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利紀行

阿成

電影《洪湖赤衛隊》那首《洪湖水浪打浪》的插曲，在中國普通老百姓心中，無論東西南北，已經以其優美的旋律和動人的情感飄過了半個多世紀了，坦白地說，這也是一首我生命當中難以忘懷的歌。我完全不知道湖北荊州的監利就是革命老區的洪湖地區，更不知道“監利”就是洪湖赤衛隊曾經戰斗過的地方。

紅軍街

還記得《洪湖赤衛隊》電影里那膾炙人口的插曲嗎？也許，你已經忘記了，那么，就隨我在“洪湖水浪打浪”的旋律中，走一趟這條被稱之為紅軍街的周老嘴吧：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邊是呀嘛是家鄉啊

清早船兒去呀去撒網

晚上回來魚滿艙

四處野鴨和菱藕啊

秋收滿畈稻谷香

人人都說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魚米鄉

洪湖水呀長呀嘛長又長啊

太陽一出閃呀么閃金光啊

共產黨的恩情比那東海深

漁民的光景一年更比一年強

“紅軍街”并不長，但這里卻是一個早期蘇維埃政府的所在地。在這條小街上不僅有一些蘇維埃的政府部門，還有俱樂部和銀行。這完全是一個夢想中天下勞苦大眾所追求的蘇維埃城鎮的雛形。相關的資料介紹說，周老嘴鎮是國家歷史文化名鎮。我覺得還應該在“歷史文化名鎮”當中加上“紅色”兩個字。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就是在這里，賀龍、周逸群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開創了湘鄂西革命根據地的紅色首府，窄窄的老街旁，密集地陳列著48處湘鄂西革命舊址群。

洪湖赤衛隊，原名是“監利游擊大隊”。電影《洪湖赤衛隊》就是根據監利游擊大隊的戰斗事跡改編而成的。電影中的韓英就是當年洪湖赤衛隊張孝貴和陳步云的原型，當這個電影播放以后，當地的老百姓說，這個韓英太像當年的張孝貴了。

請隨我進到這些老房子里面去看一看吧。這一座老房子，是賀龍、周逸群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居住和工作過的地方。是啊，房間都很簡陋，但樸素、整潔。蓑衣竹笠就掛在墻上，向我們默默地訴說著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紅軍戰士艱苦戰斗的生涯。歷史證明，中國革命就是從無數個這樣的地方匯聚成一股滾滾向前的鐵流的，拋頭顱，灑熱血，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終于摧毀了舊社會，建立了新中國。也許我們還能想起《洪湖赤衛隊》電影中韓英唱的那段歌詞，這就是根據當年陳步云烈士的母親去監獄看望兒子陳步云的真實事件創作的：“娘的眼淚似水淌/點點灑在兒的心上/滿腹的話兒不知從何講/含著眼淚叫親娘/娘啊/娘說過那二十六年前/數九寒冬北風狂/彭霸天喪天良/霸占田地搶占茅房/把我的爹娘趕到那洪湖上/那天大雪紛紛下/我娘生我在船艙/沒有錢淚汪汪/撕塊破被做衣裳/湖上北風呼呼地響/艙內雪花白茫茫/一床破絮像漁網/我的爹和娘/日夜把兒貼在胸口上/從此后一條破船一張網/風里來雨里往/日夜辛勞在洪湖上/狗湖霸活閻王/搶走了漁船撕破了網/爹爹棍下把命喪/我娘帶兒去逃荒/自從來了共產黨/洪湖的人民見了太陽/眼前雖然是黑夜/不久就會大天亮/娘啊/生我是娘/教我是黨/為革命砍頭只當風吹帽/為了黨灑盡鮮血心歡暢/娘啊兒死后/你要把兒埋在那洪湖旁/將兒的墳墓向東方/讓兒常聽那洪湖的浪/常見家鄉紅太陽/娘啊兒死后/你要把兒埋在那大路旁/將兒的墳墓向東方/讓兒看紅軍凱旋歸/聽見鄉親在歌唱/娘啊兒死后/你要把兒埋在那高坡上/將兒的墳墓向東方/兒要看白匪消滅光/兒要看天下的/勞苦人民都解放……”

這一段偉大且光榮的歷史，這可歌可泣的紅色歷史，中華民族不會忘記，共和國不會忘記，我們的后人也不應當忘記。

賴橋村

在賴橋村，我第一次享受了洪湖地區的另一種民間的天籟之音。村民給我們唱起了古老的《噦噦咚》。歌聲唱道：“自從盤古開天地一首田歌唱到今/有道君王安天下無道君王害黎民/輕輕打起龍鳳鼓慢慢逍遙把歌論/歌有三千七百本不知哪本動人心/打起來呀鬧起來大家打起精神來/好熱鬧呀好熱鬧好比將軍扯旗號/洞賓打睡岳陽樓手扶欄桿望水流/洞庭湖里一支藕一箭直到尺八口/荷花開在城陵磯漢口發火燒新堤/楊林山下水汪汪長江對岸是臨湘/白螺磯的船起航順水扯篷到漢陽/不唱噠喲不唱噠不把聲氣唱嘶噠……”

村主任告訴我們說，這支歌的曲調很古老了。他說，孔子周游列國的時候來到過我們這里，向我們這里的村民打聽路。村民一直給他唱著說，告訴他怎么走?？鬃勇犃撕苄蕾p，也很著迷。從此這個調調就流傳下來了，村民們一邊在田里勞作，一邊唱這支歌。歌詞呢，一直在變化當中。

在我看來，賴橋村的村主任是一個特殊的人物，他長得有點兒像突厥人，橫看豎看都是一個謎式的人物，這里我們且不管他祖上的來歷。我們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賴橋村的村主任有一個夢想，他的夢想就是要把這個村建成一個文化村。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他自費搞了一個民間的村博物館。博物館里許多陳列真是讓人瞠目結舌，上至2000年以前的古賴橋村的出土文物，以及各種古書，等等，下到現當代的那些作家藝術家繪制的小人書，幾乎囊括了賴橋村的前世今生。一個普普通通的村主任有這樣的做法，的確讓人肅然起敬，刮目相看。我們常談文化自信，這就是賴橋村村主任的自信，村民的自信，賴橋村的自信，監利縣人文化自信的一個形象的縮影??！

在這個小小的村博物館里，我意外看到了《趙一曼》的小人書（連環畫），賴主任聽說我獲得首屆魯迅文學獎的文學作品就是《趙一曼女士》，非常興奮，把僅有的兩本《趙一曼》的小人書拿出來贈送給我們一本。

是啊，或許賴橋村在荊州地區，在全國，并沒有怎樣高的知名度，但是，就是在這個幾乎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村落里，自由自在地生長著幾十種全國稀有的珍貴樹種。比如，在村頭被保護起來的那個有幾百年歷史的重陽樹，這個粗大的重陽樹兩三個小伙子是抱不過來的。這株幾百年樹齡的重陽樹古姿飄逸瀟灑，姿態俊朗，幾乎可以看作是賴橋村的鎮村之寶。碧落之下，古樹之下，賴橋村也變得風情萬種，不平凡起來。

徜徉賴橋村時，居然看到了一個微型的村公園，公園里有石桌、石凳，有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不僅如此，我居然還看到了一個古時的巨大的脫谷石碾，這個石碾子很特別，像一個特大彈弓的樣子，下面有兩個輪子。感覺像中藥的腳蹬碾，只是它無比地放大了，需要有人或者牲畜來推碾。時代進入了21世紀的中國，這自然是一個展覽的文物，一個孩童們的玩具了?？墒撬苍跓o聲地告誡后人們要珍惜當今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村民們在農閑的時候，可以三三兩兩地聚在這個微型的公園里，在古樹下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談談來世今生?？芍^是其樂融融，幸福滿滿。在村子里散步時，我看到了賴橋村的那個“釘子戶”，好心的村主任原本打算把老人家那幢岌岌可危的老房拆掉，重新給他建一個新房子，可是兩位老人家就是不愿意離開他們居住了大半個世紀的老屋。老婆婆已經90多歲了，身體還硬朗，只是耳朵略有點兒背。我們跟他聊起來了，鎮長在一旁笑呵呵地說，真沒辦法，他們就喜歡居住在這幢破舊的老房子里，覺得住在這里心里才踏實。這個老屋子里有他們老人家的感情寄托，有他們年輕時的回憶，跟這個老屋子親著呢。賴主任說，并不是新的東西所有人都喜歡，那我們就理解和尊重兩位老人家的意愿，讓二老住在這里。時不時地，刮風了，下雨了，下雪了，過來看一看，別出什么危險就是了。

兩位老人家一直笑瞇瞇地看著我們，可能我們在他的眼里，至少說在這幾年已是慣常的風景了。

賴橋村臨著一條不大的小河，應該算是賴橋村的母親河吧，雖說是條不太起眼又名不經傳的小河，卻是大名鼎鼎洪湖水的嫡系支流。在小河的兩岸我們看到了許多古樹，而這些古樹呢，主任把它們分別標上了名字，讓外來人一看便知，不會等閑過去?？吹竭@一株株樹上用木板寫的名字，杜仲、枇杷，等等。我們驚嘆了，這都是珍貴的樹??！主任說：“這里的樹都是一公一母合在一起的，這很難見到的?！蔽艺f：“這不僅是天作之合，也是賴橋村和諧的象征啊！”

歸途上，真想在這里住下來，踏踏實實地做幾天村民。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