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藏側寫

柯爾巴·布楞

1

冰雪已經老態龍鐘，花白的發，以及豁豁牙牙的肌膚，都現出將死之象。

我走出居室，滿庭里繁花似錦，蜂兒意亂情迷。它有孩童一般的朝氣。我們久別重逢，像一對戀人，訴說思念之后牽手走來。

萬物鋪陳隱喻，去培植一粒種子的期望。我燃一爐桑煙，渲染一幅秋天的圖景。

2

河流膘肥體壯，流轉就顯得張牙舞爪。

天空有一張悍婦的臉，說變就變。任性撒潑的唾沫星子，落在地面上劈頭蓋臉。河道，街巷，莊稼地，以及流浪的人都拒絕談婚論嫁。

當一件事物過分膨脹的時候，極致的強就是向弱而生的芽。

我需要化繁為簡。

讀一讀老聃的文字，守中處下。等秋把天空清理干凈，我們就一起去周游四方，以天為席，以山水為背景。

3

該怎么安頓兩百多個日日夜夜的等待？又該怎么安頓一顆顆瓜熟蒂落的熱切？

來不及思謀一個恰當的方式，那么多的果粒就掛上枝頭壓彎了脊梁。

果實是尚未更事的少年。不知道水分、維生素，還有葡萄糖在路上經歷過怎樣的兇險，也不知道根莖和枝葉承受過怎樣的艱辛。

它們排著隊，把所有的熱情都奉獻給出落的節日，一心只等顆粒歸倉。

你，一聲輕喟，篩下一樹的葉，簌簌地落，那樣深情！

4

瘦削的黃歷咳出第十枚圓月，感慨時日無多。以月為輪，你把河面碾碎成一川爛銀。

河流閃耀的眸，一觸你眉間的霜，就低垂下去，一下下暗淡、變冷、死去。

北風扯著嗓子呼號，把噩耗傳進深山，傳進一戶戶宅院。

草木驚呆，燈盞發抖;而一株映雪梳妝的臘梅，在嚴冬的淫威上宣誓著生命的主權。

從來沒有這么確定：向死而生——原來這么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