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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人的生活——學習、生存和死亡的感官體驗,都越來越多地以屏幕為媒介,除了那些非常富有的人。
屏幕不僅造價低廉,還能讓其他東西變得更便宜。任何能夠安裝屏幕的地方(如教室、醫院、機場、餐館)都可以降低成本。而任何可以在屏幕上進行的活動也都變得更便宜。生命的質感、觸覺的體驗,正在變為光滑的玻璃。
富人卻不這樣生活,他們變得越來越害怕屏幕。他們想讓自己的孩子們玩積木,不使用電子屏幕的私立學校正在蓬勃發展。人工更昂貴,但是富人愿意,也有能力支付。引人注目的人際互動,比如一整天都不用手機、不上社交網絡、不回電子郵件,已經成為一種身份象征。
這一切導致了一個奇特的新現實:人與人的接觸正在成為一種奢侈品。
隨著越來越多的屏幕在窮人生活中出現,屏幕卻正在從富人的生活中消失。你越富有,你花在屏幕上的時間就越少。
奢侈品協會的首席執行官彌爾頓·佩德拉薩就最富有的人想要如何生活與消費給企業提出了建議。他發現,富人想把錢花在任何跟人相關的東西上。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人的參與正在奢侈品化。”佩德拉薩說。
根據該協會的研究,預計花在休閑旅游、餐飲等體驗上的開銷,超過了在商品上的支出,佩德拉薩認為這是對屏幕激增的直接回應。
“人的參與會引發積極的行為和情緒——想想按摩的樂趣。現在,教育業、醫療保健業……所有人都開始關注如何讓體驗變得人性化,”佩德拉薩說,“人現在非常重要。”
這是一個迅速的轉變。自20世紀80年代個人電腦迅猛發展以來,在家里配置或自己隨身攜帶科技產品一直是財富與權力的象征。有可支配收入的早期用戶爭相購買最新的電子產品,然后到處炫耀。1984年,第一臺Mac電腦上市,售價約2500美元(相當于今天的6000美元)。據《紐約時報》旗下產品評論網站Wirecutter稱,如今最好的Chromebook筆記本電腦售價只有470美元。
“過去,擁有傳呼機很重要,因為那表明你是一個重要且忙碌的人。”南加州大學市場營銷系主任、研究地位營銷的約瑟夫·努內斯說。
他說,如今正好相反:“如果你真的在最高層,你不必接聽任何人的電話,但他們必須接你的電話。”
互聯網革命的樂趣——至少在最初的時候,在于它的民主本質。無論你是富有還是貧窮,Facebook還是那個Facebook,Gmail還是那個Gmail。而且,它們全是免費的。這有點大眾化、缺乏吸引力。正如有些研究表明,在這些靠廣告支撐的平臺上花時間是不健康的,這些富人比窮人更少去做的事,比如喝汽水、抽煙,全都開始變得似乎不再彰顯社會地位了。
富人有能力選擇不把自己的數據和注意力作為產品出售,然而,窮人和中產階級并沒有這樣的資源來做這種選擇。
現在,人們從小就開始接觸屏幕。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支持開辦了一項意義重大的大腦發育研究,研究對象超過1.1萬名兒童,初步研究結果表明,每天看屏幕超過兩個小時的兒童在思維和語言測試中得分較低。最令人不安的是,該研究還發現,長時間看屏幕的孩子大腦與同齡人不同。一些孩子的大腦皮層過早變薄了(科學家們還不清楚這意味著什么,需要進一步研究)。另一項研究還發現,在成年人身上,屏幕使用時間與抑郁癥之間有相關性。
一個在iPad游戲中學會玩虛擬積木的幼童,并沒有因此獲得搭建真實積木所需的能力,西雅圖兒童醫院兒科醫生、美國兒科學會《屏幕使用時間指南》的第一作者迪米特里·克里斯塔基斯表示。
在堪薩斯州威奇托附近的小鎮里,學校預算一直非常緊張,以至于州最高法院都裁定學校資金不足。學校課堂被學習軟件替代,現在,大部分的上課時間都是學生們在安靜地使用電腦。在猶他州,成千上萬的兒童在家里通過電腦參加一個短期的、由政府提供的學前教育項目。
科技公司費心說服公立學校為每個學生配備筆記本電腦,聲稱這能讓孩子們為充滿屏幕的未來做準備。然而,那些真正構建出這種未來的人,不這樣教育他們自己的孩子。
在硅谷,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在屏幕前花時間是不健康的。在那里,備受歡迎的小學是當地的華德福學校,該校承諾提供一種回歸自然、幾乎不用屏幕的教育方式。
因此,隨著富裕家庭的孩子在成長中花在屏幕前的時間越來越少,貧困家庭的孩子在屏幕前花的時間卻越來越多。一個人對于人際交往的適應程度,可能會成為一個新的階級標志。
當然,人與人的接觸并不完全像有機食品或愛馬仕包包。但是,硅谷巨頭們一直在齊心協力地迷惑公眾,讓大家多花時間在屏幕前。他們告訴窮人和中產階級,屏幕對他們和他們的子女有好處、很重要。大型科技企業招聘了大量的心理學家和神經科學家,以研究如何讓用戶的眼球和大腦盡可能快地被屏幕吸引,并看得盡可能久。
所以,人與人的接觸變得稀少。
還有一個現實是,在我們日益孤立的文化中,許多傳統的聚會場所和社會結構已經消失,而屏幕正在填補這個至關重要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