驚訝地看著猩猩們嫻熟地操縱著飛船，用一種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舉止完全像人一樣。他一下子明白了：在這個奇異的星球上，人就像地球上的猴子一樣，尚處于蒙昧狀態，而猩猩則像地球上的人一樣，已經創造了高度發達的文明。

地球是人統治的世界，這個星球是猩猩統治的世界。

“你們要把我帶到哪里去？”星馬大聲問道。很快，他就意識到這種舉動可笑至極。猩猩怎么可能聽懂他的話呢？

果然，誰也沒有理睬星馬。他只好“既來之則安之”，靜靜地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象。

這個城市的所有建筑都像一串串的糖葫蘆，中間是一根粗大的圓柱，將透明的球狀樓層串連起來。透過玻璃，可以看見里面的桌子、椅子、計算機……還有來回走動的人——不，是猩猩。他們有的西裝革履，有的穿著工作服，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

突然，一幕令星馬怒火中燒的景象映入他的眼簾。

馬路邊，一只穿得像紳士的猩猩騎在一個赤身裸體、剃著光頭的男人背上。猩猩悠然自得地吸著一種很像雪茄的東西，吐著煙圈。身下的男人雖然累得滿頭大汗，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不情愿，如同一匹任勞任怨的老馬。

星馬義憤填膺，試圖掙脫猩猩的控制沖過去，卻被押送他的猩猩按住了。星馬還要掙扎，一只猩猩掄起拳頭在他的后腦勺上猛擊了一下。星馬立刻雙膝著地，暈了過去。

淪落動物園

太陽暖暖地照在星馬臉上，他睜開眼，張大嘴，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他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鐵籠里，極目四望，周圍都是和關他的鐵籠一樣的籠子。每個籠子里裝著不同的動物，有獅子、老虎、鹿、野馬……

星馬恍然大悟——他被猩猩當作動物關進動物園了！

一陣風吹過，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低頭一看：天哪，他的衣服全被剝光，身上連一塊遮羞的布都沒有。

“我該怎么辦？”

星馬竭力思考著對策。要想離開這里，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那些猩猩明白，自己和他們一樣，是開化了的智人，智商一點兒也不比他們低。還要想辦法和他們交流，告訴他們自己來自地球，在那里，人類的文明也已經高度發展。這樣，或許還能促成兩個星球文明的交流呢。

整個早晨，他都背靠著欄桿，沐浴著陽光，默默地思索著……

突然，身邊一下子喧鬧起來。

數不清的猩猩成群結隊，像人一樣穿著爭奇斗艷的服裝，在動物園里走來走去，悠閑地觀賞著各種各樣的動物。

“呱啦呱里嘰……”

最先發現星馬的是一只小猩猩。他神氣十足地坐在爸爸的肩膀上，用長滿了毛的手指著星馬大叫起來。

小猩猩的喊聲引起了其他猩猩的注意，他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將星馬的籠子圍了起來。

星馬覺得又羞恥又興奮。羞恥的是自己作為一只動物被觀賞，興奮的是這是他和猩猩溝通的一個好機會。或許，這堆猩猩里有一兩個科學家，能和他交流一下。

“我是地球人，和你們一樣，有自己的秩序、道德、科學、文化……”

星馬自信而真誠地對猩猩們說。然而，猩猩們聽不懂他的話，用詫異的目光望著星馬。

星馬想了一下，蹲下身去，在附近找了幾塊大大小小的石頭，將其中一塊大石頭放在地上，微笑著說：“瞧，這是你們的恒星。”

接著，他又在大石頭旁邊放了塊小石頭，說：“這是你們的。”

隨后，他在稍遠的地方放了一塊大石頭和八顆小石頭，繼續他的演說：

“這是離你們很遠的太陽系。太陽系有八顆行星，它們的名字是：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我是從離太陽最近的第三顆行星飛來的。我很高興能在遙遠的地球之外，遇見一個發達的文明社會。我代表地球人向貴星球的人民問好……”

激烈沖突

星馬的話音未落，猩猩觀眾們便騷動起來。緊接著，一個黑影向他飛來，砸在他的右胳膊上，又被彈落在地。

星馬定睛一看，原來是根香蕉。

天啊，他費了半天口舌，熱情洋溢的講話竟然被猩猩們誤解為：“我餓了，你們行行好，快給我一點吃的吧！”

“啊呢吧啦——”

小猩猩看見星馬將香蕉一腳踢開，垂頭喪氣地坐在籠子的一角，便沖著將他舉在肩膀上的大猩猩大聲嚷嚷。

大猩猩騰出一只手，從腰間解下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舉過頭頂。小猩猩迫不及待地將兩只小手塞進包里，胡亂抓了兩把，又將手從包里伸出，沖星馬喊道：

“嗚里哇啦咕咕噠——”

童稚的聲音使星馬回過頭來，將目光停在小猩猩的兩只小手上。當他看清那兩只毛茸茸的小手里抓的是花生時，勃然大怒。

堂堂地球宇航大學高才生星馬，到了外星球，不但沒有被當作貴賓一樣接待，反而被一只話都說不利索的小猩猩當作猴子一樣投喂，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回到地球非讓人笑掉大牙不可。

他怒不可遏地沖到小猩猩面前，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花生，使出全身的力氣，撒在了小猩猩的臉上。

面對突然的變故，小猩猩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便“嗚哇”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星馬的舉動激起了猩猩們的憤怒。他們一個個暴跳如雷，指著星馬破口大罵，一些猩猩還從地上撿起石頭，扔向星馬。

星馬左躲右閃，但大大小小的石頭雨點似的砸過來，他很快就遍體鱗傷。

猩猩保安發現了這里的騷亂，連忙跑過來驅散了憤怒的觀眾，用鑰匙打開籠子，將渾身是血的星馬抬出來，放到一個擔架上。星馬掙扎著從擔架上跳起來想逃跑，腳剛邁了兩步，就被一只健壯的猩猩一把抓住了胳膊，腦袋也挨了一記電棒，隨即沒了知覺。

被困實驗室

再次醒來時，星馬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全白的房子里。陽光從透明的窗玻璃照進來，晃得他兩眼發花。

“呼里呼嚕哇——”

“噫——”

星馬聽見有人在床邊用他不懂的陌生語言交談，仔細一看，是一位穿著白大褂、戴著金邊眼鏡的猩猩老者和一位身材苗條、看起來要年輕得多的猩猩女士。星馬的蘇醒令他們的眼中放射出驚喜的光芒。

“這是哪里？”星馬試圖坐起來，卻被猩猩老者用手按住。星馬驚訝地發現他身上的那些傷全好了，沒有一點疼痛感。他們是用什么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將他的傷治愈的？這個星球上的文明程度實在是高。

星馬還要掙扎，猩猩女士微笑著向他擺了擺手。她的眼睛是海藍色的，很溫柔的感覺，星馬便順從地再次躺下。

猩猩老者走到一臺離床很近的機器旁，坐了下來，兩只手噼里啪啦地敲打起鍵盤。猩猩女士也走過去，配合他操縱機器。

在轟鳴的馬達聲中，星馬看到天花板上突然掉下一個金屬罩子，沉沉地向他壓下來。他驚恐地一個鯉魚打挺要跳起來，床的兩邊又伸出五六只螃蟹腳似的機械手，將他固定在床上。

“放開我！放開我！”星馬撕心裂肺地喊道。

然而，任何掙扎和吼叫都無濟于事。他的身體被機械手牢牢縛住，無法動彈，并且，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一頂金屬頭盔，套在了他的腦袋上。

“轟隆”一聲巨響過后，從天花板上落下的金屬罩子將星馬完全覆蓋。現在，他全身上下可以活動的只剩下那雙驚惶失措的眼睛了。

“完了！”星馬的腦海中閃出一幅幅在科幻影片中出現過的，外星人將人解剖的畫面。難道，這些猩猩要將他活體解剖了嗎？

星馬幾乎感覺到了冰冷的手術刀在他身上劃動，將他的肌膚一塊一塊地割裂開來。

然而，猩猩們似乎并不急于解剖星馬的身體。金屬罩子漸漸升溫，還噴出了溫暖而芳香的氣體。星馬覺得自己似乎泡在熱氣騰騰的浴缸里，舒服到了極點。他的大腦開始暈眩，進入一種縹緲的睡眠狀態。

他一會兒覺得自己回到了地球，一會兒覺得自己正駕駛飛船穿梭在星云間，一會兒又覺得自己變成了嬰兒，在媽媽的懷抱里呢喃……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兒去？”

星馬正要回答，突然間恢復了神志：“天哪，難道外星人要對我進行洗腦？”

穿越未來

“我還是我嗎？”

這是星馬清醒過來后詢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經歷和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沒有忘記，于是十分肯定地對自己說：“是的，我還是我。”

他再反觀此時的自己，發現金屬罩子和頭盔不見了，機械手也松開了，蓋在身上的只有一條潔白的床單。

出于本能，星馬再次從床上跳起來，試圖逃跑。一只輕軟的、長滿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個聲音溫柔地對他說：“別動，星馬。”

星馬像觸電一般僵住了，這里居然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過頭，發現叫他的竟然是之前那位猩猩女士。

“你……怎么會說地球話了？”星馬吃驚地問。

“這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剛才，我和天馬博士用儀器掃描了你的大腦和身體結構，又將你大腦中的語言信號輸入我的大腦，所以我能說你們的語言。對了，忘記告訴你，我是天馬博士的助手愛麗絲。”猩猩女士回答道。

看來，剛才的猩猩老者就是天馬博士，他們是猩猩世界的科學家。

“你好，愛麗絲小姐，請問這里是什么星球？距離地球有多遠？” 星馬問。

愛麗絲的回答使他大吃一驚：“這里就是地球，是你駕著‘圣母號飛船離開它來到五萬年之后的地球。”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星馬從床上坐起，叫了起來。

天馬博士和愛麗絲小姐對望了一眼，對星馬說：“看來只有用事實說話了。我帶你到一個地方看看你就知道了。”

悲慘世界

星馬穿上愛麗絲小姐給他送來的衣服，坐上了天馬博士的汽車。愛麗絲開著汽車，穿越了整個城市，在一個被鐵絲網圍著、戒備森嚴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只手持武器的猩猩走過來，向博士敬了個禮，嘰里呱啦說了句什么。博士將證件遞給猩猩士兵，猩猩士兵認真地看了看博士的證件，很有禮貌地把證件交還博士，下令守衛的猩猩士兵放行。

不多時，一幅觸目驚心的畫面映入星馬的眼簾：枯槁的樹木，鉛灰色的殘垣斷壁，干枯的河床，像旗幟般在風中獵獵作響的布片，橫七豎八的骷髏……

這是一片戰爭的廢墟！

更令星馬驚愕的是，他看見了一尊雕像。那尊雕像和美國的自由女神像一模一樣，只不過腰部以下的部分不見了，上半身也蒙滿了塵垢，矗立在廢墟間，一只孤獨的手舉著火炬，絕望地刺向蒼穹……

難道，這真是五萬年之后的地球？愛麗絲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的，你看到的是地球的廢墟。”天馬博士用沉痛的聲音說道，“四萬年前，地球上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核戰爭，人類文明在這場戰爭中被毀滅了。可怕的‘核冬天籠罩著地球，大部分的人在這場戰爭中死去，幸存的一小部分人回到了樹上，重新過起了原始人的生活。而人類的近親猩猩，卻在戰爭之后迅速進化成智慧生物，重新建立了文明。為了讓猩猩們永遠銘記人類的教訓，防止重蹈覆轍，我們保存了這座地球城市的廢墟，作為反面教材教育子孫后代……”

星馬的心墜入了絕望的深淵。他想起來了，他之所以穿越時空，是因為他在四維空間里飛行時，遭遇流星的襲擊，被擊回三維空間，來到了未來世界。

現在，他沒有任何希望返回五萬年前的地球了，他成了宇宙中唯一有智慧的人。他想，如果還能返回2l世紀的話，他一定要警告那個時期的人們：警惕核戰爭！警惕文明的自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