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洪錫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上海萬航渡路269弄40號的老房子里,住著一位老人,他舉止儒雅,氣度從容,眉宇間流露出非凡的過往,鄰居們都尊敬地稱呼他為吳先生。但大多數人不知道他是與世紀同齡的人,更不知道民國時期他那叱咤風云的歲月,折沖樽俎,是一代外交家、名律師。解放后,他歷經坎坷,卻在改革開放年代依然活躍。他就是近現代中國政治、外交、司法的親歷者和見證人——吳凱聲大律師。
吳凱聲(1900年-1997年),號丹農,江蘇宜興人。1922年畢業于上海倉圣明智大學,赴法留學,獲里昂大學法學博士學位,1926年春歸國,在上海開設律師事務所。吳凱聲剛入行律師時,雖然初出茅廬,但是那時候“留法法學博士”,鳳毛麟角,何況他能用英語、法語出庭辯護,是最早在法租界會審公廨出庭的中國律師之一,他還兼任上海法科大學教授。這些經歷與頭銜,足以使他在律師界出人頭地,他很快成為上海灘的“頭牌律師”。“當年他與人談話兩個小時可得一根金條,辦兩件小案可購一輛小汽車。”著名作家葉永烈在《“民國大律師”吳凱聲》一文的開頭,三言兩語就勾勒出這位大律師在業界如日中天的聲譽與顯赫一時的身價。
留學法國期間,吳凱聲與周恩來、王若飛等相識,上世紀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周恩來領導的中共中央特科開展地下革命斗爭,為營救被捕的革命同志,常常委托吳凱聲律師提供法律服務。1932年,宋慶齡、蔡元培、楊杏佛、魯迅等發起組織了中國民權保障同盟,楊杏佛為同盟總干事,吳凱聲是同盟成員,擔任同盟的法律顧問。吳凱聲律師堅持正義,積極為革命志士提供法律幫助,營救共產黨人。
1927年6月26日上午,陳延年、趙世炎、郭伯和、韓步先等人在北施高塔路恒豐里104 號(現山陰路69 弄90 號)召開中共江蘇省委成立大會。會上,王若飛傳達了中共中央的任命,陳延年任中共江蘇省委書記、郭伯和任組織部長、韓步先任宣傳部長,趙世炎到中央工作。突然,陳延年接到報告,一位交通員被捕了,他知事不妙,那位交通員知道這個會址,即與王若飛、趙世炎等商量后,宣布散會,提醒同志們小心謹慎,以防萬一。下午三時,為銷毀文件,陳延年等人冒險回到恒豐里104 號,在焚燒辦公室內秘密材料時,被上海警備司令部的大批軍警包圍,陳延年、郭伯和、韓步先、黃競西被捕。叛變了的交通員不認識陳延年,當時陳延年身穿短衣,褲腿上扎著草繩,自稱是受雇到這里的廚房師傅,名叫陳友生。敵人將陳延年看成普通的嫌疑人,押往龍華監獄,陳延年的身份沒有暴露。

>>陳延年 資料圖

>>陳延年等被捕,胡適因救人心切轉托吳稚暉,不料所托非人,吳反向負責此事的上海警備司令、國民黨中央“清黨”委員楊虎(字嘯天)告發,暴露了陳延年的身份,導致陳延年慘死,上圖為臺北“國史館”藏1927年6月30日楊虎、陳群給蔣介石匯報陳延年被處決一事的兩份文件。 資料圖
中共地下組織得知陳延年等被捕,立即開展營救。王若飛寫信給陳延年在法國勤工儉學時的好友劉方岳,請他設法營救,劉方岳便委托吳凱聲律師。吳律師出于同情革命,慨然應諾,同意接辦。
當天,吳凱聲派出律師事務所的人員到各巡捕房、警察局去了解情況,他們看到了一份材料,上面說:“一自稱陳友生者,皮膚粗黑,身穿短衣,褲腳扎有草繩,很像是干粗活的人,彼云是房東家燒飯師傅,警察局抓錯人了。”吳凱聲因之前見過陳延年,對他的體貌特征有印象,再綜合了其他方面匯集來的信息,便確認了這個自稱陳友生的人就是陳延年,并判斷出其尚未暴露身份,又從其他案卷上了解到陳延年被軍警包圍時拿起桌椅搏斗、擊傷兩個軍警等情況。吳凱聲立即將這消息告知劉方岳,并告知軍警因陳“兇狠”,要給陳吃點苦頭以泄憤,一時不會放人。不過,他已向巡官塞了點錢,估計過幾天就會放人,請劉方岳安心等待。但是,在陳延年即將出獄之際,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使吳凱聲律師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整個營救計劃失敗!
原來,在劉方岳、吳凱聲全力營救陳延年的同時,另外還有人在營救。陳延年被捕后,與陳獨秀世交的上海亞東圖書館經理汪孟鄒突然收到了上海警察局寄來的一封信,雖然此信署名陳友生,但汪孟鄒從字跡認出是陳延年。接信后,汪孟鄒心急如焚,立即去找胡適設法營救,胡適滿口答應。遺憾的是汪、胡并不知道陳延年沒有暴露身份,而將“陳友生”誤讀為“陳姓朋友所生的人”,以為陳延年在暗示自己是他們朋友陳獨秀的兒子。胡適就連夜寫信給他的老友吳稚暉請其相助,胡適想陳延年陳喬年兄弟是吳稚暉出面資助、組織赴法勤工儉學的學生,吳陳之間有師生情誼,只要這位國民黨元老出面說情,事情就成了。誰知因信仰分歧,陳延年陳喬年與吳稚暉早已決裂,分道揚鑣了,陳獨秀曾罵過吳稚暉是老狗,吳稚暉記恨在心,接信后便出賣了陳延年。時任上海警備司令楊虎在當初還不知已抓到陳延年,吳稚暉來函向他告密,不禁大喜。其時,中共江蘇省委宣傳部長韓步先在嚴刑拷打下叛變,供出燒飯師傅的真實身份是陳延年。吳稚暉告密和韓步先叛變,使一切都無濟于事。
吳凱聲得知變故后,不覺大吃一驚。他立即驅車去閘北警察局,想做最后的努力,以非常手段,采取緊急措施,向警察局長許以巨金,立刻帶走陳延年。不料,兩人撲了個空,陳延年已被押解到上海警備司令部去了。
7月底的某天,上海國民黨軍事法庭開審陳延年,吳凱聲出庭辯護,慷慨陳詞,力辯達一小時之久。可是在法西斯的法庭上,即使有據有理的辯詞也怎能抵得住當局的一紙指令,法庭判處陳延年死刑,連上訴的權利也被剝奪了。第二天,陳延年在龍華刑場被秘密槍決,壯烈犧牲了。

>>廖承志

>>陳賡 以上均為資料圖
1933年3月底的某天晚上,楊杏佛來到辣斐德路(今復興中路)612 號吳凱聲寓所。楊杏佛告訴吳凱聲,何香凝之子廖承志于28日被逮捕,一起被捕的還有羅登賢、余文化兩人,現關押在老閘捕房,他隨即介紹了廖等詳情。楊杏佛鄭重道:我銜廖夫人、孫夫人、蔡元培先生之命,特來聘您為辯護律師,出面營救廖公子等三人。吳凱聲當即允諾,并慨然答道:營救被捕的中共黨員和民主人士是我們同盟的光榮職責,以前已經多次這樣做了。我是同盟的法律顧問,營救廖公子等人,義不容辭!接著,楊杏佛又說:另外還有兩位愛國人士,是一對兄妹,哥哥叫陳賡(化名陳廣),妹妹叫陳藻英,已先期在24日被公共租界逮捕,將與廖等三人同庭受審。接著,介紹了陳氏兄妹的詳情,同時也要求吳凱聲擔任辯護律師并大力營救,吳凱聲也一口答應。
吳凱聲律師接受委托后,立刻召集所內的幾位律師,組成律師團,做了分工,吳凱聲本人和馬常律師擔任廖承志及陳賡兄妹的辯護律師,蔡曉白、陳炳煜等擔任羅登賢、余文化的辯護律師。接著,吳凱聲到老閘捕房會見廖承志和陳賡。廖承志早聞吳凱聲大名,并知道他是中國民權保障同盟法律顧問,又是他母親的朋友,也清楚他是一位一向支持革命的進步民主人士,再加經吳凱聲本人說明,得知他是受母親和宋慶齡、楊杏佛等懇托前來擔任辯護律師的,便十分信任地將一切情況和盤托出,兩人又對案子作了一番分析、商議,最后,廖承志簽署了委托書交給吳凱聲。接著,吳凱聲會見了陳賡,他做了自我介紹,說明這次受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的委托,出庭為陳氏兄妹辯護,他一定依法保障民權、伸張正義,請陳賡放心。陳賡聽了很高興,表示謝意。吳凱聲又向陳賡了解了被捕的原因、地點和時間等案情。陳賡因在作戰中負重傷,來滬治療,因叛徒張阿林告密,與陳藻英一起被捕。吳凱聲問畢,也請陳賡簽署了委托書而離去。之后,他又與何香凝、楊杏佛等一起商談辯護方案,敲定細節,做好一切準備,等待開庭。
廖承志被捕案一經報載,成為輿論焦點,全國關注。老閘捕房不得不把此案移交江蘇省上海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公開審理。3月31日下午二時,正式開庭。法庭內外,戒備森嚴,氣氛肅殺。旁聽席上人坐著一百多人,有廖承志親屬、各界代表以及關心此案的群眾。國民黨中央委員、大詩人柳亞子先生帶著女兒柳無非聞訊趕來,特別引人注目。柳亞子先生是廖仲凱何香凝夫婦的摯友,正在為營救這位廖世侄而奔走。二時整,宣布開庭,一時肅靜。廖承志、羅登賢、余文化、陳賡和陳藻英五人由法警押著走進法庭。審判一開始,庭長郁華傳喚被告,第一個就叫到陳賡。他問過陳賡姓名、年齡、籍貫、住址和職業后,語氣嚴肅而語速緩慢道:“你是不是江西紅軍第十四軍軍長?”陳賡見問是不是紅軍軍長,十分鎮定淡淡一笑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軍長不軍長,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而已。”郁華厲聲道:“你此番來滬圖謀推翻政府,必須如實供認。”陳賡大聲道:“我同妹妹陳藻英來上海治病,從來沒有任何越軌行為,你們無證無據非法逮捕我們,嚴重侵犯人權,必須將我們立即釋放!”陳賡稱自己剛從東北來,目睹了因政府奉行不抵抗政策,致使東北淪喪,數千萬同胞在水深火熱中受盡煎熬,飽嘗亡國奴之苦。他還大罵國民黨殘害愛國青年,陷害無辜,踐踏人權。吳凱聲起立辯護,他首先指出公共租界捕房沒有陳賡兄妹的任何犯罪證據;其次,陳賡來上海治病,完全正當,應受法律保護;第三,現在青年都很愛國,愛國無罪!陳賡或有過激愛國言論,但何罪之有?有人貪圖賞金以此告密,陷害愛國志士,此種行為損害國家、民族,殊屬可恥!最后,吳凱聲律師大聲疾呼:愛國青年為反對帝國主義侵略,投身救亡運動而被拘禁,受刑被害,令人痛心!這種親痛仇快的事當立予制止,不容再次發生。法庭應堅持司法獨立,不受外來干預,秉公處理。沒有陳賡的犯罪證據,法庭不能采信那些挾嫌報復者的虛假指證定罪。因而,法庭應依法將被告當庭釋放!吳凱聲發言時,挺立在那里聆聽的陳賡不時朝他含笑點頭,大為贊許、欽佩。
郁華一俟吳凱聲辯護完畢,即命陳賡退下,傳上廖承志、羅登賢、余文化三人。郁華照例核對各被告身份后,捕房律師甘鏡首先發言,指控廖承志等三人都是共黨分子,危害民國,應即押解南京依法制裁。他還特意舉出下列兩件事以證明廖承志的口供虛假:第一,廖承志稱住母親何香凝處并不屬實。因為詢問何香凝,何答以不知廖住在哪個房間,豈有母親不知道兒子在家中住于何室之理?可見廖并不住其母處,而是在外從事秘密活動。第二,廖承志稱去山西路五福弄九號找茶商歐陽純訂購茶葉支援東北聯軍抗戰不能成立,該地址沒有茶商歐陽純其人,據該房二房東稱,房客是余文化,不是什么茶商歐陽純,他不認識這個人。甘鏡拋出這兩個“重磅炸彈”后,上海警察總局法律顧問詹紀鳳律師又對廖案的嚴重性論述了一番。接著,叛徒王其良出庭作證,咬定廖等三人是共產黨員。頓時,氣氛緊張,情勢危急!
吳凱聲霍地站立起來,他首先以懇切的語氣、沉重的聲調說:“廖公子是先烈仲愷先生之嗣,且僅此一子,自其被捕后,母親何委員思念心切,以致舊疾復發,昨已昏迷一次,今仍臥床,忍泣以對。對黨國有殊勛之人,而其后嗣竟遭此牽累,能不痛心?!”他這幾句飽含感情的開場白,使法庭的氛圍為之一變,頓時,在場的人們大都露出了同情憐惜的目光和神色。緊接著,他當庭駁斥了叛徒王其良的指證,說:“證人王其良因在經濟上與廖公子有糾紛,結私怨,便誣告廖公子等是共黨。但空口無憑,怎能成為證據?只有充足證據,才能讓人信服!否則,王其良的指證,不能成立!”說罷,他拿出何香凝當天上午在病榻上寫就的一封親筆信,一字一句地讀后,逐條加以說明,并概括一句:“廖承志確是奉母命為東北軍采購茶葉,所謂共黨嫌疑,并不存在。由此看來,廖承志無任何犯罪行為。再說,即使被告真是共黨,或曾參加反帝或工人運動,亦為法律所允許,不能因之即欲科罪。”最后吳大律師提出結論與請求:“犯罪者必有犯罪行為,犯罪行為經確證始可定罪。被告逮捕至今,已經三天,法庭并未查到任何證據,因此,應立即將其釋放!”
吳凱聲慷慨陳詞,講了一個多小時,根本上扭轉了法庭形勢,大大有利于廖承志了。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叛徒張漢卿出庭作證,他證言:羅、余、廖三人,我都認識。羅登賢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派往滿洲的代表。余文化亦是中共黨員,我去年二月與他相識。廖承志是去年五月回國的,任中國海員工會中共黨團書記。說得頭頭是道,言之鑿鑿。郁華讓羅、余、廖與張漢卿當庭對質,羅登賢回答:我不認識這個張某,我曾是日本紗廠工人,少讀書,沒有文化,不知共黨是什么。我確實去過滿洲,那是去當義勇軍,抗日殺敵,這有什么錯?接著,余文化回答說:“我坐牢到去年七月才獲釋,而這位張某說他去年二月就與我相識,大墻阻隔,怎么認識?真是天大的笑話!”廖承志在旁見羅余兩人有力反擊,大受鼓舞,高聲答道:“我從不認識此人,他在法庭上一派胡言,在誣告,在陷害!我個人并不以父母的光榮而希望給我優待,我根本無罪,應立即無條件釋放!”見王其良、張漢卿這兩位證人被駁斥,控方再無什么過硬的證據,郁華宣布休庭。在后室,他與推事、檢察官合議了一會兒,繼續開庭。郁華宣布:現決定將陳賡、陳藻英、羅登賢、余文化、廖承志五犯移交上海警察總局。
法庭閉庭,陳賡、廖承志等五人立即被押上一輛紅色汽車。吳凱聲立刻跳上了自備的黑色轎車,緊跟到警察總局。因為吳凱聲擔心警察總局將陳賡、廖承志等五人秘密押往南京,如果這樣,他們的生命便毫無保障,營救將十分困難,他決定在上海就地將人救出。他找到留法同學、警察總局局長蔡勁軍,說:“刑事訴訟法有被告偵詢完畢可交辯護律師‘責付’出獄的規定,請您按此規定,將被告陳賡、廖承志等五人‘責付’我帶走。”蔡勁軍一聽,連連搖頭,笑對吳說:“雖有這規定,但這個案子尺寸太大了點,小弟實在擔當不起啊!”吳見他膽小不肯相助,就要他給市長吳鐵城掛電話,請吳市長明確答復放不放人。原來廖承志被捕的第二天,何香凝坐車直奔市府,直逼市長吳鐵城放人。吳鐵城經請示蔣介石同意,答應過幾天放人,吳凱聲心中有底。蔡勁軍想如果市長作出決定,這個責任就上交了,于是一個電話打到市府,吳鐵城在電話里下了指示:“廖承志可以‘責付’釋放,其他四人仍舊看押。”蔡當即將這個指示轉告吳凱聲,吳凱聲趕緊辦理一切手續后,獄中放出廖承志。事后,何香凝親筆作《猛虎圖》一幅相贈,贊譽吳凱聲在法庭上的雄風,堅猛威勇有如此山之中王。
4月1日,突然傳來緊急消息:羅登賢、余文化、陳賡和陳藻英等四人當天被秘密押上火車解往南京!事情果然不出原先何香凝、楊杏佛、吳凱聲等所料。情勢十萬火急,必須馬上進行營救。第二天,由宋慶齡、蔡元培聯名簽署的一份電報發給了南京汪精衛,要求不得使用軍法刑訊,交由法庭依法審判。4月4日,宋慶齡、楊杏佛、吳凱聲、沈鈞儒和伊羅生等五人到達南京,下榻揚子飯店。汪精衛帶一侍從來到揚子飯店,宋慶齡當場向汪精衛提出:根據我國《約法》規定,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等自由,就是共產黨員也有此權利,不能除外。這四個人如果確實是犯了什么法,也應送司法機關審訊,不可任意關押……汪精衛走后,他們前往南京衛戍司令部,探望羅登賢、余文化和陳賡兄妹。又經中共地下組織營救及強大的輿論壓力,陳賡被釋放了,陳藻英也跟著一起出獄,羅登賢、余文化被害。

>>資料圖
后來,事過多時,一次吳凱聲與吳鐵城在宴席上相遇,吳鐵城一見吳凱聲就來氣,面孔一板:“你代表的都是共產黨!”吳大律師也不示弱,頂了回去:“我是律師,只知道接受委托,依法辦事!”吳鐵城憤憤然白了他一眼,只得側過身去。
當年的吳凱聲是一位具有政治眼光的律師,又有很強的社會活動能力。在外交官任上,吳凱聲先后提議并通過了《外國在華設廠應受華人檢查案》《華人海員在外籍輪船八小時工作案》等法案,并代表中國政府簽署了《國際國籍法》《國際海洋燈塔公約》和《禁煙條約》等,他的外交生涯,卓有成效。他開辦的“吳凱聲法律事務所”,是當年上海灘規模最大的私人律師事務所。他又兼任國民政府外交委員會委員及上海法學院、東亞大學等校校董及教授,并任中外文化協會理事長。吳凱聲亦官員亦律師,聲名鵲起,擁有“上海第一大律師”“頭牌律師”的美譽,除了擔任北洋政府法律顧問,他還擔任了中央銀行、哈同洋行、上海工商聯合會、碼頭工會、印刷工會、電車工會等法律顧問,其中特別是擔任明星電影公司法律顧問以及影后胡蝶等名演員的私人法律顧問,更增加了知名度與影響力。他追求公平正義,敬佩、愛護革命志士,不畏強暴,敢辯能辯的執業風格,正是中共地下黨所欣賞和信任的。
解放后,吳凱聲因歷史問題,被送到江蘇鹽城大豐農場勞改。195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大將陳賡視察上海時,得知吳凱聲的境況,說道:“在30年代初期,上海有位大名鼎鼎的律師,叫吳凱聲,他身為國民黨黨員,卻能在國民黨的法庭上維護正義,為共產黨人辯護……我見此人在法庭上義正詞嚴,實為敬佩。”陳賡大將這一席話,吳凱聲得以獲釋。然而,在“文革”中,吳凱聲再度入獄。雖然陳康大將已經逝世,但周恩來總理關心這位留學法國時的老朋友,惦記他為被捕的中共地下黨員提供過幫助,便親自批示,吳凱聲得以出獄。
“文革”結束,撥亂反正之后,吳凱聲的境遇得到改善,受聘為外國歷史研究所研究員,上海社科院法學研究所特邀研究員,中國國際文學研究員,華東師大歷史系教授、顧問,上海市文史館館員。吳凱聲晚年說:“共產黨是不會忘記老朋友的。這幾年我那美籍的老丈人、在西德四十余年的兄弟和一些老朋友,都勸我到國外去。可我這把老骨頭,無論如何也要埋在自己的祖國的。”
1997年8月27日,吳凱聲在上海無疾而終,享年97 歲。孫子吳征與孫媳楊瀾為他在報紙上刊登訃告,楊瀾就是家喻戶曉的電視節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