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競爭戰略下美陸軍編制變革

杜燕波

編制結構是一支軍隊軍事戰略、作戰思想和建設理念的集中體現，也是一支軍隊轉型建設的風向標。通過編制研究，可以直觀而又深刻地感受一支軍隊的發展走向和戰斗力狀況。當前，美陸軍仍然采取以旅為核心的模塊化編制，這也是人們對美陸軍的普遍印象。但實際上，在大國競爭戰略的牽引下，美陸軍編制正在發生深刻變革：不僅地面旅戰斗隊的組織結構大幅調整，而且正在加緊試驗中的多域戰特遣隊將成為未來美陸軍參與大國戰爭的主打力量。此外，在“瞄準點”計劃下，美陸軍還在籌劃組建新型戰區火力司令部，啟動第5軍重新入役程序，并推動軍、師司令部向多域司令部轉型……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美陸軍極力備戰大國戰爭可見一斑。

瞄準未來大國戰爭，地面旅戰斗隊編制大幅調整

美陸軍現行編制仍然是以地面旅戰斗隊為核心的模塊化編制。眾所周知，這是美陸軍模塊化轉型的產物。然而，細心的人會發現，與模塊化轉型之初（2003年前后）的編制結構相比，當前美陸軍部隊編制結構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以典型的重型旅戰斗隊（又稱裝甲旅戰斗隊）為例，同2004年版、2007年版編制相比，2016年版編制的大變化主要表現為：原來每個重型旅戰斗隊編制2個合成兵種營，現增加1個，共編制3個合成兵種營；火力營由8×2編制模式變為6×3編制模式，即2個火力連變為3個火力連、每個火力連編制由8門變為6門，相當于增加了一個火力分隊；大幅提高工程兵編制比例，由原來的1個工兵連調整為2個工兵連，且增配重型沖擊橋等一些原來沒有的重型工程裝備；旅直屬連從原旅部營中獨立出來，成立專門的工兵營，而旅部與旅部連重新成為一個獨立單位。按照模塊化編組、積木式運用原則，戰時信號連、軍事情報連、無人機排等單位將受旅指揮所直接控制。改編后，裝甲旅戰斗隊全旅員額在原3769人基礎上增加近千人，達到4713人。

除重型旅戰斗隊外，另外兩種旅戰斗隊——斯特瑞克旅戰斗隊和步兵旅戰斗隊也發生了類似變化。之所以出現如此大的變化，根本原因就在于美軍對與誰打仗、打什么仗這樣的基本認知發生了改變。美陸軍模塊化轉型之初，正值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最吃勁的時候。2011年左右，隨著漫長的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走向尾聲，美國防戰略與軍事戰略開始向備戰未來可能發生的大國高端戰爭聚焦。在此背景下，美陸軍高層意識到，原來那種應對反恐反叛亂戰爭的部隊編制不能適應未來可能發生的高端戰爭。例如，按照經典地面作戰理論，傳統的“三三制”力量編配是最為合理的——除主攻、助攻力量外，在戰場上保留另外一支預備力量很有必要；而美陸軍模塊化轉型之初重型旅戰斗隊的2營制編制在戰場上將存在很大風險。因此，在美軍事戰略重心向打贏未來大國高端戰爭轉變的時代背景下，美陸軍立即由2營制改回3營制。盡管有違模塊化轉型中減重與遠征化的初心，但卻表明美陸軍預判未來大國戰爭將是十分激烈而艱難的，因此加緊進行適應性調整。

試驗與部署特遣隊，推動美陸軍多域戰轉型

多域戰（MDO）是美陸軍的未來作戰概念，多域戰特遣隊則是美陸軍面向未來戰爭而組建的試驗性部隊。美陸軍對多域戰特遣隊在打贏未來大國戰爭中發揮關鍵作用寄予厚望。目前，美陸軍共組建兩支多域戰特遣隊試驗部隊，一支隸屬于印太戰區陸軍，另一支部署于歐洲。而根據美陸軍最新的戰略規劃文件，擬于2035年前組建5支多域戰特遣隊，其中2支部署于印太地區、1支部署于歐洲、1支部署于北極，另有1支作為全球機動部隊。可以預期，盡管未來美陸軍主力仍將以地面旅戰斗隊或各類功能旅的形式存在，但多域戰特遣隊卻是未來美陸軍角逐大國高端戰爭之關鍵。

一輛裝有機動火炮系統的斯特瑞克裝甲車發射了一輪高爆彈藥

2021年7月，美國從阿富汗撤軍的工作已完成95%以上，長達20年的阿富汗戰爭象征性結束

自2017年3月籌建以來，多域戰特遣隊編制一直處于調整變化中。與之前的編制相比，新編制主要有3大特點：一是原海瑪斯火箭炮營升級為戰略火力營，下轄1個海瑪斯火箭炮連、1個中程火力連和1個遠程高超聲速武器連；二是I2CEWS（情報、信息、網絡、電子戰和太空）營得到進一步完善，調整后編制2個軍事情報連、1個信號連、1個增程感知與效果連（ERSE）、1個信息防護連；三是增編1個防空營，盡管具體的武器編配和職能定位尚不清楚，但這種不甚明確的編制彈性又為未來新技術裝備的發展與列裝留足了空間。例如，美陸軍遠程高超聲速武器尚在試驗階段，但是在編制上已經做了超前預留，只待將來列裝部隊。至于I2CEWS營，其軟性戰斗力更將隨著軟件的升級而不斷提升。這種開放式編制結構符合美陸軍信息化建設思想，同時為其長足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此外，根據美陸軍模塊化建設、積木式用兵、任務式指揮的理念，戰時多域戰特遣隊還可根據戰區司令部的作戰需求進行靈活裁剪。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之所以稱為戰略火箭營，表明美陸軍已經考慮到各種“遠程精確火力”項目落地運用，并為多域戰特遣隊快速集成這些能力做好了準備。這些遠程精確火力包括用海瑪斯火箭炮即可發射的、射程超過500千米的精確打擊導彈，以及最大射程超過2000千米的遠程高超聲速導彈。按照美陸軍設想，未來多域戰特遣隊將被部署于第一島鏈，利用其輕便靈活、機動性好、射程遠、精度高的優勢，采取“打了就跑”的戰術，對對手造成強大火力打擊。2019年以來，美陸軍與海軍陸戰隊反復演練的海瑪斯快速滲透戰術，已經很好地說明這一點。因此說，火力主戰是美陸軍多域戰特遣隊的重要特征。至于最能體現多域戰特色的I2CEWS營，其主要任務在于支持戰略火力營機動、作戰與防護，也可以說是以火力為中心的。至少從目前看，I2CEWS營尚不具備對遠距離重要目標發起網絡戰、電子戰、太空戰的能力，或者說這些能力更多地僅限于戰術層面或防護目的。

實施“瞄準點”計劃，組建新型戰區火力司令部

2020年初，美陸軍提出“瞄準點”計劃，旨在構建適應未來大國戰爭的兵力結構，目標直指中、俄等被美國視為威脅的大國。所謂“瞄準點”，就是要打造一支能夠適應和打贏未來戰爭的陸軍，除加緊試驗、組建多域戰特遣隊外，另外兩個大動作值得關注：一是重啟第5軍；二是組建一定數量的新型戰區火力司令部。

2020年2月11日，作為“瞄準點”計劃的一部分，美陸軍宣布啟動第4個軍級司令部——第5軍（其他3個在役的軍司令部分別為第1軍、第3軍與第18軍），并于當年秋季投入運行。據稱，該司令部編制約635人，本部位于美國本土肯塔基州諾克斯堡，其中約200人用于支持設在歐洲的戰役指揮所。平時僅對為數不多的駐歐美陸軍部隊實施行政控制，主要包括第172重型旅戰斗隊、第2斯特瑞克騎兵團、第173空降旅和第12戰斗航空旅。但是按照美軍兵力運用模式，戰時第5軍將可以控制3～5個師級規模的部隊，甚至可以作為北約盟軍地面司令部指揮作戰。

值得注意的是，正如它的綽號——“勝利之軍”一樣，第5軍在美陸軍歷史上曾經戰功赫赫。冷戰時期，作為美陸軍駐歐洲惟一的軍司令部，第5 軍在擠壓蘇聯戰略空間、安撫與團結北約盟友中發揮重要作用，曾直接參與指揮科索沃戰爭、海灣戰爭。當然，第5軍最輝煌的時期莫過于2003年3—4月份率軍入侵伊拉克期間。伊拉克戰爭爆發后，原本準備承擔科索沃維和任務的第5軍，被緊急調配至美國中央司令部麾下，并被確定為入侵伊拉克和推翻薩達姆政權的主力。第3機步師、第101空中突擊師、第1裝甲師、第82空降師、第4機步師、第11攻擊直升機團、第3裝甲騎兵團（ACR）等部隊均歸第5軍指揮，規模相當于美陸軍常規部隊總兵力一半以上。從3月21日晚開始，第5軍指揮的部隊從科威特境內一路北上，僅用短短20天時間便打敗薩達姆精銳部隊，占領巴格達，并推翻薩達姆的統治。由此可見，如同2018年5月美海軍第2艦隊重新入役一樣，美陸軍恢復第5軍番號，從根本上講就是著眼于在歐洲對付俄羅斯的強大軍力。

按照美陸軍規劃，M142海瑪斯高機動火箭炮射程將突破500 千米

盡管美陸軍一直在提多域戰概念，但至少從現階段看，火力主戰的特性非常明顯。早在2013年，美國陸軍便啟動遠程精確火力（Long-Range Precision Fires）項目，旨在取代美國陸軍戰術導彈系統（ATACMS），填補美陸軍300～500 千米的火力打擊空白。2017年，為支持剛剛提出的多域戰作戰概念，美陸軍提出6個現代化項目，并將遠程精確火力項目列為最高優先級，以提升美陸軍抵消敵“反進入/區域拒止能力”（A2/AD）的能力。2018年，新組建的未來司令部又對“遠程精確火力”項目進行擴充，并成立了專門的跨職能小組加快研發工作。按照美陸軍規劃計劃，未來M142海瑪斯高機動火箭炮射程將突破500 千米。此外，美陸軍還在研發射程最大射程達2225千米、飛行速度在馬赫數5以上的機動中程導彈。基于這些信息便可發現：美陸軍組建新型戰區火力司令部，就是要協調運用這些先進的遠程精確火力。將新型火力司令部設定為戰區級，則體現了火力集中的基本作戰原則——可以不在兵力部署上集中，但一定會追求火力效果的集中——這有些類似于美海軍分布式殺傷理念。很顯然，美陸軍希望未來能夠以新型戰區火力司令部為抓手，充分發揮各種新型遠程精確火力的作戰效能，在可能爆發的大國戰爭中擊敗對手。

美陸軍部以多域戰理論為牽引、面向多域陸軍的現代化進程已正式開啟

結語

3月16日，美陸軍部發布《陸軍多域轉型：準備在競爭和沖突中取勝》。這是自2016年首次提出多域戰概念以來，美陸軍部發布的第4份關于多域戰的正式文件，標志著美多域戰理論漸趨成熟，同時也標志著美陸軍以多域戰理論為牽引、面向多域陸軍的現代化進程正式開啟。根據這份頂層戰略文件的最新規劃，除加緊試驗與部署多域戰特遣隊外，美陸軍還要致力于將軍、師司令部改造為能夠集成聯合火力、情報、機動等功能于一體的多域戰司令部。該文件提出的最終目標是：以2035年為“目標點”（Aimpoint），全面實現現代化，建設多域陸軍，并做好在一場長時間、大規模戰爭中擊敗強敵的準備。作為一份規劃性頂層文件，《陸軍多域轉型》給出的目標是宏觀的、概略的，讀者無法由此知悉更多細節。好在軍隊轉型本身是一個長期的、延續的過程，所以人們還是可以通過當前的發展情況推測其未來發展走向。但無論如何，有一點是肯定的：在多域戰理論的牽引下，特別是在美陸軍提出建設多域陸軍的宏大目標后，未來美陸軍編制勢必會向更加多能合成、更加多域聯合、更加靈活多樣的方向加速迭代式變革。對此，有必要引起高度重視，并展開持續的跟蹤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