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不論是《西廂記》中的紅娘,還是《紅樓夢》中的紫鵑,都是作品之中居于主角身側的“小人物”。但在作者的書寫中,這些小人物卻以低微的身份獲得了獨特的性格特征,被塑造成了不遜色于主角的鮮活形象。通過對文本內容的具體分析,剖析她們在身份地位、行為表現、形象內涵、服務主旨等眾多方面的相同之處和不同之點,從而對兩部作品中的小人物進行比較論證,以探求其自身的文學特性與所表現出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紅樓夢》 《西廂記》 小人物比較 紅娘 紫鵑
在《紅樓夢》和《西廂記》這兩部著名古典愛情作品中,寶黛、崔張的情感展開為其奠定了主題基礎,串聯了主要脈絡。但與此同時,《紅樓夢》中的紫鵑與《西廂記》中的紅娘,同作為女主人公的丫鬟,也在作品中發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為主要人物的塑造和作品主旨的表現做出了巨大貢獻。這兩個處境相似的“小人物”,有著同等的身份地位,相同的忠誠聰慧,同樣協助主角的情感發展;卻又有著與主角不同的相處方式與感情基礎,以不同的行為和謀劃為主角愛情發展提供幫助,最終獲得了不同的結局與人生。這些相同與差異,究竟因何種理由而存在?本文將以此為切入點耙梳文本,立足作品進行詳盡探討。
一、忠心婢佐,紅線為牽——紅娘與紫鵑人物之似
(一)身份卑微,命運相系
紅娘和紫鵑共同有著作為貴女親侍的身份,但又有著細微的區分。紅娘的身份最初借老夫人之口道出:“有個小妮子,是自幼伏侍孩兒的,喚做紅娘”a,她是自小就服侍鶯鶯的丫鬟。而紫鵑則是在經歷過易主、改名后才得了現在的名字,在《賈雨村夤緣復舊職 林黛玉拋父進京都》中,這樣描述道:“賈母見雪雁甚小,一團孩氣,王嬤嬤又極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將自己身邊一個二等的丫頭,名喚鸚哥者,與了黛玉。”b此處的鸚哥便是后來的紫鵑,至于改名的過程,作品中沒有提及,而是在脂批中作了解釋。在原文第八回,紫鵑的名字第一次出現時,脂批這樣寫道:“甲戌側批:鸚哥改名也。”“甲戌雙行夾批:又順筆帶出一個妙名來,洗盡春花臘梅等套”。這里對突然消失的“鸚哥”和突然出現的“紫鵑”都做了解釋,使情節的串聯與安排更加清晰明了,紫鵑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黛玉的丫鬟。
紅娘的自幼相伴使得她對鶯鶯負有看護安排的責任,紫鵑的輔弼弱支則使得她成為林黛玉的閨中同盟。但這兩人因同樣的奴婢身份,在等級制度嚴明的古代,是難以避免要受到壓迫的。“她們比封建社會中的小姐更為悲苦, 因為她們不僅要反抗父權和夫權, 還要反抗低人一等的命運”c。所以,不論是時時刻刻要承受可能“被打死”命運的“小賤人”紅娘,還是雖與黛玉情深卻仍因處于“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賈府,所以情形同樣不容樂觀的紫鵑,她們都與其主命運與共,卻又難以逃脫身份地位所注定的悲苦結局。
(二)忠誠牽線,聰慧善言
因為對小姐無比的忠誠,才使得她們能夠盡心竭力為男女主人公的情感而奔波勞碌;因為擁有非凡的聰慧,才使得她們有能力在壓迫與夾縫中保全愛情的點滴。對紅娘與紫鵑而言,若說忠誠是開始促姻的原因,那么聰慧就是成功牽緣的保障。
在《西廂記》中,紅娘設計崔、張相見的情節安排很是精彩。她先主動開言:“妾見先生有囊琴一張,必善于此。”接著由張引崔,巧妙妥帖地拉近二者關系:“俺小姐深慕于琴”,而后便銜接妙計,道予張生:“今夕妾與小姐同至花園內燒夜香”,令張生“聽咳嗽為令”,隨即“動操”,這才以溝通橋梁,促成崔張夕會,聞得《鳳求凰》之音,悟出“相如文君”之情。不僅表現出紅娘的伶俐活絡,也感受到她對“只因午夜調琴手,引起春閨愛月心”之情的心知肚明,這般正是所謂的“擎天柱”也。
同樣的,紫鵑的機敏如同回目中所言,則可用“慧”來形容。在第五十七回《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癡顰》中,紫鵑的“慧”得到了極為徹底的展示。她借著燕窩之事,謊稱黛玉要回蘇州家去,本是為了試探寶玉對黛玉的感情,可她沒有想到的是,癡寶玉竟因此而臥病不起,震動了大觀園,卻也震動了寶黛二人的真心。一個是“焦雷劈頭病臥榻”,一個是“目腫筋浮伏枕息”,倆人病態相見,才知彼此的心意深沉。而紫鵑卻冒著被賈母責罰的風險,試出了寶玉的真心。“我只告訴你一句躉話: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這是寶玉的承諾,也是黛玉想要卻說不出的結果。
(三)聯結維系,巧加撮合
紅、紫二丫鬟,在整體的人物關系框架中獲得別樣的重要地位,源于其身負作者為她們設計的重要使命——連系眷侶,彌合矛盾,解決問題,推進發展——這是她們存在于文本的根本原因,而這份責任也反向提升了小人物的價值。
紅娘作為崔、張之間的通信人,從張生與她初次言談的“小娘子拜揖”與“先生萬福”,到她以“好笑的勾當”向鶯鶯說笑間的透露,這才展開了鶯鶯“休對夫人說,安排香案,咱花園內燒香去”的情節安排。倘使沒有紅娘的連系撮合,鶯鶯與張生的相遇可能也不會如此快速而順利。而后鶯鶯在花園設香備案,道完前兩個愿望而不語,紅娘又云道:“姐姐不祝這一炷香,我替姐姐祝告:愿俺姐姐早尋一個姐夫,拖帶紅娘咱!”她替鶯鶯言出話外之音,補充文本,設計得很是精致,將她自身對愛情的向往追求和對鶯鶯的關切與理解體現得淋漓盡致。在后續的情節中,在聽到張生“墻角吟詩”時,紅云便以“這聲音便是那二十三歲不曾娶妻的那傻角”來承接,引得鶯鶯贊“好清新之詩”,借勢“依韻做一首”,紅娘則以“你兩個是好做一首”將二者于無形中結在一處。她在整段感情中的推波助瀾適時又恰當,搭配戲曲本身話語承接的形式,顯得緊湊又順暢。
在《紅樓夢》中,寶黛的感情之間,紫鵑也一直努力溝通,盡心協調,是二人情感發展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橋梁。為了捅破兩人之間朦朦朧朧的窗戶紙,她說黛玉不能說,言寶玉不敢言,擔著風險為兩人的關系進步做出巨大的貢獻。
在第二十九回《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中,紫鵑道:“雖然生氣,姑娘到底也該保重著些。才吃了藥好些,這會子因和寶二爺拌嘴,又吐出來。倘或犯了病,寶二爺怎么過的去呢?”她疏導著黛玉保護身體,也不忘提及寶玉的關心以開導二人的矛盾。紫鵑度其意,以“太浮躁了些”來勸,被黛玉啐而反駁之后,又笑著開導:“好好的,為什么又剪了那穗子?豈不是寶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到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兒,常要歪派他,才這么樣。”她后續的言辭更為精彩,紫鵑旁觀者清,并沒有因婢女身份而拘謹言辭,塞口旁觀,而是大膽談論,勇敢表達,且句句在理,說出了別人不敢說之話。也正是多虧了紫鵑的代寶玉言其不敢言之語,寶黛才得以一次次化解矛盾,情更為真。
她不僅替黛玉解憂舒結,也一心為寶黛的未來而長遠著想。文中寫紫鵑笑道:“到不是白嚼蛆,我到是一片真心為姑娘。替你愁了這幾年了,無父母無兄弟,誰是知疼著熱的人?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俗語說‘老健春寒秋后熱,倘或老太太一時有個好歹,那時雖也完事,只怕耽誤了時光,還不得趁心如意呢。”怪不得黛玉說“這丫頭今兒不瘋了”,如今的奴仆誰敢言此?這不僅是因為紫鵑的心熱腸熱,更是因為她們情誼深厚才讓紫鵑想說敢說。她眼中看著寶黛的真摯情感,心里擔憂這家族會從中阻撓,才盡早勸黛玉作了打算,謀個出路,只可惜“力薄勢單怎抵得過風霜刀劍”,也是對“懵懂難解愁,天真不知憂”的無奈與慨嘆。
二、姻緣神女,啼血小花:紅娘與紫鵑本質之異
“從表層上看,紫鵑與紅娘確實有許多相似之處。但是當我們對這兩個藝術形象作進一步的剖析和比較研究時,發現:紫鵑與紅娘確乎有異,她們實際是形同而質異的兩個不同形象”d。
(一)相異的處境:主仆與姐妹
雖說紅娘與紫鵑身份地位同樣的卑下,但是她們與主人公的情感深度與相處程度還是有很大差別。
一開始的紅娘是老夫人安排在鶯鶯身邊的人,從“紅云”的“謹依來命”,到“回夫人話”,她都若有若無地代表且遵從著老夫人。也正因如此,鶯鶯并不喜她,不但以“小賤人”稱她,且[麻郎兒]也體現出這一點:“不做美的紅娘忒淺情,便做道謹依來命。”“不做美”兩句:張生想走過來,鶯鶯想迎上去,但紅娘在旁邊,所以說紅娘“淺情”,為何不順了他們的意思,實際上在張、崔二人眼中,她是以阻礙者的身份出現的。
二者甚至在紅娘為崔、張傳遞消息時都未完全信任與坦誠。因為生疏與不解,紅娘擔憂鶯鶯的“假處”,故無法當面傳信,只好“將這簡帖兒放在妝盒兒上,看他見了說甚么”。鶯鶯也假意作腔,故作矜持,說出:“我是相國的小姐,誰敢將這簡帖來戲弄我?我幾曾慣看這等東西?告過夫人,打下你個小賤人下截來。”紅娘面對鶯鶯的矯情也毫不示弱,揚言“將這簡帖兒去夫人行出首去來”。才使得鶯鶯退了一步,言“逗你耍來”。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她們之間仍是難以擺脫身份帶來的阻隔,這是尤為遺憾,但也是更為符合社會現實的,感情的深厚在嚴明等級面前,還是微不足道的。
相較之下,紫鵑與黛玉的關系則有明顯的不同。作為侍女,她的形象從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作者筆墨的限制。但即使如此,紫鵑仍能從眾多侍女中脫穎而出,讓人眼前一亮。究其原因,在《紅樓夢》乃至古典小說中的眾主仆里,她和黛玉難能可貴的真正沖破了等級限制,將主仆演繹成了姐妹。且不論《紅樓夢》中寶釵的“冷漠難近心”,也不說熙鳳的“同床共侍夫”,就連鶯鶯和紅娘,都難以到達這樣的境界。女主角們生于大族深宅,封建意識的束縛已刻入骨肉,導致她們始終是保有尊貴身份與矜持的貴女,有意無意間與婢女保持距離,劃出一道明確的情感邊界,以保持上位者的尊嚴,顯示血統和地位。而黛玉這個豪門中的異類,因其對等級觀念的對抗態度,使得她與紫鵑之間的情感邊界消散,伶俐善良的丫鬟紫鵑不再是單純的受驅使的仆從,更是深閨之中相依為命的親密姐妹。而紫鵑的忠心與體貼反向強化了這種親密關系,這使得她與黛玉的關系最終超脫了時代的局限,成為作品中呈現的模樣。“故而,紫鵑與黛玉跨越封建社會的主奴關系,其實是對包括鶯鶯與紅娘在內的, 等級森嚴的尊卑觀的大膽否定與叛逆, 這無疑也是極具時代價值和現實意義的” e。
除了知黛玉、懂黛玉,紫鵑的自矜自持在那個妾奴一體的時代也格外可貴。面對寶玉“穿這樣單薄,還在風口里坐著,春天風饞,時氣又不好”這樣的關心,紫鵑則以“只可說話,別動手動腳。叫人看著不尊重”的決然冷酷來回應一般奴仆求之不得的親近。雖說這一段到最后讓本無此意的寶玉“在風中傷心”,但也體現出了紫鵑因懂得黛玉的癡情與脆弱,便更要處處避嫌,免得使其動意傷心。其情真意切,可見一斑。紫鵑卻作為寶黛愛情的守護者,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剝離在外,著意維護,這是如何的難得。
紫鵑不僅是二人愛情的見證者和支持者,也是這段愛情及其時代悲劇結尾的親歷者。到最后她陪伴黛玉逝世,與惜春靜守青燈古佛,見證著賈府衰敗頹廢,也深諳紅樓會夢醒。她日夜陪伴著,“惟有守著流淚,天天三四趟去告訴賈母”;怒罵世間不公與人心冷暖,“寶玉,我看他明兒死了,你算是躲的過不見了!你過了你那如心如意的事兒,拿什么臉來見我!”以淚水來抒發悲傷,“在外間空床上躺著,顏色青黃,閉了眼只管流淚,那鼻涕眼淚把一個砌花錦邊的褥子已濕了碗大的一片”,這是正面的勾勒。而側面對紫鵑的塑造就是借李紈之口所說“當真這林姑娘和這丫頭也是前世的緣法兒。倒是雪雁是他南邊帶來的,他倒不理會。惟有紫鵑,我看他兩個一時也離不開”。以至于當黛玉死后,她萬念俱灰,“恨不得跟了他去”,但最終因“受主子家的恩典,難以從死”,才要借了造化,服侍了惜春一輩子。她的離開,代表著寶黛愛情的暫止,也深層預示了紅樓夢斷、賈府衰亡的開始。
(二)相異的方法:正面沖擊與側面試探
紅娘與紫鵑的意圖是相同的,二人也都以實際行為對男女主人公愛情施加了幫助。“紅娘與紫鵑為了幫助小姐,都對家長制和包辦婚姻進行了一定的抗爭,只是紅娘的更為強烈,以反抗為主,直接與家長制針鋒相對。而紫鵑的抗爭方式圓滑一些,是在不觸犯根本體制的前提下力爭。” f在具體的劇情構建中,二者促成感情的方式有著很明顯的不同,這與二人的性格相關。
紅娘的“紅”展現在她尖銳潑辣、活潑伶俐的性格上,所以她多在正面對抗中表現自身堅定。在她對抗老夫人的片段中,體現得尤為精彩。“拷紅”是全文最耐人尋味的環節,紅娘以家族顏面為盾,以兩人真情為矛,與作為封建代表的老夫人展開對峙。先是“不知罪”“不曾去,誰見來”,然后便是“休閃了手,息怒停嗔,聽紅娘說”的娓娓道來。從“一來辱沒相國家”到“二來張生日后名重天下,施恩于人,忍令反受其辱哉!”最后以“使至官司,治家不嚴之罪。背義而忘恩,豈得為賢哉!”最后一擊,成功攻破老夫人的“拷紅”計劃。她的真摯言辭,她的不懼權威,都在她的舉止言談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她瞄準了老夫人維護家族顏面的軟肋,道明了輕重主次,以一招“反奴為主”成功地將局勢翻轉,讓夫人也只得回以“罷罷罷”而無奈讓步。她步步緊逼,以雄辯挽救全局,所謂的智勇雙全,莫過如此了。她地位雖然卑下,但是她的不軟弱不后退,為崔、張的愛情爭取了一線生機,可以這么說,若沒有紅娘,也就沒有崔張,就沒有這《西廂》。
在紅娘之“紅”的對比下,紫鵑的“紫”更多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內斂含蓄的機智與聰穎,是內向的深沉與思考,具體以側面的試探體現。
紫鵑相較于紅娘,性格中多了幾分沉穩,相處下少了幾分生疏。她雖不是黛玉從家鄉帶來的,但是卻深得黛玉歡喜,對比雪雁,她在書中的表現就格外的突出。從剛開始的“雪天送手爐”到最后的“青燈伴惜春”,她不僅見證著寶黛的愛情與成長,同時也見證了這個家族的衰頹與落寞。
寶黛的情感是柔和的,圓潤的,但是不外顯、不明說就導致了這段感情難以被公開和認可。除巧妙的“試玉”情節,替黛玉旁敲側擊地探出了寶玉的心意,也恰好因他的病態驚動了賈府上下,讓所有人不得不對寶黛非凡的情誼承認與默許。同在第五十七回,紫鵑借薛姨媽的話,問出一句“姨太太既有這主意,為什么不和太太說去”,可謂是替黛玉謀了一道。她作為婢女,自然可以不顧及閨秀之矜,作者借紫鵑之口詢問,很是巧妙,不僅探求著薛姨媽和寶釵的心思,尋根究底,也為她的形象增添了許多光彩,活潑俏皮,甚是可愛。她形象的鮮活程度,非一般人物可比,這不僅是因為曹雪芹高深的文筆,更是因為她個體塑造的代表性和典型性,沒有她的《紅樓夢》,這姻緣難啟難進,而失去她之后的《紅樓夢》,也就在咫尺之間,香銷夢斷。
(三)相異的結局:團圓與悲情
她們同樣服侍小姐一場,同樣為主人公的情感憂心操勞,但是她們最終因作者的想法與布局,走上了不同的結局。一個是團圓美滿的喜劇結尾,一個是悼亡易主的悲劇收場。
回歸作品具體文本,《西廂記》中,在紅娘的一系列努力之后,鄭恒在“妻子空爭不到頭,風流自古戀風流。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的悲嘆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老夫人這才無可奈何道:“著喚鶯鶯出來,今日做個慶喜的茶飯,著他兩口兒成合者。”文章后接[沽美酒][太平令][錦上花][清江引]等數首來表現一幅喜成親、慶太平、同祝愿的景象。或“娶個三從四德宰相女”的自豪,或“鳳凰來儀,麒麟屢出”的欣然,或“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的祝福。隨著鄭的死亡,崔、張愛情至此圓滿,而紅娘自然也就隨鶯鶯繼續服侍,成為狀元之仆,宰相女之婢,生活足樂,平穩安定。
而反觀《紅樓夢》的紫鵑,從寶黛被“調包計”欺瞞,到其淚盡而亡、寶玉絕望出家,再到大觀園支離破碎,姐姐妹妹們都難逃逝世、遠嫁、出家的悲慘結局。紫鵑作為一個身份低賤的丫鬟,自是更為凄涼。她為寶黛愛情所做的一切,也隨著這勢不可擋的毀滅激流,被沖蕩地一絲也不剩,留下的,就只有她在青燈古佛前對黛玉的深切懷念和對這被時代扼殺的愛情的哀憐。
三、結語
縱覽中國古代文學史,有著大量以兩性感情糾葛為主題進行書寫的文學作品,而情感關系的書寫又往往傾向于結合國家、宗族、歷史等背景,以男女主人公糾葛為錨點,突出一對主要角色、主要關系的作用與地位,從“大人物”“大主體”的視角進行論述,形成“大發展”“大主旨”的“大格局”。相關著述自然而然地也就多從“大”著手,進行拓展研究。但另一方面,若想對作品進行更為全面的剖析,從不同的視角探尋不同的理解,那么拋開宏觀敘事的限制、將關注點暫時從主人公轉向配角們,從“小”著筆、從小人物切入,不僅會豐富研究的體驗、提升挖掘的樂趣,也讓執筆者更有可能去發現新的視點,碰撞出新的思維火花。
紅娘與紫鵑,她們作為作品中的小人物,對兩段感情的助推作用卻讓人無法忽視。對比二者的人物塑造,其個性與側重點雖有不同,但二人各自散發著獨特的人格魅力,她們以小人物的身份,為男女主角情感的傳遞與交流做出了不可估量的巨大貢獻,成為整部作品愛情主線發展的最大推手。另一方面,她們也側面展現了作品產生年代里小人物的社會形象,她們或喜或悲,或成功或失敗,以微薄之力與封建束縛相抗爭。以“小人物”之身為“大人物”開辟一條反抗的道路,不僅使作品的主旨得以高度升華,更將自由的愛情和勇敢的反叛刻在了古典文學的紀念碑上。
a 本文所引《西廂記》原文均出自王實甫:《西廂記》,張燕瑾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版, 后不再一一標注。
b 本文所引《紅樓夢》原文均出自曹雪芹著,高鶚續:《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2年版, 后不再一一標注。
c 李珊:《紅娘與紫鵑人物形象的比較》,《德州學院學報》2008年第3期。
d 王穎卓:《紫鵑與紅娘比較談》,《紅樓夢學刊》2003年第1期。
e 陳志勇:《理想與現實的嬗遞——論〈西廂記〉〈紅樓夢〉婢女紅娘與紫鵑》,《咸寧師專學報》2000年第4期。
f 吳惜言:《紅娘與紫鵑之形象比較》,《華中人文論叢》2013年第4卷第2期。
參考文獻:
[1] 王實甫.西廂記[M].張燕瑾校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
[2]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3] 李珊.紅娘與紫鵑人物形象的比較[J].德州學院學報,2008(3).
[4]王穎卓.紫鵑與紅娘比較談[J].紅樓夢學刊,2003(1).
[5] 吳惜言.紅娘與紫鵑之形象比較[J].華中人文論叢,2013,4(2).
[6] 陳志勇.理想與現實的嬗遞——論《西廂記》《紅樓夢》婢女紅娘與紫鵑[J].咸寧師專學報,2000(4).
作 者: 胡偉婧,西南大學文學院2018 級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編 輯: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