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繩相牽兩代人

萬興坤

兩年前的一個夏日，參加友人仕君女兒結婚答謝宴，感覺有些特別。

仕君，給人的印象是有著典型老秦人性格，坦誠、豪爽，重友情。我與他有二十余年交情。其女兒雅婷小時見過幾次。轉眼到了婚嫁了。據仕君講，女兒婚慶已在雙方老家辦過酒席，這次在京約請朋友做個答謝。我為其女兒、女婿寫了一副婚聯“梔綰同心結，蓮開并蒂花”，橫批“紅繩相牽”，精裱相贈。儀式依然熱鬧，必要程序照常。當新郎給岳父、岳母敬茶后，司儀請新娘父親致辭。仕君接過話筒，動情地說：“今天這場答謝喜宴，使我和孩子的媽媽久別重逢，再次握手。孩子這樁婚事，我原來是反對的，父女間的‘戰爭持續四年，最后我‘投降了，尊重女兒的選擇。”客人聽聞驚愕。知內情者，都知道，此答謝喜宴牽涉兩代人的婚事。

仕君和孩子媽媽原來都在陜西同一所大學上學，但學的專業不同。當時作為學生會主席的仕君，在學校組織的一次活動中，瞄上了這位長相娟秀、有江南血統的女子，兩人從相識到相愛。大學畢業，各奔東西，一個在原籍省城工作，一個分到外省。那時，他們清純青蔥，大膽相愛，當年結婚，當年生娃。成家后，長期兩地分居，距離成了影響婚姻的導火索。一時沖動，好聚好散，兩人協商離婚，辦了手續，友好分手。自那以后，女兒隨父，從小由爺爺、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直到上大學、讀研。仕君因工作調動進了北京，企盼女兒回到身邊，給她找到了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可女兒不愿離開西安。他又托朋友借出差之機，苦口婆心，把女兒“勸”到北京，去新單位報到。沒過數日，女兒不辭而別。可憐天下父母心。仕君頗為傷感。日后打探到，女兒有了戀人。對象老家在甘肅，大學畢業留在西安工作，兩人到了難分難舍的地步。但父親不認可，導致父女僵持日久，互不理睬。兩年前的夏天，仕君不慎摔了一跤，腳踝扭傷動了手術，出院沒人照料。一天，仕君聽門鈴響，拄著拐杖去開門，見是女兒，旁邊站著一位英俊小伙，一下愣住了。“你們怎么來了？”“爺爺奶奶說你傷得不輕，我們來照顧你。”這時，他不好說什么。連日來，雅婷和男友在生活上悉心服侍老爹，見老爹行走不便，還買了輪椅。外出吃飯、散心，從一樓到三樓，上下樓都由小伙子背著。孝順、厚道、勤快、機靈，他的一舉一動都給仕君留下了好印象。仕君也想明白了，兒女的事讓兒女自己做主。時隔不久，其女兒訂了婚。在這次女兒的答謝宴上，司儀問新郎，“你對岳父印象如何？”新郎答道：“爸開始對我不了解，現在他把女兒交給我，放心了！”司儀又把話筒遞給新娘的媽媽。這時，只見她眼角含著淚花，說話有些哽咽。“作為母親，這些年最牽掛的是女兒。希望女兒、女婿好好相處，好好過日子……”

仕君與前妻分手后都沒有重建家庭，這次他倆難得聚到一起。我端著酒杯，上前敬酒，對他們女兒的喜事表示祝賀！也許他們從女兒的婚事得到感悟，找回當年的溫馨和浪漫，重新有個家？不得而知。宴畢，我在途中，從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他女兒、女婿和父母拍的全家福。

也許是離異家庭孩子的婚禮備受關注。仕君與前妻能否牽手重歸于好，留下懸念。熱心的朋友關切“下半場劇情”，有的還作出種種猜測。

去年初春，我與仕君春節后第一次相聚。那天，他欣喜地告訴我，女兒生了個娃，自己當了外公。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年前臘月二十八，他從北京啟程回漢中老家，看望父母。這時，他知道家在西安的女兒已到臨產期。上有高堂，他還是與父母先過團圓年。正沉浸在濃濃的節日氣氛中，他接到女婿的電話，說雅婷生了個“千金”，體重七斤八兩。其實，仕君早有思想準備，他匆匆與兩位老人打了個招呼，乘高鐵趕到西安。令他驚喜的是，前妻和女婿已在產房門口靜靜地守候著。當護士從產房里抱出新生嬰兒，交給他女婿時，他倆目光對視了一下，意識到這是他們親生骨肉的血脈延續。仕君謙讓說：“還是讓外婆先抱吧！”外婆接過嬰兒，仔細端詳著，“你看像誰？”仕君湊上去，瞧了又瞧，說：“有她爹媽兩個人的影子。”他想親吻一下外孫女，被外婆阻止了。女兒出院后，仕君和前妻辦了酒席，邀請在西安的親朋好友，為他們當了外公、外婆慶賀。西安又是他們當年上大學相知相戀的地方，勾起了當年美好的回憶。在這節骨眼兒上，我打斷仕君的話茬兒：“你和老婆能不能重歸于好？”他遲疑了一會兒說：“看緣分吧！”

去年初冬的一個周末，我收到仕君發的微信，說自己添了個兒子，請我喝酒。喜訊來得突然，我還不知孩子他娘是誰呢？仕君說見面就知道了。酒宴那天，因孩子剛滿月，母子都沒到場，但從多媒體滾動播放的視屏上見到孩子胖乎乎、白嫩白嫩的，水靈靈的眼睛，非常可愛，儼然像他爹。席間，我給仕君敬酒道喜。他當賓客的面，把我拉到一邊，坦露說，自女兒結婚后，已向孩子她媽表白過重歸于好的愿望。但她說自己仍在上班，而且在外省，依然是兩地，又不想提前退休，仕君只好放棄此念。他的第二任妻子是單位的同事，年齡比他小二十來歲，未辦新娶酒席。仕君稱自己年過半百，老來得子。在家他是長子，弟弟和妹妹都是一個女孩兒。父母做夢也想抱孫子，如今如愿。雅婷有了弟弟，孩子有了舅舅，自然高興。她把老爸發的弟弟的照片轉發給老媽。仕君在第一時間收到第一任妻子發來的微信“祝賀你生了個寶貝兒子！”

今年國慶、中秋雙節，我從朋友圈看到仕君女兒從西安發的圖片，雅婷和媽媽、丈夫、女兒，手牽著手，在公園里悠閑地逛著。外婆抱著活潑可愛外孫女，雅婷和媽媽緊緊相依，臉貼著臉，蕩漾著燦爛的笑容。雅婷透露說，媽媽退休后跟她一塊兒過日子，她已等了三十多年。

聚散都是緣啊。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