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篇:發現錫礦山
引子
我第一次到錫礦山是1976年,13歲的我正在讀初中一年級(那時初中只讀兩年)。大概11月的時候,紅鼻子班主任說學校組織我們去錫礦山的憶苦窿參觀。
那之前我還沒有坐過車,每每看到手扶拖拉機從學校門口的機耕道上駛過,就感到興奮和神秘。放學后,更有一些不怕危險的同學追那奔跑的拖拉機,想爬上去搭便車。拖拉機司機明顯感到有人在追,便加快速度往前奔,拖起一地灰塵。但那些同學就像長了飛毛腿,追著追著就一個翻身上去了,站到拖斗里,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向我們搖手。
這樣的情景見得多了,我便也想學。有一次看到一輛手扶拖拉機開得很慢,我便抓住拖斗邊緣爬了上去,沒想到司機很不給面子,反手就抓住了我的耳朵帽子(帽子的兩邊是可以放下來捂住耳朵的,就像雷鋒叔叔冬天戴的那個毛帽子一樣,因冬天冷,我們經常把兩邊放下來,俗稱耳朵帽子)。其實我是個乖孩子,在班上是班長,在家里是寶貝,何曾被人如此粗魯地對待過。我滿臉狼狽、委屈,在旁人一片哄笑聲中下了拖拉機,司機把我的藍色耳朵帽子抓了兩個黑煤手印。
這也算是我的第一次坐車經歷吧。
到錫礦山去,便是第一次正式坐車了。那天清早,母親給我穿上整潔的衣服,還在一個兜里裝了兩個葉子粑和幾把炒熟的麥粒。我早早地趕到了學校集合。
坐在車上,看到一排排的房屋、一座座的山、一條條河流、一丘丘田、一塊塊地向后不斷地移過去,我便不斷地到了新的地方,感到甚是神奇。有的人嘔吐,我的精神卻是很好。
坐了不知多久,有人興奮地說:“看,那就是株木山,我們今晚就住那里。”我抬頭透過車窗向左邊山上看去,只見山上有一排工人住的房子,想到我們今天也可以到那個地方去住,真是幸運。令我對這個名字印象更深的是,株木山這個名字有點像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株木和珠穆發音一致,山和峰含義接近。
那天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憶苦窿看的表演了,看的雖是表演,但我感覺是真實再現,礦工受壓迫、受剝削、挨鞭打、被拘禁、悲慘死去的情景,帶給我深深的震撼。特別是“有女嫁錫礦山,上山容易下山難”的說辭,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沒有汽車或普通人坐汽車很難的時候,靠腳力到達錫礦山,真的是十分艱難。
后來有人說這是一種宣傳,并不可信。說這種話的人不是無知,就是別有用心。坐落在錫礦山南部礦區羊牯嶺上的碉樓,就是大礦商段楚賢為鎮壓勞動人民、鞏固自己的利益而建的,碉樓占據重要的戰略位置,上面槍眼林立,里邊設有水牢、土牢等,陰森可怕。目前,這里是湖南省保留最完整的碉樓建筑。它們的存在,為憶苦窿的過往提供了有力的實物佐證。
43年后的2019年,我隨一個采訪團到錫礦山采訪,我問憶苦窿的那個表演還有沒有,回答說早就沒有表演了。
但飛水巖下的憶苦窿畢竟是礦冶遺址,應該不會被廢棄。熟悉情況的人告訴我,遺址還在,而且在2011年1月被湖南省人民政府公布為第九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2021年7月,我再到錫礦山采訪時,了解到閃星銻業有再搞憶苦窿情景表演的打算。不過,不再是進行憶苦思甜教育,而是作為一個文化旅游產品來打造了。我的心稍寬,這也好啊,讓大家在輕松愉快中接受教育,回顧歷史。也可以算是憶苦思甜教育的升級版。
那次還有一個深刻的印象,就是那時候我壓根沒有感覺到錫礦山與我生活的江南水鄉有所不同,感到也到處是郁郁蔥蔥。由于綠植厚密、水土豐美,那時流經村里的七里江浪濤洶涌,頗為壯觀,也是附近幾個村的農業灌溉之源。這足見那時錫礦山上的植被是很好的。我只是有點想不通,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錫礦山上也有很多礦山,可為什么植被還保持這么好?
那次在株木山吃土缽子飯覺得特別香,畢竟那是純白米飯,這是只有工人才有的待遇。所謂“工人老大哥,吃飯用缽缽”,而在農村吃飯是用陶瓷碗的。我覺得用土缽缽吃飯才洋氣,而在上面燒制著花鳥蟲魚的瓷碗是多么土。土缽缽大,一缽就吃飽了,關鍵還是噴香的白米;瓷飯碗太小,要吃三碗才吃得飽,且盛的是薯米飯或粉渣飯。
三百年誤傳
世界上很多約定俗成的叫法,仔細推敲起來可能都是錯誤的。比如尼姑、和尚們滿懷虔誠念的“阿彌陀佛”,如果仔細地核校,你會發現其發音是錯的,其虔誠的樣子根本就是一個玩笑。如果你讓他解釋阿彌陀佛是什么意思,他根本就答不上來。怪不得俗話說:“老和尚念經——有口無心。”其實,小和尚念經,也有很多是有口無心的。
還有很多東西是模糊的,一較真,反而不知所措。說是有一個長胡子老爺爺,有人對他的胡子很感興趣,問他睡覺時胡子是放到哪一邊。結果,平時睡得很香的老爺爺睡不著了,因為他覺得放到左邊也不是,放到右邊也不是。
錫礦山的命名本身也是個錯誤。最初把它稱作錫礦山就是一種誤解。但當人們知道它是一座銻礦山時,還是不愿意更正這個錯誤,仍一如既往地叫著錯誤的稱號:錫礦山。
由“萬山之祖”昆侖山發脈,湖南有座雪峰山。錫礦山,是雪峰山一座南北走向、長約9000米的丘陵,最高峰岳高嶺(又叫岳家嶺)海拔823米。
明朝嘉慶二十年(1541)的一天,從錫礦山(當時是座無名山,后經人考證,就是后來的錫礦山陶塘街處)上滾下一塊石頭,石頭在陽光照耀下閃著銀光。一路滾一路閃耀的銀光引起了正在山下干農活的一群農民的極大興趣,他們從沒見過如此陣仗。那時的農民純樸簡單,崇拜皇權和神仙是他們共同的特點。這塊從山而降的神石被他們認為是從天而降,便對著這塊神石祭拜起來。
新聞傳播得很快,一個大財主得知后特意趕來察看。財主到底是財主,比農民的腦子多轉些彎兒。估計這財主還是有些知識,這也是他自信滿滿前來察看的底氣。他把神石前后左右看了一番,并命隨從用錘子敲開石頭仔細觀察,然后斷定這塊石頭決非什么神石,但也不是一塊普通的鋪路石,而是一塊礦石。含的什么礦呢?財主憑他的知識斷定,是錫。
財主憑什么斷定這是錫呢?因為那時候,有錢人常在井底放上錫塊,凈化水質。財主精心釀制的美酒都是用錫器作為盛酒的器皿,具有儲茶色不變,盛酒冬暖夏涼,淳厚清冽的特點。財主常用錫質茶壺泡茶,特別清香;用錫杯喝酒,酒清冽爽口;財主還用錫瓶插花,花不易枯萎。
財主天天見錫,覺得這石頭的顏色和錫好生相似,便斷定這是一塊錫礦石。財主愛錫,而今遇到一座偌大的山,全是錫礦,他高興壞了,便將此無名山命名錫礦山,以示此山由自己發現,歸自己所有。
財主們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貪。其實那時根本就無人具有開發這座大山的能力,但財主擔心別人來開礦,就放言“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來開采!”
終其一生,財主也沒有來開發錫礦山。此后300多年里,也一直沒有人來開發此山。但錫礦山的名字卻傳得滿世界都知道了。
這當然只是民間的傳說。
還有一種說法,據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中記載:“豫章出黃金,長沙出連錫。”古時的“長沙國連道”就是現在的大錫礦山地區。
東漢班固的《漢書·地理志》中有“連道”的記載,《水經注·漣水》中有“漣水”的記載,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中有“珍漣山”的記載。
發源于錫礦山東北麓高茅嶺,經竹山、渣渡流入漣源市扶珂村的小河,就是顧祖禹筆下的漣水別源,漣水匯入湘江。也就是說,錫礦山是湘江的支流漣水的源頭之一。發源于錫礦山西南麓,經飛水巖直下的中漣溪,下行過漣溪橋,經冷水江城區,匯入湘江第二大支流資水。
一山之水,孕育湖南兩大水系的源頭,不能不令人稱奇。
這兩大水系給錫礦山的開采創造了天然的便利條件。
而據官方記載,錫礦山原名鹽井山,明嘉靖年間,在鹽井山之西發現銻礦,誤以為錫。開采冶煉后,見不是錫而停止開采。也許銻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沒有多少印象,因為銻在生活中應用極少。銻是制造榴霰炮彈的主要原料,是軍用防火涂料的主要成分,可用于防火、油漆軍艦及浸漬軍用帳篷等。而喝酒用的錫壺,無論貧富,幾乎家家必備。
最早見諸權威記載的是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的《寶慶府志》,上有文字曰:“鹽井山之西……其上產錫。”可見直到這時,人們依然認為這座山上的礦石含錫。但官府的命名為鹽井山。彼時人們在山上采礦鹽,倒是比較普遍的事。因為井礦鹽與海鹽相比,生產受天氣影響小,產量比較穩定。在規模、運費和質量上比海湖鹽具有明顯優勢。乾隆五十八年(1793),中國云南普洱從地下直接開采巖鹽,此后,開采巖鹽就在中國蔓延開來。錫礦山這么一座大山,開幾座鹽礦對它無傷無損,也成不了大名。海鹽在食用鹽中的壟斷地位逐步被井礦鹽所取代,由此也可見我國開采巖鹽的普遍程度。
沒有來開發這座礦山,倒不是300多年間人們完全不具備開發的能力,而是人們對掘地開礦有一種敬畏,認為是神圣的。更主要的原因是,對掘山開礦,朝廷有許多禁令。古時山上的煤炭儲量很豐富,并且很多是淺表煤層,極易開采,但直到乾隆年間開放煤禁,煤才被大量開采。這應該是錫礦山雖被人發現,但300多年里一直未被人開采的原因。
朝廷和民間的許多禁忌,從鴉片戰爭以后逐步被打破,人們的思想觀念慢慢開放起來。隨著第二次鴉片戰爭,特別是中日甲午戰爭的失敗,尋求民族獨立、國家強大的國人越來越多,不少傳統的觀念被進一步打破。隨著洋務運動的開展,掌握科學知識的人也越來越多,進行科學探索的步伐也越來越快。
錫礦山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被開發。
當然,任何事物的必然性都寓于偶然性之中。
發現錫礦山的直接誘因,是因為一個人、一次酒宴。
發現錫礦山
如果說被稱為“晚清四大中興名臣”的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把洋務運動搞得頗有生氣,讓人們看到了清王朝中興的一線希望,那么,1894年中國在甲午海戰的失敗,則讓這一線希望也黯然破滅。
1895年,因甲午中日戰失敗而被迫簽訂的《中日馬關條約》進一步將中國推向了半殖民地化,湖南這個在洋務運動中沒有產生近代工礦企業、沒有創辦近代學校的省份也終于醒來了。更多的人看清了大清王朝日薄西山的本質,尋求新的生存之路。在眾多的覺醒者之中,湘西的熊希齡算是其中一個,他在北京大膽向慈禧進言,繼而辭官回到湖南,1897年,被光緒帝稱為“新政重臣”的陳寶箴主政湖南,在其支持下,熊希齡辦起了長沙時務學堂并擔任提調(校長),聘請梁啟超任中文總教習,聘請新化的鄒源帆為輿地教師。這是湖南最早的近代學校,湖南近代革命的先驅蔡鍔等就出身于長沙時務學堂的第一班。
鄒源帆何許人也?能夠進入這所最維新的近代學校任教。
要說清楚這個人,就要扯遠一點。
話說清乾隆末年,新化縣四都鄉龍塘村(今維山鄉四都村)有位名宿叫吳蘭柴,家資殷實,交游廣泛,愛讀書著文。
吳蘭柴是乾隆四十二年(1777)的拔貢,他才華橫溢,是有名的“湘中七子”之一,他的七言詩被人稱為“七字長城”。他知天文、善輿地,晚年所著《地理經釋》一書,有不少獨出心裁的真知灼見。他的哥哥吳思樹,是乾隆三十六年(1771)的進士,曾任岳州府教授和山東新泰知縣,著有千卷《通史》和《治河論》《論淮南運河》《論汶河》等篇章。
吳蘭柴科場失利后,憤而退出,潛心做經世致用的學問,將長期以來對輿地的研究寫成文稿。吳蘭柴的女兒吳瑚珊自幼受父親和伯父的影響,詩詞歌賦樣樣都通,成為父親文稿的第一讀者和編輯。一旦發現疑點,她就要查古籍考訂,或與父親共同探討,溯流尋源、窮根究底,從不半途而廢。這樣,她不僅把父親的文稿琢磨得通透,而且發現、解決了不少新問題,發展了父親的研究成果。于是,父親將文稿交給她編定。她親手抄校,編為十卷,定名為《地理今釋》。十幾歲的吳瑚珊已卓然成家,對歷史沿革了然于胸,還能手繪歷代地圖。她還樹立了以這十冊書為教材,向后代傳播地理知識的理想。
乾隆末年,吳瑚珊嫁與本縣羅洪村(今屬隆回)鄒文蘇為繼室。
鄒文蘇生于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7歲喪父,性敏嗜學。12歲應童子試,屢試舉人不第。嘉慶十六年為歲貢生,乃絕意仕進,辟室為古經堂,教授生徒,研究經學,尤深于“三禮”(《周禮》《儀禮》《禮記》)。嘗以竹木為渾天儀等教具以示學生,開直觀教學之先河。道光十一年(1831)卒。著有《九獻考》一卷,《禮器小識》六卷,《景山詩文遺集》一卷。
吳瑚珊婚后生六子:漢紀、漢璜、漢勛、漢嘉、漢章、漢池。夫妻二人對6個孩子的教育格外重視,鄒文蘇的直觀教學又激發了孩子們的學習興趣,他們都酷愛輿地學習,而且造詣很深,都著書行世。人們把鄒文蘇和他的6個兒子并稱為“鄒氏七君子”。
書香之家自然對其兒孫的勤奮好學有著潛移默化的熏陶。
吳瑚珊以己之好教授兒子們愛好地理學,繼而發展為四代兒孫皆學輿地。后人稱其為“鄒氏輿地世家”。
鄒氏第三子鄒漢勛年幼聰穎好學,十八九歲就著手自撰《六國春秋》。20歲以后,精研漢學,終成《讀書偶識》三十六卷,后被岳麓書院最后一任山長王先謙編入《皇清經解續編》。
道光十九年(1839年),鄒漢勛應鄉前輩鄧顯鶴之約,校刊《船山遺書》,凡五十一部三百余卷,遂知名于世。后應聘修湖南《寶慶府志》,為海內名志。又赴貴州,先后修貴陽、大定、興義、安順諸府志,5年內成書二百三十六卷。所撰《新寧形勢說》《貴陽循吏傳》,皆洞中日后情事。在輿地學方面,他全面總結了前人以經緯度繪制地圖的經驗,不斷豐富西晉裴秀“制圖六體”的理論和方法。他認為任何地點都有其極高偏度,即經緯度,利用極高偏度就可以在地圖上定出各府州縣的位置,這個論述與今日測經緯度的基本原理相吻合。
鄒代鈞是鄒漢勛的長孫,他深受祖父影響,不但繼承了祖父的輿地學學術基因,而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26歲中秀才,這是他一生取得的最高功名。但他在出使英、俄兩國時,用自己深厚的地理知識,力爭國權,聞名朝野,并驚動了光緒皇帝皇帝。他先后為光緒、宣統兩位皇帝講過地理課,是為“帝師”。
當時的湖南巡撫陳寶箴,也是個對地理很懂行的人。他曾主持繪制《湖南全省輿圖》。作為輿地專家的鄒代鈞,曾向陳寶箴提出一些開礦建議,都被陳寶箴采納,是統籌錫礦山銻礦正式開采與創辦的最佳人選。于是,陳寶箴在1897年夏天任命鄒代鈞為湖南礦務局提調。
畢竟,當提調與任教并不矛盾。在中國的近代學校中,名人到學校兼課成為一種普遍現象。比如鄒代鈞,在1898年又創辦了新化實學堂(新化一中前身)。民國時,在教育部任簽事的魯迅,在北大、北京師大、北京女子師大等多所大學任教。
同鄉加親戚晏詠鹿(光楨)聞訊后設宴祝賀。
晏詠鹿原本于鄉里默默無聞,可因為這一次設宴,卻讓他名垂青史。很多人苦苦追求一輩子也做不到名垂青史,一些人卻無意之間成了。比如岑夫子、丹丘生、汪倫等人。這些人不但名垂青史,而且今天的中學生都知道他們。不因別的,只因他們請李白喝了酒,或者送了李白好酒。
這一點晏詠鹿也與他們相似。他是因為請一個名垂青史的人鄒代鈞喝了酒。
鄒代鈞那天心情很好,一邊喝酒一邊大談采礦,口若懸河。晏詠鹿和同村陪酒的風水先生劉履齋一輪一輪地敬酒,好像專門為了套他什么話似的。鄒代鈞是個書呆子,胸無城府,喝得豪興頓起,便毫無保留。他不但縱論礦政,還談及其祖父鄒漢勛(1805—1854,中國近代輿地學奠基者)參與編纂《寶慶府志》《新化縣志》所提供的錫礦山輿地信息,談到陳寶箴準許德國人在長沙開設礦物化驗室確認各種礦石名稱并大力開采的情景。
晏、劉兩人聽得甚是著迷。
晏詠鹿請鄒代鈞喝酒,既是出于鄉情,當然也有想要這個鄉官日后好提攜之意,順便謀個差事或照顧點生意,這是人之常情。晏詠鹿、劉履齋也是鄉紳,具備投資開發的能力。
鄒代鈞說:“聽說錫礦山上300多年來煉錫不成,我就查了《寶慶府志》,也說山上產錫。我總是表示懷疑。銻和錫外表相似,所以很多人把銻叫作連錫,意思是另外一種錫。據我推測,錫礦山上產的很可能是銻。”
晏詠鹿聽了雙眼放光:“代鈞,如果你的猜測不錯,我們到山上開一個礦,那可要發大財啊!”
劉履齋也興奮地說:“那是啊!那我也參一股,可托提調的大福了!”
喝得酩酊大醉的鄒代鈞見到兩人放著奇光的眼睛,似乎清醒了一些。
晏詠鹿急切地說:“代鈞,要不我和履齋先上山刺探刺探?”
鄒代鈞說:“怎么刺探?”
三人沉吟了一會,劉履齋忽然眼睛一亮,說:“我有辦法!”
鄒代鈞說:“你有什么辦法?說說看!”
劉履齋得意地笑了一下,說:“方圍圓轉,誰都知道我劉履齋是個看風水的,我就借著看風水的名義,帶著晏兄一起去刺探,取幾麻布袋礦砂下來,提調拿去一化驗,是錫是銻,還不一清二楚?”鄒代鈞向劉履齋微笑著伸出了大拇指。
畢竟,那時在人們的認識中,地理和風水有著天然的關系。這也是劉履齋被請來陪席的原因。
那時的錫礦山人煙稀少、人跡罕至。山中僅有房屋院落十余處,散落在陶塘、長龍界、童家院、歐家沖、洞下等地,只有楊、康、童三姓村民聚族而居。
不久,晏詠鹿和劉履齋奉鄒代鈞密令前往錫礦山一個名叫楱茶洞的地方勘察。為掩人耳目,兩人以看風水為名。村民看到兩人騎著馬、打著洋傘,甚是驚奇。因為這里很少有外人來,他們也從來沒有見到馬和傘。
此事一經傳開,在村民口中變成了“打緞子傘,騎冒(無)角牛”。村民們只見過紙傘,而這洋傘是尼龍布做的,看著就像緞子。村民們騎過牛,但牛是有角的;馬與牛很像,但馬無角,所以就是無角牛。人們總是用自己熟悉的東西來對比陌生的東西,雖然這個傳說驗證了山里人的無見識,成為笑談。但再有見識的人也離不開這樣的思維方式。
晏詠鹿、劉履齋等前往錫礦山一個名叫楱茶洞的地方時,發現這里礦石壘壘,雜草雜樹榛莽之間,明朝煉錫時留下的礦石還堆在那里,地上堆積著厚厚的礦砂。
馬要載人,顯然無法再載石頭。二人從地上取了一袋礦砂,放到馬背上,如獲至寶,喜極而去。
鄒代鈞把這些礦砂運到長沙化驗,結果不出所料,正是銻。
送檢的結果一出,陳寶箴等喜出望外。因為銻在軍工領域有著廣泛的運用。又因為銻就處于地表層面,民間獲訊后隨即開始自由露天開采。
1898年正月,晏詠鹿、劉履齋當年就合伙在錫礦山開辦中國第一家銻廠:積善煉銻廠。晏詠鹿曾為此賦詩一首:
火齊明珠號曰銻,
安的摩尼名譯西。
初見此物可致富,
往探陶塘發端倪。
中篇:百年開采傳奇
錫礦山進入銻時代
橫空出世的積善銻廠,打破了錫礦山千百年來的寂靜。
1898年6月,積善銻廠開張不到半年,錫礦山官礦局剪彩開業,標志著清政府正式進入錫礦山。
僅一年之后,錫礦山的采銻公司已有官廠10家、商廠12家。1901年,因錫礦山走私、斗毆、盜竊之風日盛,清廷設立緝私局。
1905年,清政府擔心利益旁落,于冷水江設收煉局。就近收煉錫礦山所產銻砂。
1907年,礦商們呈請清廷準許礦商自煉自銷,楊詠仙等礦商就山設爐。組建集益煉廠于譚家沖,成為錫礦山最早的一家私營生銻土法冶煉廠。
俗話說:螞蟥聽水響,叫花子聽鼓響。這俗話好懂,只要聽到水響,螞蟥就知道有人下田了,馬上過來找腳吸血。叫花子只要聽到鑼鼓一響,就知道有人家做紅白喜事,就跑過來討錢了。
那么,資本聽什么響呢?這句話我接不上來,但我知道,資本是逐利的,其嗅覺十分靈敏。
到了1908年,距積善銻廠開工僅11年時間,錫礦山的產銻量已占全世界銻產量的50%。
1908年,梁煥奎在長沙南門外碧湘街一帶設立華昌煉銻公司。梁煥奎曾經是湖南礦務總局的文案,因預見銻礦業前途廣闊,便多方籌措資金,甚至變賣了妻子的首飾,接辦了銻礦,設立煉銻廠。
具有“中國礦藏之父”稱號的中國冶金學家,也是世界最早的銻冶金專家之一的王寵佑(1879—1958),得知法國有一個叫赫倫士米的專家已初步研制出一種能將低品位銻提純的方法,便聯合梁煥奎在英國留學的三弟梁鼎甫,于1908年,以白銀七萬兩購得此秘法,在長沙南門外反復試驗,終于成功,這就是湖南煉制純銻的肇始。
華昌煉銻公司總廠就設在長沙南門外碧湘街一帶。工廠最盛時,從長沙碧湘街到西湖橋河邊一帶,機聲喧擾,煙囪林立,湘江沿岸,火輪電艇,絡繹于途,均為華昌所有。公司總資本最多時達銀三百萬兩,每24小時可煉純銻30至40噸,每年可產1萬多噸,還在上海和紐約設有分銷處,直接進行國際貿易。
華昌煉銻公司在煉銻技術上逐漸領先國內外,壟斷了全省的銻砂煉銷大權,客觀上也排斥了洋商對湖南銻業的把持。1908年,法國容母司會社本打算在湘設煉銻廠,也因競爭不過華昌煉銻公司而作罷。王寵佑兼任華昌公司總工程師,使華昌公司的生產技術一直處于世界先進水平。至此,錫礦山進人銻時代。
從1898年到1911年,年產精銻9000噸,共生產純銻2.2萬噸,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銻價飛漲。一噸銻價白銀二千兩。
銻價飆升,各方勢力紛紛介入。
銻是制造榴霰炮彈的主要原料,又是軍用防火涂料的主要成分,可用于防火、油漆軍艦及浸漬軍用帳篷等,所以,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銻價飛漲,美、俄、德、英、法、日、西、葡等國紛紛覬覦這里的銻礦。
1912年,隨著德國人施乃甫、阿羅佛相繼來到錫礦山,分別成立合利、多福兩處洋行,華昌公司的冶煉技術被超越。他們將華昌公司的冶煉技術加以改進后設爐建廠,原先廢棄的花砂、銻磺及生銻爐渣,不用任何加工即可投爐制煉,原本廢棄之物,均被洋商賤價收購一空。
隨后,廣東客商韋志道于譚家沖組建志記煉廠,合利、多福、志記就成為錫礦山上最早提煉出純銻的煉廠,時稱“西法煉廠”。
隨后,英、法、日、俄等國商人紛紛在錫礦山設廠或商行,開辦煉廠或收購銻品。它們雖不能全部直接進行開采和冶煉,但通過設立多福、開利、合利、修和等洋行,直接或間接插手錫礦山銻礦的采煉。這些外資企業在帶給錫礦山采冶技術的同時,也從錫礦山掠走大量的礦產資源。
距錫礦山不到1公里的陶塘街,則是這些淘銻者的樂園,真實上演著“日則千人拱手,夜則萬盞明燈”的酒肉繁華。
淘銻者中,一個叫劉鐵遜的值得一提。他原籍不詳,估計出身貧寒,被人收為養子。劉鐵遜頸后有一肉瘤,自稱“錢坨”,讀書不多,善于謀算,稍長即代其養父在錫礦山管理三益采礦公司。1913年,在長龍界組建美利煉廠,用氧化銻礦(磺)試煉純銻成功。當時,銻冶煉屬華昌公司專利,遭其干涉。劉鐵遜拉曾叔式(廣西警察學堂總辦)、蔡鍔等人為股東,出面將華昌公司控告于北京農商部。后經調解,由華昌公司參與美利煉廠合資經營,改名新化昌煉廠,劉鐵遜從此名聞銻都。他又獨資或集股開辦純青、化成、鴻輝等煉廠。劉鐵遜為吞并粵商韋志道在譚家沖開辦的志記煉廠,在其初建之前,即暗將該廠周圍的田土山地全部買下,導致志記煉廠投產后,既無出入通道,又購不到堆礦砂和倒爐渣的場地,便被迫停產,賤價頂給劉鐵遜經營,改名為修和洋行。礦山冶煉規模日益擴大,而冶煉技術落后,德國商人施乃甫承的錫礦山開辦開利洋行,仿赫氏爐原理制銻氧、煉純銻,但禁止外人參觀。民國九年,劉鐵遜為打破外商技術壟斷,喬裝工人混入洋行,費時數月,精心考究。回來后,利用本地工料仿造,名為“土法氧爐”,原來廢棄之銻礦、生銻爐渣及低成份的花砂均可直接投爐制煉,比西法爐的成本低而產量高,被各煉廠廣泛采用。劉鐵遜因之獲利甚巨,并擠挎了開利洋行。
1930年,劉鐵遜為滿足冶煉生產需要,再次擴大采礦經營,除原有的三益公司外,又獨資或集股開辦球益、天生和、大有慶、履祥吉等7家采礦公司,擁有全山1/5的礦地。
從1898年至1930年共32年錫礦山的開采經歷來看,對錫礦山的開采還是一個技術革新的過程。當一種技術被另一種技術取代或超越的時候,前者就要被淘汰,退出歷史舞臺。雖說競爭殘酷,但畢竟還是有規則可循。
1926年,在錫礦山全山實際開采的公司達到107家,煉廠43家。在采煉兩業之后,以拌買礦砂為業的花石莊應時而起,以販銻為業的銻莊也在此時出現,形成錫礦山通行數十年的采、煉、販三業分離的分營體制。換句話說,社會分工越來越精細,越來越專業。這也是錫礦山發展的第二個高峰。
1942年,中國著名有色金屬冶金學家、世界最早的銻冶金專家之一王寵佑與美國人霍德森(Hodson)共同發明了飄浮熔煉—氣態還原熔煉銻技術,獲得該項技術專利。正因為由專家參與冶煉,錫礦山在幾十年的開采中,并沒有出現像20世紀80年代以后因無序開采而給環境造成慘烈破壞的情況。
錫礦山最大礦主段楚賢
說到新中國成立前的錫礦山,新化的段楚賢不能不提。
段楚堅畢業于長沙明德中學。1920年左右,眼見快20歲的段楚賢日臻成熟,其父段仲昭心中高興,但不露聲色。一次上錫礦山時帶上段楚賢,當行至飛水巖瀑布前,段仲昭囑咐停轎歇息,手持文明棍朝瀑布周圍山上畫了一圈,在隆隆的瀑布轟鳴響聲中大聲告訴兒子:“這些是我用十六吊銅錢買下的礦地,從現在起交給你,怎么搞就看你的本事了!”
段楚賢接手經營其父購買的錫礦山兩處銻礦,專營銻礦。1924年成立開源銻礦股份有限公司,招股開辦泰原、開泰、源遠、大同等采礦公司,并獨資或合股經營冶煉廠,年產純銻528噸。至1937年,所屬采礦公司占有礦地2000余畝,年產純銻4000余噸,最盛時期有職工2萬余人,成為錫礦山最大礦主。
新中國成立以后很多年,段楚賢都被當作殘酷剝削和壓迫工人的資本家受到批判。而他本人于1954年在香港去世,對這些并不知道。從客觀的立場來看段楚賢,會發現,段楚賢與20世紀80年代以后出現的先富起來的企業家有些相似,他也做善事。有資料記載,1921年大旱,5月至7月未下一滴雨,段楚賢用船從益陽漢口運了幾萬擔蠶豆救災,在大興莊門口,支起兩只大鐵鍋,煮粥賑濟災民。當時新化縣有128個村,每村捐谷100擔,共捐1.28萬擔,作為濟困周轉之用,村民稱為“段捐積谷”。直到新中國成立時,保管完善的村尚有少量積谷。1940年捐款2萬元(銀元)優待出征抗日的軍人家屬。同年8月,段楚賢又捐款10萬元(銀元),設立新化縣獎學基金,凡新化青年考上大學者即可得一定的獎勵。此外,還將原復楚公司房屋一棟,捐贈給錫礦山商工子弟學校作校舍。因此,1941年2月,段楚賢分別受到當時國民政府內務部、湖南省政府、寶永師管區、第六區專員公署及新化縣的嘉獎,給他發了獎章和匾額。1943年,撥出銀洋12萬元設立楚賢獎學金。1948年,湖南憲兵團團長姜和瀛及民主人士馬子谷等人,以沙河街旁天鵝塘48號作為秘密聚會點,經常商議起義及迎接解放諸事。參加起義的原國民黨綏署副主任唐天閑秘密住在此,并由姜和瀛派半個班保護。而天鵝塘48號是段楚賢在長沙的住宅之一。1949年8月上旬,中國人民解放軍49軍147師的一個團路經錫礦山,錫礦山第一次獲得解放。幾天后戰略撤退,錫礦山黨總支向段楚賢的源和煉廠募集黃金32兩,銀洋3000元,供應部隊。另外,將銀洋500元由地下黨員潘世盛、劉珞增等護送轉交解放軍147師。還借了7支嶄新德造20響自動駁殼槍和幾百發子彈,加強工人的武裝力量。
段楚賢不但做慈善,也愛讀書,甚是風雅。段楚賢本身愛讀書,發財后更是有實力大規模購書并建書屋。抗戰勝利后,段楚賢回到新化老家,在大興莊的舊居旁先后建起環碧樓等書樓,所有的書都分裝在紅、黑兩種顏色的樟木箱內,共有100多箱,藏有《萬有書庫》等古今中外文學名著及各種用途的工具書。另外珍藏有數幅古代名家碑帖、名人書畫真跡,價值甚巨。還有,抗戰前不惜斥重金在上海商務館定購《四庫珍本》等。
紅色錫礦山
1923年,錫礦山地區有礦產公司107家、煉廠43家、職工3萬余人,成為湖南工人最多、產值最大的礦山。
礦工曾自發以罷工、抗暴等方式與礦主進行斗爭,但因缺乏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1925年,共產黨員蕭石月、鄒建武、仇壽松、舒金山等人受中共湘區區委派遣來到錫礦山,發展黨組織,領導工人運動。革命烈火迅速在這座古老的礦山點燃。
這年9月,鄒建武在肖家灣組建平民教育促進會,并在肖家灣沫礦村小學附近開設平民學校,由他擔任平民學校教員。平民學校不收學費,入學者大多是工人,也有兒童,共有學生90余人。在鄒建武的教育和引導下,很快就有一批工運積極分子脫穎而出,成為后來工人運動的中堅力量。
1925年秋冬之交,中共錫礦山特別支部成立,直屬中共湘區區委領導,蕭石月任支部書記,通訊聯系代號為“長沙周南女校黃龍”。
隨著全省革命形勢高漲,1926年3月,特別支部和錫礦山工會趁機把工會活動由秘密轉向公開。公開辦公后,工會組織迅速發展壯大,轟轟烈烈的工人運動登上了歷史舞臺。
對于錫礦山工人運動的蓬勃發展,反動派極為恐慌和仇恨,趁4月8日礦山工會召開成立大會之機,錫礦山商團以先發制人的手段,發動了轟動全省的“四·八事件”,工人領袖鄒建武等30余人被拘捕。事件發生后,蕭石月積極組織營救。7月中旬,鄒建武等被釋放。
1927年,“馬日事變”后全國革命形勢處于急轉直下的緊急關頭,正在發展的錫礦山工人運動也很快出現了緊張氣氛,反動勢力蠢蠢欲動。5月底,湖南全省總工會發來急電,命令錫礦山工人糾察隊火速開赴長沙,支援10萬工農武裝進攻長沙。在蕭石月、鄒建武的率領下,錫礦山工人糾察隊300多人攜帶長短槍百余支及梭鏢等武器,向長沙進發。當隊伍路過漣源市藍田六畝塘一帶時,遭到反動軍閥許克祥部的伏擊,蕭石月、鄒建武等80余名糾察隊員在激戰中壯烈犧牲。
蕭石月犧牲后,革命的火種仍然在錫礦山這片熱土上傳播。
錫礦山的工人運動,喚醒了以錫礦山為中心這一地區廣大民眾的革命覺悟、革命斗志,打擊了當時的封建地主,特別是商團這些反動勢力,動搖了封建官僚的統治基礎,同時也孕育了紅色根基的革命種子。可以說,錫礦山是湖南工人運動的搖籃之一。
1935年11月29日下午,實施戰略轉移的中國工農紅軍第六軍團第十七師五十一團約千人,由新化經石窖、獨樹嶺進入錫礦山。為迎接紅軍進入錫礦山,錫礦山工、農、商各界人士還專門推選了24名代表擔任接待工作。在他們的帶領下,紅軍分別駐在北區的寶大興、德華盛、疇富堂、大德生等公司,公益煉廠、康家院、陶塘街、譚家沖及飛水巖源和煉廠、同利公司等地,紅軍司令部則設于寶大興公司內。紅軍進山后,發動群眾,傳播火種,宣傳北上抗日的主張,并進行擴軍籌款。段楚賢等紛紛逃離。
紅軍大力開展宣傳活動,沿街刷寫標語,四處鳴鑼安民,召開群眾大會,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宣傳共產黨的方針、政策,宣傳“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講解紅軍的性質。紅軍的抗日宣傳隊還紛紛走上街頭,進行唱歌、講演等宣傳。每個紅軍戰士定了個人抗日宣傳、擴紅籌款的競賽計劃,他們深入爐房、礦洞,直接向工人群眾進行口頭宣傳。
紅軍還開展打土豪和籌措軍款的工作,集中打擊少數大礦主、大豪紳,搜查了他們藏匿的金銀,沒收了他們的稻谷和衣物、布匹。為幫助紅軍搞好給養,山上老百姓夜以繼日用大部分布匹為紅軍趕制軍服,紅軍則將衣物和部分稻谷分給了老百姓。與此同時,24名老百姓代表胸前還戴著紅符號,積極奔走于各個公司、冶煉廠和大商戶之間籌集軍款,為紅軍實際籌集了銀洋5萬余元。
在傳播紅色火種、積極宣傳北上抗日的過程中,礦工們自發組成工人團,與紅軍密切配合,宣傳革命道理,協助紅軍搞好籌糧、籌款、擴紅等工作。
礦山工人在紅軍部隊到后不到一天光景,就組織起了一支抗日救國先遣隊武裝。隨后,又成立了工人糾察隊。幾天中,青年工人和附近農民紛紛趕來參加紅軍,1000多人參加紅軍,北上抗日。
1935年12月4日,紅軍離開錫礦山返回新化。臨行前,紅軍在譚家沖召開了群眾大會,會后部隊迅速出發。紅軍隊伍浩浩蕩蕩,前面的已經走到了陡拜坑,后面的還在寶順嶺,總共拉了七八里長。錫礦山上的工人群眾、周邊農民及社會各界人士依依不舍,冒著大雨送紅軍,場面十分感人。
1945年3月上旬,一支2000多人的日本軍隊,從邵陽方向進入冷水江境內。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后,曾經三次攻打湖南,卻從來不攻打此地。那么,這次日軍的目的何在?
這時,錫礦山純銻精煉廠廠長兼工程師趙天從,剛從長沙趕到錫礦山,就立即向全體職工傳達了一個驚人消息:這次日本鬼子的目的,不是搶錢,不是搶物,也不是抓勞工,而是想要掠奪錫礦山的銻礦。趙天從連夜上報國民黨第9戰區司令官薛岳。薛岳聞訊,急忙命令王耀武的第73軍、第74軍就近穿插阻擊。
外援到來之前,趙天從行使特派員的權力,命令僅有的200名礦警死守碉堡,組織幾萬工人在易守難攻的路口挖戰壕、備石塊,做好血拼到底的準備。冷水江山高林密,地形錯綜復雜,日軍離錫礦山20公里就迷了路。他們用刺刀逼著老百姓帶路,第二天,一個段姓的青年把敵人引誘到相反的方向,到了新化縣洋溪鎮。這時,日軍方知上當,便把段姓青年活活捅死了。老百姓憤怒了,上萬人操起菜刀、鋤頭等反抗。跟蹤而來的國民黨第73軍,同仇敵愾,奮力廝殺。后來,一直進逼到湘西的雪峰山下,全殲這伙窮途末路的鬼子兵。趙天從因護礦有功,被任命為錫礦山工程處主任。
抗戰初期,八路軍駐湘辦事處把錫礦山列為全省四個工運重點之一。先后派出許立中、袁佑熙、蘇鏡等同志,在錫礦山開展黨的工人運動。1939年后,抗日軍興,物價日漲,錫礦山的生產步履維艱。后因外運線路被封鎖,公司煉廠紛紛停爐歇業,生產急劇衰落。1944年和1945年,錫礦山的銻產量為零。
1948年11月6日至1949年1月10日,歷時近60天的淮海戰役取得重大勝利,解放大軍即將揮師南下,橫渡長江。彼時,國統區一片混亂,反動勢力垂死掙扎。在世界銻都錫礦山,國民黨反動派企圖在敗逃之時搶奪近1000噸庫存精銻,并對工程處的固定資產予以破壞。為保護人民的礦山,挫敗敵人的陰謀,1948年11月,中共湖南省工委委派顏述之赴錫礦山建立黨組織,迎接解放。
1949年1月初,顏述之來到錫礦山,受到時任錫礦山工程處主任趙天從的接待。他在回憶錄中寫道:當時到處都在裁員,約莫過了半個月的光景,趙天從主任安排我去工程處總務課上班,主編一張叫《新聞簡報》的油印小報。由于工作的需要,我可以到處走訪。這為我了解和掌握社會情況帶來了方便。
經過兩個月的情況摸排,錫礦山地下黨組織從3月開始秘密吸收黨員,前期重點放在杉山里機電廠。譚澤甫,1947年和14名同事一同從長沙銻品廠調入錫礦山,擔任新建杉山里機電廠的任務,解決錫礦山南區排水用電問題。在多次接觸錫礦山地下黨組織后,譚澤甫和不少同事都遞交了入黨申請。
截至1949年6月,黨中央下發在白區暫停發展黨員的指示,錫礦山地下黨組織兩個月內秘密發展黨員56名,建立杉山里機電廠、北區銻礦、實驗煉廠等三個支部,以及工程處本部、冷水江電廠、陶塘鎮等三個直屬小組,建立黨的外圍組織工人解放社,吸納社員300多人,以適應護礦迎解斗爭形勢的需要。
1949年6月,錫礦山工程處護礦委員會正式成立,趙天從為主任,不少地下黨員當選為代表。顏述之在回憶錄中寫道:護礦委員會的誕生,標志著一個新的轉折點,護礦斗爭由秘密走向公開,由少數人擴大到廣大員工。
1949年8月13日,解放軍49軍147師一個團向邵陽進軍,路過錫礦山。其間,顏述之以錫礦山地下黨負責人、軍代表的身份,出面促成礦山警察所交出武器彈藥,投誠起義,錫礦山第一次解放。幾天后,解放軍進行戰略轉移,部隊開進安化,國民黨軍63師趁機盤踞新化。反動礦商抓住這個機會,對錫礦山地下黨組織進行打擊報復。
礦霸楊執端搞了一份地下黨人員的名單,上報到新化縣政府,要國民黨軍上礦山把地下黨人員一網打盡。在工程處總機室值班的地下黨員劉家鵬,看到國民黨的一個營剛出發,就接到了新化那邊打來的電話,說國民黨軍這次來很可能是要大捕大殺,他就趕緊向顏述之作了匯報。錫礦山地下黨成功躲過了這一劫。
新中國成立前夕,受戰爭影響,礦上1000多名職工領不到津貼,不少家庭處于斷炊狀況。錫礦山工程處已無法正常運轉,幾個月沒發工資,人心浮動。有人提出分掉工具、材料和存銻,有人提出就地遣散工人。關鍵時刻,顏述之派群眾代表向工程處請愿。
中共地下黨了解到趙天從是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遂派地下黨員做他的工作,希望他利用工程處主任這一特殊身份,出面組織護礦。趙天從集中礦工,推選代表,成立護礦委員會,抵制國民黨軍隊撤退前的搶劫和破壞。
趙天從與地下黨商議后,以急需現金作銻錠運費為借口,帶著兩名助手直奔廣州。南京國民政府剛剛遷到廣州,亂作一團,不會輕易給他一筆巨款。他憑老關系,對那些最后想搜刮財富的人鄭重宣告:錫礦山庫存幾百噸銻,若有運費即可運到廣州。那些人被吸引,并撥出6萬元金圓券,趙天從把這些錢兌換成5萬銀元,空運回湖南,從而使礦工家家升起了炊煙。錫礦山喜迎解放,趙天從將整個礦山完整地交給人民政府接收。他在歷史的轉折關頭,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并向中華人民共和國獻上了一份厚禮。
1949年9月初,人民解放軍160師在渡江南下到常德時接到攻打錫礦山的命令。9月30日,160師478團約3000人在司令員鄒畢兆、政委彭清云率領下到達錫礦山,對白崇禧63師殘部展開圍殲。10月2日傍晚,在勝利山黃土坑(今錫礦山礦務局北選廠后面),解放軍與敵人展開了一場激勵的戰斗,國民黨部隊傷亡慘重,趁著夜深倉皇逃跑,解放軍也有營教導員吳振宗、連長呂廷軒等9名指戰員犧牲。1949年10月6日,湖南省軍事管制委員會發布第24號命令,對錫礦山實行軍事管制,“世界銻都”錫礦山最終完整地回到人民手中,錫礦山全面解放。
1952年,原錫礦山礦務局和當地人民政府在勝利山修建烈士墓。1974年,因修建北選廠,將烈士墓移至錫礦山礦務局北礦山頭,即鐘鼓山,在墓前修建14米高的烈士紀念碑,碑題“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八個大字,其座鐫刻碑文。
中央領導關注錫礦山
新中國成立僅5個月,1950年3月,錫礦山礦務局正式成立,統一錫礦山銻礦的探采、冶煉及銻品統購統銷的經營管理。同年5月27日,時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劉少奇,就錫礦山收歸國有作出專門批示,毛澤東、朱德、周恩來、陳云等領導同志,也在這份批示上一一作了批閱。這份保存在錫礦山博物館的影印件,定格了錫礦山收歸國有這一歷史性事件。
一個礦山收歸國有的文件,能讓當時這么多黨和國家領導人關注,經這么多黨和國家領導人批閱,在新中國有色金屬行業的建礦史上,這是唯一的一份。
1950年初,趙天從被任命為錫礦山礦務局副局長。他與翁徐文局長密切合作,帶領全礦職工投入了恢復生產的斗爭。他重新規劃了礦山的采掘和冶煉計劃,使銻的生產很快恢復到戰前最好水平。
1959年6月,羅瑞卿副總理親臨錫礦山,深入南礦井下、南煉廠和北煉廠爐房查看生產作業情況。黨和國家領導人對錫礦山的這份厚愛,源自錫礦山在新中國有色金屬行業非凡的存在,以及銻在全球軍工領域的獨特地位。
消滅矽肺病
自1897年再度發現,到正式解放后回到人民手中,錫礦山在舊社會的開采,是一部令人扼腕的礦工血淚史。受落后的采礦工藝、無視井下工人作業環境等多重原因影響,井下的高密度粉塵導致矽肺病泛濫成災。新中國成立前,井下礦工的平均壽命只有30多歲。
矽肺病的產生,是半個多世紀以來落后的開采方式累積形成的。整個錫礦山地區,確實因此損失了很多青壯年勞動力,筆者所掌握的數據有9萬多人。所以,新中國成立后,中央政府高度重視,中南區的工礦考察團在1950年7月,專門來到錫礦山作分析鑒定。
經過考察團2個月的努力,終于查清了矽肺病的發病原因,證實矽肺病不是民間誤傳的“煙子病”。秘密被揭開,相應的防護措施馬上落地。1951年,錫礦山共計安裝9臺高功率壓風機,實現南北兩個礦山井下作業面通風全覆蓋,同時加大勞保用品的使用力度。錫礦山民謠中“口吐煙子無下場”的歷史,從此完全改寫。
實際上,到1953年,井下作業全面過渡到了風鉆打眼、濕式鑿巖,個體防護用品也都開始發放。到1959年,就有了專門的機構,并充實了人員,制定了通風管理辦法等,井下的粉塵濃度達到了國家衛生標準。還有一組數據,就是1953年前,井下工人的平均壽命只有34歲,而到1993年,井下工人的平均壽命超過了70歲,這個數字來之不易,也讓領導人十分欣慰。
在一鼓作氣徹底改善井下作業條件的同時,為解決工人居住難問題,職工宿舍建設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這片位于南區杉山里的宿舍樓群,有一個親切的名字,叫28家宿舍。顧名思義,這里當時住進了28戶人家,也留下了新中國成立后錫礦山第一個職工宿舍區的故事。
群眾的期待,就是最大的動力。僅1951年,錫礦山共新建宿舍16000多平方米,是1950年至1981年這32年間新建宿舍最多的年份。在生活條件改善的同時,隨著杉山里、壩塘山等自備電廠的建成運行,以及井下機車、電耙、裝巖機“三大件”等機械化設備的普及和豎井的建設,工人作業條件得到空前改善。新中國成立初的這一系列組合拳,打開的是錫礦山建設的生動畫卷,展現的是世界銻都走向興盛的蓬勃生機。
這些基礎條件的改善,產生了十分明顯的效益。1950年,錫礦山的銻品產量只有2300噸,而1951年到1953年這3年,平均年產量為7300多噸。通過這些舉措,干部職工的思想更加統一,生產積極性更高,給錫礦山在新時期的發展開了一個好頭。
錫礦山注重人才的培養。
從1951年創辦中南五工校開始,錫礦山先后創辦或代管了中南分局技工學校、錫礦山工業學校、錫礦山技工學校、錫礦山職工學校等,為我國的有色金屬行業培養和輸送了大批專業技術人才。錫礦山,因此被業內譽為中國有色金屬行業的“黃埔軍校”。
從1951年到1981年,錫礦山外調職工總人數超過5500人,特別是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支援新建、擴建企業1400多名干部職工。這一時期,錫礦山還為湖南省冶金局、兄弟廠礦和人民公社,共代培各類專業技術人員1600多人,接待外來實習人員近3000人次。
錫礦山在不同歷史時期堅持辦學、代培、輸送各類人才,克服了各種各樣的困難。可以說,錫礦山是生產銻品和培養人的礦山,它既生產全世界最好的銻品,也培養了最優秀的銻行業產業工人隊伍。
冷水江單獨設市
錫礦山的發展,帶來了冷水江的單獨設市。
這個世界本來沒有冷水江這個名詞,直到1960年2月,首建冷水江市,隸屬邵陽專區。1961年7月,改名冷江市。幾經變更,直到1969年10月,國務院批準恢復冷水江市,冷水江市的名稱這才確定下來。
只是很多人有些想不通,既然冷水江設市是因錫礦山的發展,為什么不將名稱定為銻都市?定名為冷水江市到底有什么含義?
據筆者考證,定名為冷水江市有兩個說法,第一個說法是這樣的。城市一般是從其最早的建成區命名的,這才有歷史文化和傳承。冷水江最早的建成區是資江北岸的江北路一帶(即柘溪院子至蔣家橋),這里是舊城區。這里之所以成為城區,是因為這里有碼頭。很久以前,這里就是一個重要的碼頭,從這個碼頭可渡到對岸布溪。這里的碼頭也就成了官差商賈、挑夫販卒從錫礦山去寶慶府的必經之地。往來穿梭于資江的船只都在此停靠。最初也沒有官方命名,只是隨著往來人員增多,物流量增大,慢慢形成港口碼頭、街道店鋪與貿易集市,人們口頭上慢慢把這里稱為“老鼠港”。
為什么稱作“老鼠港”呢?
古代的地名很多都是誤傳,最后將錯就錯。就像錫礦山的地名一樣,誤傳三百年,人們也就將錯就錯,不再改變,錯而成俗。
“老鼠港”來源于“老樹光”的誤傳。“老樹光”就是這里的參天古樹被砍光。為什么被砍光?因為1799年,新化人發明了毛板船,毛板船是世界上唯一時段(1799—1958)、唯一河段(資江的邵陽至益陽,益陽經洞庭湖至漢口)的一次性運煤船只,最大運量達160噸。船在邵陽用八分厚的木板釘好,放到冷水江的沙塘灣等碼頭裝煤,在每年的端午前后順水而放,隨波漂流到益陽,再經洞庭湖到漢口。煤賣完后,對船體進行拆解,當作木材賣掉,節約了船只返航的大量人力物力,極大地提高了生產力,創造了世界航運史的奇跡。
由于毛板船是一次性消費,而造毛板船需要大量木材。靠近碼頭、港口的地方運輸方便,當地的樹木便成為砍伐的首選,老樹被砍光也就成為必然。可見,古人為了利益也不計后果。
“老樹光”和“老鼠港”在新化話里是同音的,“鼠”也可以讀第三聲,與新化話里的“水”同音。在新化話里,特別是原太陽鄉一帶,“江”和“光”也是同音的。至于“老”,一不小心就發成了“冷”。于是,“冷水江”就成為這座新設縣級市的命名。即使“老”“冷”的轉換有點牽強,但不至于把城市命名為“老水江”吧。冷水江,多有詩情畫意,多有民俗文化!
當然,冷水江地名的由來還有一說。境內漣溪兩岸因喀斯特地貌多泉水井,井水極冷,從而得名。都說株洲和懷化是火車拖來的城市,這并不奇怪,許多城市都是因交通而形成的。但因為一種金屬的開采而成市的地方,應該也就是冷水江了。如果說還有這樣的命名,那勉強還可算上無錫。據說是戰國時期諸侯頻繁開戰,制造武器要用到錫,此地的錫被開采完了,再無錫可采,于是被稱作無錫。
還有第三種說法:1941年以前,冷水江曾經是現冷水江市境內資水段的名稱。因此,有人說冷水江市的名字來源于此。
顫栗的錫礦山
對錫礦山的災難性開采發生在改革開放以后的近40年里。20世紀80年代以后,社會上很多人誤讀了“不管白貓黑貓,逮到老鼠就是好貓”“發展是硬道理”“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等話的本義,對其進行歪曲、變形的理解。追求“一切向錢看”,把傳統道德拋到九霄云外。在利益的驅使下,對錫礦山進行惡性開采、災難性開采、破壞性開采。
現在,很多人一講到錫礦山的環境破壞,就講“一百多年的開采”,把賬都算到一百年的開采上。這是不完全正確的。雖然不能說以前的幾十年開采沒有破壞,但把賬籠統算到“一百多年的開采”上,是不準確的,甚至是避重就輕推卸責任。據當地村民回憶,直到20世紀70年代,錫礦山上還有老虎、豹子、野豬,摘李子時能夠攀著這棵李子樹跳到另一棵李子樹上,足見山上樹木之多、之大、之密。也可證明當時的錫礦山生態環境并未受到大的破壞。
筆者在觀看由中共冷水江市委、市政府出品的系列專題片《世界銻都——錫礦山》時,里面提道:錫礦山生態環境的破壞“肇始于改革開放初期的民采風潮”。
換句更通俗的話說,錫礦山生態環境的破壞,改革開放初期的民采風潮是始作俑者。
且看20世紀80年代以后錫礦山上的開采情況。
錫礦山銻礦志這樣描述:80年代后,錫礦山地區銻礦開采格局發生很大變化,個體、鄉鎮企業爭相開礦,搶挖國家銻礦資源,形成一股來勢兇猛的民采風。
1984年8月,民采點參與民采的人數以幾何級數增加,礦區內外的居民、村民以個體和集資村辦、鄉辦、鎮辦的形式,未經批準或經個別部門隨意批準就私自開挖礦井。1986年實地調查顯示,錫礦山的民采井(點)有130余個。
原錫礦山礦務局副局長李幼亭說:“說的直白點,民采就是私人挖礦,而且這里邊大多都是非法開采。為了減少開采成本,民采大部分集中在淺部,又沒有正規的選廠,很容易造成水土流失、植被破壞。那些隨意處置的礦渣、廢水,更是給當地的生態環境帶來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原錫礦山閃星銻業有限責任公司總工程師戴永俊認為,這個時期的民采風潮,是在改革開放后“有水快流”的思想倡導和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形成的,個體、集體一哄而上,無證辦礦和非法搶礦現象十分嚴重,錫礦山成為20世紀80年代全國有名的民采熱點礦山。
由于一窩蜂擁上錫礦山的淘金者大多是小成本投入,根本沒有什么先進的開采設備,更談不上配套的環保設備,只圖見效快,不管白貓黑貓,采到銻礦便是好貓。由于開采技術落后,而且瞄準的銻礦石全部是淺部礦層,在利益的驅動下,完全沒有安全意識,對采空巷道不進行充填,只管往前掘進,這完全是新一輪的掠奪式開采。采選企業遍地開花,資質和規范、安全生產、可持續發展這些概念都被拋之腦后,濫采濫挖。這些小規模的民采企業只顧眼前利益,無規劃亂開采,造成了采富棄貧、漏礦壓礦等浪費和破壞資源的嚴重后果,更使植被荒蕪、水體污染、采空區陷落,對生態系統的破壞由肌理入肺腑,繼而深入骨髓,留下大量砷堿渣。砷,是砒霜的主要成分,含有劇毒。濫采濫挖還在錫礦山地區形成了大片采空區,地下采礦巷道縱橫交錯,復雜多變。
不少當地人甚至采用最原始的方法選礦。據當地一位居民回憶,一些人把礦渣倒在篩車里,前后搖動約15次,細細的銻礦從篩網里慢慢漏下,最后他將篩車奮力向前一傾,把廢渣倒掉,鏟進新的礦渣。錫礦山從南到北,方圓幾十公里,到處千瘡百孔,漫山遍野都是廢礦石、廢渣、加之空氣中二氧化硫的污染,導致該地區地表植被破壞嚴重,幾乎處處都是不毛之地。水土流失嚴重,80%以上的田土無法耕種。地下水系也發生巨大變化,水量明顯減少,群眾生活用水和農田灌溉用水嚴重不足。
這種災難性的無序開采所造成的惡果很快顯示出來。
1987年4月27日,錫礦山寶大興地區發生冒頂事故,引起國務院和省政府的高度重視。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李鵬就此專門做出批示,湖南省政府連續三年下發文件,即湘政傳電(1987)48號文件、湘政傳電(1988)64號文件、湘政傳電(1989)49號文件,提出了四項處理措施。原婁底地區行署、冷水江市人民政府組織了3次大規模治理整頓,封閉非法開采礦井(點)126個。錫礦山地區礦業開發秩序一時開始好轉。
可是在巨大的經濟利益誘惑下,熱點礦山的民采現象注定會反復無常。此后近20年時間,錫礦山地區的非法開采多次出現反彈。其程度隨銻品市場的漲落而起伏,無證辦礦、越界開采等現象屢禁不止。
2009年5月,國家有色金屬產業調整和振興規劃正式發布,首次提出實行全國銻礦開采總量控制。
2009年6月5日,國務院確定了第二批32個資源枯竭城市,冷水江市榜上有名。至此,我國的資源枯竭城市已增至44個。
我不知道這個消息帶給冷水江市民的是什么感受,但我感到是無比的悲哀。
獲得“資源枯竭城市”的帽子后,可以獲得國家財政“傾斜”資助,但我想,這絕對不是冷水江的光榮。
為從根本上改善錫礦山地區的生態環境,2010年3月,冷水江市掀起了錫礦山地區涉銻企業整治風暴。
當時,錫礦山一個山頭就有96家小型冶煉廠,到處黑煙滾滾,草木被熏死殆盡,只剩下裸露的廢渣刺得人眼睛生痛。錫礦山鼎盛時聚集了200多家銻礦采選廠、30多座冶煉廠,區域內的銻礦共有從業人員17000余人,超過16萬人口。這座建在礦場上的城市,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建立在各種礦產廢渣上。
這是一場戰役!一場涉銻企業關閉整頓風暴在錫礦山掀起。冷水江市對沒有按期關停淘汰的企業,供電部門依法停止對其供電,公安部門依法停止審批其火工產品購置,環保部門依法吊銷其排污許可證,工商部門依法吊銷其營業執照。對暴力抗法的企業和個人,公安、司法機關予以從嚴打擊。
這場戰役,關閉涉銻企業82家,取締選礦小作坊145處,7家銻開采企業整合至4家,民營銻冶煉企業整合至9家,所有非法建設涉銻項目全部關閉取締。這場戰役一直持續到2014年,這時錫礦山地區所有非法建設涉銻項目才全部關閉取締。
原錫礦山閃星銻業有限責任公司黨委書記吳谷初認為,這次整頓的目的,就是要實現“一龍治水”。從效果來看十分明顯,特別是國際競爭力,錫礦山銻品的國際市場占有率由之前的54%提高到71%,并推動了國際銻價的上揚,銻品價格由整治前的每噸3.8萬元上升到每噸8.2萬元,一舉奪回國際定價的話語權,為維護國家稀有金屬的戰略利益做出了貢獻。
由于長期受銻冶煉和采礦影響,錫礦山區域礦坑裸露、尾礦堆積、水土流失嚴重,需治理面積達7.25萬畝,其中核心區面積4.2萬畝,當地人民飽受生態環境惡化之苦。據統計,錫礦山地區歷史遺留的含重金屬廢渣達7500余萬噸,其中砷堿渣15萬噸、野外混合砷堿渣60萬噸,一般二類固廢5200萬噸,一般一類固廢2200萬噸。
如何恢復“世界銻都”錫礦山的生態環境,成為上上下下關注的一個焦點。
下篇:錫礦山全面復綠
進入國家重點治理計劃
錫礦山地區位于冷水江市西北部,面積116平方公里,總人口6.3萬,銻礦開采距今已有124年歷史,是全國最大的銻采選冶產業聚集地,是全國138個重金屬污染重點防控區和湖南省湘江保護與治理五大重點實施地區之一。
2011年3月,國務院正式批準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實施方案,這也是全國第一個獲國務院批準的重金屬污染治理試點方案。
整個方案的編制工作于2009年7月正式啟動,國家成立了以國家發改委為組長單位,環境保護部、湖南省人民政府為副組長單位的編制領導小組。方案編制歷時一年半,先后多次征求國家18個部委和湘江流域8市政府及有關部門的意見。
方案涉及湖南湘江流域長沙、株洲、湘潭、衡陽、郴州、婁底、岳陽、永州8個市,明確了株洲清水塘、湘潭竹埠港、衡陽水口山、長沙七寶山、郴州三十六灣、婁底錫礦山、岳陽原桃林鉛鋅礦等7大重點區域,提出了民生應急保障、工業污染源控制、歷史遺留污染治理3大重點任務,規劃項目927個,總投資595億元,規劃期限從2011年到2020年。目標是經過治理,力求2015年鉛、汞、鎘、砷等重金屬排放總量在2008年基礎上削減70%左右,并通過5到10年的時間基本解決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重大問題,成為全國重金屬污染治理的典范。
這意味著作為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最嚴重區域之一的錫礦山,被納入了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的國家計劃,成為重點治理對象。
2013年9月22日,湖南省政府常務會議把湘江治理保護確定為湖南省一號重點工程,并首次提出在未來9年內實施3個三年行動計劃,實現湘江干流水質穩定保持在三類以上,沿江各市州政府要由一把手對湘江治污負總責。
從2013年起開始實施湘江治理3個三年行動計劃。第一個三年行動計劃以堵源頭為主要任務,重點是堵住工業廢水、生活污水和大型畜禽養殖企業的污水排放。第二個三年行動計劃是治、調并舉,讓沿江工業企業的污水實現循環利用,達到零排放,沿江一般城鎮和自然村的生活污水能夠達標排放,把農業面源治理擺上議事日程,實施化工區整體搬遷和重化工企業結構調整。第三個三年行動計劃抓鞏固和提高,使湘江干流水質穩定在三類,多數飲用水源地水質達到二類以上。
湖南省還規定,沿江各市州政府要由一把手負總責,實行一票否決和重大環保項目一支筆審批,并從湘江率先探索實行環保終身責任追究制度。同時,湘江保護治理要充分發動廣大群眾參與,發揮群眾和輿論監督作用;時機成熟時,湘江各水質監測斷面水質適時要向社會公布。
2013年8月,時任湖南省省長杜家毫到錫礦山,提出要把錫礦山打造成“兩型社會”建設示范區。婁底滾動實施錫礦山區域環境治理三年行動計劃,一場覆蓋礦內礦外、山上山下、城區鄉村的環境綜合治理攻堅戰全面打響。
前人挖礦,后人治污。婁底市、冷水江政府與國家發展的步調保持高度一致。錫礦山的治理被納入國家治理計劃和成為省一號重點工程之后,婁底市和冷水江市也將錫礦山的治理作為一把手工程,并出臺了配套的行動計劃。畫定了一條底線,就是錫礦山的環境整治必須做到老賬限期還清、絕不再欠新賬。
直面問題,痛定思痛。在貫徹落實國家“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新發展理念中,錫礦山高污染、高能耗產業的關停首當其沖。南煉廠、化工廠、鋅廠和硫酸鋅、氯化石蠟、鉛渣生產線等先后退出。2010年至2014年,錫礦山地區共實施24項重金屬污染治理項目,重點推進了水、渣、氣等“三廢”治理。
2015年底,第一個三年行動計劃順利完成,1100多家涉重金屬污染企業關停退出,基本堵住湘江干流污染源頭。
第二個三年行動計劃,湘江保護與治理進入治、調并舉的階段。治,就是對癥下藥;調,即產業結構調整。
2018年底,第二個三年行動計劃即將收官。通過治、調并舉,湘江逐步褪去沉疴,水質全面好轉。
2019年,第三個三年行動計劃啟動,湘江保護和治理邁入鞏固提高階段,十大項目再推進,突出改造城市黑臭水體。一幅“漫江碧透”“魚翔淺底”的美麗畫卷正在三湘大地鋪展。
在此,筆者不想詳細介紹婁底市、冷水江政府治理錫礦山的政績,而是將其與閃星銻業共同的作為,從植樹、治水、治渣等方面對治理工作進行分塊描述。
渣、水、粉、氣、土全面治理
在過去數十年間,整個錫礦山地區產生的一般固廢約7500萬噸,其中包括5200多萬噸二類一般固廢和2200多萬噸一類一般固廢。
其中二類一般固廢的治理方法為:建設部分防滲的二類固廢填埋場,即先在渣場下部選一塊空地進行清理平整,外側建設擋土墻,做好底部防滲和導流處理后,再將周邊廢渣轉運進填埋場,廢渣填埋完成后再進行頂部封場防滲和覆土綠化,同時配套建設滲濾液收集池、截水溝等。一類一般固廢采用直接覆土復綠的方式進行治理。目前,已全部治理完成。
歷史遺留的還有60萬噸野外混合渣,這些渣被稱為野外渣。顧名思義,這些渣是被亂扔在野外的。為什么會被隨便扔在野外呢?就是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以后,錫礦山上無序開采亂象帶來的。而現在進入了有序、規范開采新階段,是不可能再出現這種野外渣了。
如何有效處理這些廢渣,成為打造綠色銻都中最重要的一環。
對于這些野外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填埋。
冷水江市環保局的代枝興帶筆者看了一處填埋的樣板工程,遠遠望去,綠意蔥蔥,各種小樹、草都長得很好。憑欄遠眺,可以望到資水東流。這些草地,最早是2012年開始種植的。10年前我偶爾經過這里時,還是茫茫一片戈壁灘似的荒山禿嶺,看著讓人心生傷悲。如今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可謂相當不錯。
代枝興介紹,綠色的下面,埋的就是礦渣。這些礦渣分為三類:一類礦渣是無害礦渣,可以直接埋到土里復綠;二類礦渣要經過覆膜防滲之后,再在上面覆膜復綠,覆土的厚度至少半米;三類礦渣經過固化穩定化處理后,再進填埋場處理,最后覆土種草種樹。也就是說,后兩類是有害礦渣。這些野外礦渣的成分很復雜,對于其中危害較大的就必須進行固化穩定化處理,再進行填埋。
以上三種填埋法是直接把廢渣埋入土層,也稱作柔性填埋。
2013年以來,冷水江市通過大力開展區域環境綜合整治,采用軟性填埋的方式,將野外混合砷堿渣全部進行安全處置填埋。
什么是剛性填埋呢?工作人員帶筆者來到一個剛性填埋場。
看上去,就像一棟七八層樓高的房子,很容易將其誤認為是待裝修的“商場”。若是沒有人陪伴,說不定還真想走進去看一下呢!其實,這里面裝的全都是渣,是經過處理之后的砷堿渣。
砷堿渣與前文所說的野外渣完全是兩個概念。
在銻冶煉過程中,通過加入純堿或燒堿對粗銻進行精煉,可以產出各種型號的精銻,同時也會產生砷堿渣,砷是砒霜的主要成分,砷堿渣中的砷及其化合物有劇毒,且易溶于水,若保管不善極易引起砷污染事件。多年來,對其沒有較好的處理技術,只能采取固定存放安置的方式,成為棘手的“老大難”問題。
只要冶煉銻,就會產生砷堿渣。
錫礦山上現有歷史遺留的15萬噸砷堿渣。
如何處理這歷史遺留的15萬噸砷堿渣和新產生的砷堿渣?
政府層面規定了一條原則,即“誰污染、誰治理”。對新產生的砷堿渣要及時處理,不留新賬;對老賬要逐步還清,也就是要將這15噸砷堿渣進行處理。
這當然只能靠技術。
走進錫礦山,可以看到許多家環保公司,顯然,這都是根據錫礦山環境治理的要求孕育出來的。
那么,先來看錫礦山是如何處理15噸砷堿渣這個舊賬的。
為集中貯存歷史遺留砷堿渣,消除砷堿渣泄漏安全風險,冷水江市申報了配套項目,建設15萬噸砷堿渣集中渣庫。該項目于2011年立項,2015年建成,2016年通過驗收,安排專人管理,確保砷堿渣安全貯存。
集中渣庫由市財政投資60萬元建成全方位視頻監控系統,涉銻企業自行安裝渣庫視頻監控,向涉銻企業派駐監管人員,實行全流程24小時監管,嚴厲打擊非法轉移、傾倒、處置危險廢物等行為。
筆者在最大的砷堿渣集中渣庫看到,渣庫上面全部用比較厚的塑料薄膜遮蓋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個比較大的蔬菜棚。里面的渣呈灰白色。據介紹,這個庫里有10萬噸砷堿渣,還有兩個小一點的庫在錫礦山的別處。
在這個渣庫的旁邊,就是一個鋼性填理場,也就是前文筆者提到的像“商場”的那個。按計劃,要先對這庫存的15萬噸砷堿渣進行無害化處理。
怎么進行無害化處理呢?關鍵詞就是“富集”。先將這些砷堿渣里面的砷富集到一小部分渣上,那么大部分的渣就無害了。再對這小部分渣進行加工,用來制成環保磚等產品,也可以進行軟性填埋,也就是直接埋到土里。而其中一小部分,大概是10%到30%富含砷的砷堿渣,將其儲藏到剛性填埋場里。這樣有兩個好處:一是解決了砷堿渣的長期儲藏問題,二是等待新的技術的產生,再對這些砷堿渣進行循環利用。
這個項目被稱為冷水江市歷史遺留砷堿渣無害化處理項目,設計處理規模為2萬噸/年。這個項目按上級規定時間節點要求有序高效推進,項目主體工程已在2020年12月竣工。自項目基本建成以來,就立即啟動了調試工作,加班加點攻克難關,經過了四個階段的調試、兩個階段的技術改造,運行正常。
這個技術主要是由湖南黃金集團負責,處理能力60噸/天,已累計處理超期貯存砷堿渣572.49噸,有望于2028年底完成15萬噸歷史遺留砷堿渣的處理,配套柔性、剛性填埋場已竣工。
這里,有必要講述一下砷堿渣處理技術的攻關過程。
攻關砷堿渣的處理技術,可謂一波三折。
砷堿渣是生產銻過程中的附產品,銻屬于小金屬,主產在錫礦山。所以這個世界性的難題也出在錫礦山,國內外沒有成功經驗可供借鑒和參考。
2008年,經省科技廳推薦,冷水江市選定中南大學綜合理化法砷堿渣處理技術,該技術在辰州礦業進行小型工業化生產,于2010年向國家申報錫礦山歷史遺留砷堿渣處理線項目并獲得通過。2011年4月以來,中央預算內投資8400萬元,省配套1130萬元,冷水江市財政出資4200萬元,共計13730萬元。2013年10月,砷堿渣處理工程開工建設,2015年12月竣工。竣工后,經過3次調試3次試生產,2017年7月,經第四次改造后再次進行試生產,處理量穩定在28噸~35噸/天(設計產量40噸/天)。
由于環保要求越來越嚴格,如玻璃工業已禁止使用含砷試劑(會產生二次污染),工業上對含砷產品的使用管控標準也逐漸提高等原因。2017年7月,時任省委書記杜家毫在郴州召開砷堿渣處理專題協調會議,要求徹底解決砷堿渣的治理問題。2017年8月18日,省發改委胡偉林主任組織省直相關單位、婁底和郴州兩市召開專題協調會議,根據會議精神,生產線于2017年8月20日停產。
之后,冷水江市與某環保企業合作,試圖解決砷堿渣的治理問題。但終因對方技術不過關,合作終止。
2019年3月,省發改委、省國資委報請省委、省政府同意,決定由湖南黃金集團代持砷堿渣處理線資產,開展砷堿渣無害化處理技術改造工作。湖南黃金集團作為省屬企業,對砷堿渣治理技術的研究已研發升級到第六代,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2019年10月,省發改委綜合專家組對钖濤環保技術改造方案的評審意見,報請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同意,決定由省發改委牽頭、省黃金集團具體負責,對該生產線實施技術改造。11月1日,省發改委組織省國資委、省生環廳、湖南黃金集團及婁底、冷水江兩級政府召開專題會議,明確了各相關單位責任,要求冷水江市做好土地、資金等相關配套條件的落實,協調解決項目建設過程中黃金集團需當地配合支持的有關問題。
冷水江市積極配合湖南黃金集團開展技術攻關。2019年11月1日,省發改委專題協調會定下的工業和技術改造思路,冷水江市積極配合湖南黃金集團,聯合中南大學、湖南省環境保護科學研究院進行技術攻關,圍繞砷堿渣主要成分的“資源化、減量化和無害化”進行試驗。2020年4月7日,省發改委召集相關專家對湖南黃金集團提出的錫礦山砷堿渣無害化處理線技術改造初步方案進行了技術咨詢,湖南黃金集團按咨詢意見對技術改造初步方案進行了修改完善。
因砷堿渣集中渣庫原料變化大,成分復雜,導致碳酸鈉工藝在工業實踐過程中完全偏離半工業試驗,碳酸鈉產品質量差、廢水處理能力低、砷堿浸出率低、砷堿分離難、低砷渣固化難度大、藥劑消耗大、固化渣增容大,特別是當原料氟離子含量較高時,蒸發濃縮過程中生成大量氟砷酸鹽固體,造成管道、泵等大量堵塞。經過多次調試和驗證,最終認為該生產工藝對原料適應性不足,存在一定缺陷。2021年3月13日,硫酸鈉工藝基本達產達效,處理能力大于50噸/天,砷堿渣單位處理成本可控制在3000元以內。硫酸鈉工藝系統流程短,改造周期短,但該工藝也存在高砷渣含砷量不高、需要大量蒸汽、系統易結垢、需要占用廢水處理系統作為反應條件等弊端。
鑒于堿性高溫處理工藝的缺陷,湖南黃金集團聯合中南大學積極開展二次技術攻關,在現有生產線的基礎上研發出硫酸鈉工藝和碳酸氫鈉工藝。
2021年3月18日,開始碳酸氫鈉工藝調試,3月23日開始產出碳酸氫鈉產品,至4月15日產品質量趨于穩定,技術趨于完善、產能逐漸上升,預計4月底達產達標,屆時,噸渣處理成本將低于2300元。碳酸氫鈉工藝的成功運用,不僅提高了砷堿渣的資源化程度,減排二氧化碳15000噸/年以上,而且高砷渣含砷量可穩定達到20%以上,為延長剛性填埋場、柔性填埋場的使用壽命奠定了技術基礎。
與此同時,錫礦山閃星銻業也在進行技術攻關。其研究團隊歷時8年,終于在2012年12月建成國家863重點環保項目——砷堿渣綜合回收利用5000噸/年的示范生產線,一舉將難題攻克。該項目榮獲2014年度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2017年10月,通過再次升級改造,該生產線實現了對砷堿渣的無害化處理,生成的晶化渣全部供給建材廠制作建材原料。同時,冶煉廠每年生成的約4.5萬噸爐渣,也全部用于建材廠制作干粉砂漿和充填膠結料。令人聞之色變的砷堿渣,在世界銻都變廢為寶。
閃星銻業5000噸/年砷堿渣處理線,主要承擔該企業內部遺留砷堿渣和每年新增砷堿渣的處理。于2013年投入運行,截至2020年12月底,累計處理砷堿渣約27007.72噸,結存約2868.236噸。
2018年以來,錫礦山地區共產生砷堿渣1359.3噸,處理砷堿渣2364.88噸,首次實現了“不欠新賬”的目標。
最大的污染源得到有效解決,錫礦山區域的水環境質量也得到逐步改善。
如果說治渣是第一大難, 那么,治水就是第二大難。
錫礦山的污水主要來源于兩個部分,一個是采礦井下的廢水,一個是采選廠的溢流水。
廢水又是怎么處理的呢?
冷水江市環保局的代支興帶筆者看了一個在建的污水處理廠。他介紹,這個污水處理廠每天可以處理3500噸含重金屬污水。首先將含重金屬污水從不同的地方收集過來,地勢較高的污水經過管道自流進污水廠,地勢較低的污水先進入收集地,匯集到一定程度,安裝的自動水泵就會啟動,把污水通過管道抽到污水廠,最后這些含重金屬污水處理達標后,才會被排放到河道。
為了治理水污染,2013年起,錫礦山建成含重金屬污水處理站12座,總處理能力每天達2.1萬噸。以位于南礦放水巷的萬噸/天廢水處理站為例,污水在經過處理后的Ph值在6~9,可直排漣水河。礦山廢石場防滲水治理工程已于2019年12月運行,加上北區選礦、冶煉廠1800噸/天的地下重金屬滲水治理工程,錫礦山的工業廢水成功實現循環利用和達標排放。
2014年起,冷水江市啟動青豐河、漣溪河綜合整治工程,通過類似垃圾填埋的方式,用反滲透膜將河兩岸的廢渣與河流和土層隔離開來,并且用水泥加固,防止其流動和滲透。
此外,為開創環境治理和清潔生產新局面,錫礦山于2017年4月建成的采選廠重金屬尾砂廢水治理及回用工程,實現廢水和尾砂“零排放”。2020年2月,南礦無尾排放項目建成投入運行。與2017年相比,青豐河萬民橋斷面砷、銻年平均濃度分別下降86.7%、58.7%;漣溪河民主橋斷面砷穩定達標,銻年平均濃度下降30%。這標志著錫礦山成為全球銻行業第一家無尾排放綠色礦山。
此外,對川風坳和老江沖片區露天堆存的近1000萬噸冶煉爐渣進行無害化處理,消除對周邊水土的環境污染。2021年,青豐河、漣溪河分段截排污工程建成。錫礦山區域青豐河、漣溪河水質逐步改善。對錫礦山寶大興區塌陷區進行地面專業沉降監測和地下支護,修建了2.7公里避險公路;在15個村實施引水供水工程,解決了當地人的安全飲水問題。
在冷水江市錫礦山辦事處七里江居委會采訪時,筆者首先感到奇怪的是這個地名。在冷水江、新化,也就資江夠資格稱“江”,資江的支流,都被稱為“溪”。資江在老寶慶府有12條溪,上五溪指釀溪、小溪、球溪、麻溪、中連溪,中三溪指化溪、太陽溪、輦溪,下四溪指油溪、白溪、里溪、蘇溪。下四溪除了蘇溪與安化搭界外,其他三條溪都在新化境內。
那么,還有什么河流敢稱江呢?這“江”是不是別的含義?筆者就此請教了七里江居委會現任支部書記楊迪華,老楊說,七里江就是一條“江”的名稱。
這一下,我真的感到訝異了!
據老楊介紹,七里江,發源于冷水江市錫礦山辦事處的艷山紅村和七星村的交界處,流經聯盟村、雙木村,在楊家村(屬冷水江市中連鄉,此段又別稱中連溪或連溪河)注入資江,全長約七里,故名七里江。
七里江區域屬錫礦山最早的開采區之一。
一條區區七里的小溪河被當地人號之為“江”,并呼之稱俗,且成為一個村之地名,這其中有何奧秘?
我再次請教老楊,老楊道:“七里江這個地方是最早的開采區,正式開采有100多年的歷史,由于錫礦山地區山高林密,植被豐富,所以江水豐富,流速很急,波浪也很大。人們就把這條溪河稱為‘江了。”
特別是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大力開展植樹造林,保護環境,不但錫礦山上原來的森林保護得很好,還新栽了數不清的果樹。
老楊關于七里江的介紹,吊起了我去看看七里江的強烈好奇心。
“走,帶我去看看。”我對老楊說。
老楊順手一指,說:“就在那邊。”
原來,七里江隔我們正在行走的田埂路只有數十米遠。
我更訝然!站在這數十米遠的地方,壓根就看不到什么“江”,只隱隱約約看到一條小溝,溝的兩岸,已然干枯的冬茅,就像少女的頭發那樣又濃又密,把頭溝遮掩得只剩一條縫了。這也能稱為“江”?
我忍不住好奇,走到“江”邊觀看。嚯!還真不可小覷:江中大約有一尺深的水,然而,由于落差大,一陣陣浪濤在一處處巖石上滾過,左奔右突,在深深的江底發出咆哮般的吼聲,水雖然不深,還真的頗有江的氣勢!
老楊告訴我,七里江是2016年才復流的,曾經斷流了近20年。
20世紀90年代,七里江村流域的山上,森林被一砍而光。錫礦山上,各種無證開采的小銻礦一哄而上,山上千瘡百孔,地下滿目蒼夷。
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回憶,那時,七星社區和七里江社區一帶,沿路數百家洗礦廠,在路邊搭一個棚子,砌一個水池,甚至弄一只農家用來扮谷穗的四方大桶(當地叫“戽桶”,正四方形,邊長大約1.5米,高約1米),就開始洗礦石了。大量的工業廢水排入土地,大量的礦渣到處堆放,公路年久失修,裝礦石的大貨車來來往往,在破爛的公路上東偏西倒。空中污塵滿天,地上寸草不生,所有的井都沒有水了,鉆進去幾十米都見不到水。七里江也變得滴水皆無,深深的江道成為蛇、老鼠和癩蛤蟆等動物的出沒之所。不但江里沒水,不少井也干枯了,飲水極為困難。這里完全成了一個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賺了錢的農民外遷到別處居住,沒賺錢的農民也想辦法搬走。
由于政府的復綠工程落到了實處,從2016年開始,七里江開始有了“細水長流”,從此,水流量一年比一年加大,到如今已有1尺深的水。七里江流程雖短,但從源頭到注入資江,落差100多米,所以水流湍急,氣勢頗足,以小溪之大而堪當江流之名。七里江的江道之深足有丈許。可以預期,隨著錫礦山復綠工程的全面鋪開和深化,隨著這里的小苗小木長成遮蔭大樹,小花小草長得漫山遍野,七里江的江流一定會更加壯觀,流得更加歡快!
為了修復土壤,冷水江市依法拆除錫礦山生態修復示范核心區違法建(構)筑物170余處,實施土壤治理與修復工程3個,1.75萬畝污染土壤治理修復項目現場調查已完成前期工作。通過在廢舊礦山、礦渣上重新構建起生態循環系統,有效防治和減輕了重金屬污染,極大改善了礦區及周邊居民的生產生活環境。
廢塵是影響環境的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老百姓說污染,首先就是說自己能看到的廢塵。塵土飛揚,戴著口罩也滿面塵埃,這是以前人們對錫礦山工人的整體印象。
除塵脫硫系統,是解決銻冶煉煙氣達標排放問題的關鍵設備。2017年底,錫礦山閃星銻業完成銻冶煉煙氣除塵脫硫系統的升級改造,資源化利用脫硫渣,年產石膏4.5萬噸,成為銻行業采用石灰石脫硫生產石膏的唯一企業,實現環保和效益的雙贏。同時,在乙二醇銻生產過程中新裝液堿噴淋吸收裝置,解決了配套熱油鍋爐燃煤產生的二氧化硫問題。2018年3月,又建成了銻冶煉廠鼓風爐冰銅煙塵收集系統、反射爐工作門煙塵收集系統以及布袋收塵系統,解決了銻冶煉低空煙塵無組織排放的難題。
筆者在閃星銻業的銻冶煉廠看到,工人上班無須佩戴口罩,車間里非常干凈,盡管機器轟鳴,但并無塵土進入七竅之虞。
脫硫需要用的物質主要是石灰石粉或熟石灰。前者成本更低,但對設備的要求更高,對石灰石粉的生產能力要求較高。
一些小型的私營煉銻企業,只能用成本較高的熟石灰,因為它養不起一條專門生產石灰石粉的生產線。
但閃星銻業可以。
筆者于2021年7月16日來到錫礦山建材廠采訪,廠長兼書記王孝東帶著筆者參觀時,指著堆積如山的雞蛋大小的石灰石說:“這就是我們的原材料。每天能生產10噸。”
湊巧的是,這天正是銻冶煉廠放假半年之后第一天開始生產,錫礦山建材廠石灰石粉生產線也同步運行。
為什么停產這么久呢?
王孝東告訴筆者,主要是因為疫情影響,一些生產原材料進不來。現在銻冶煉廠的原材料,很多是從俄羅斯和塔吉克斯坦進口的。這些國家對輸出原材料也進行了限制。
錫礦山建材廠的前身是錫礦山的一個工區,后成為銻都水泥廠。由于國家對環保的要求日益嚴格,而水泥生產屬于高能耗、高污染,因此,批不下來。2014年,錫礦山關閉了水泥生產線,轉型為銻都建材廠。主要產品有兩個:一是干粉砂漿,主要利用各種廢渣制成,用作礦區的充填料。二是石灰石粉,用作脫硫的底料,一年可以生產2萬噸。
一個60多年的老廠區,停產近半年后再開工,仍見干凈整潔,綠意婆娑。從十九大報告中摘出的主題宣傳語“江山就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格外醒目。從銻都建材廠的沉浮轉換,可以看出環保、復綠工程落實的過程。
王孝東指著天上說:“袁老師,您看,這樣的藍天白云,在礦山是很難看到的。”
仰望天上,藍藍的天空,飄浮的云朵,很難想象這是一座有100年開采歷史的礦山的上空。如果拍照片讓網友辨認,很可能會被認為拍自某個景區。
錫礦山水泥廠不是錫礦山被淘汰的第一個廠。據了解,錫礦山區域淘汰落后產能,采礦企業從12家整合到2家,冶煉企業從91家整合到8家,取締選礦手工小作坊145處,淘汰落后產能17.4萬噸。
2017年,錫礦山區域所有銻冶煉企業全面實施鼓風爐煙氣脫硫設施升級改造,目前均完成了改造,改造后二氧化硫煙氣實現達標排放。錫礦山區域二氧化硫濃度較治理前降幅超過76.7%,空氣質量明顯改善。
筆者在錫礦山南區、北區及錫礦山辦事處七星社區和七里江社區實地采訪時,欣喜地看到,在錫礦山閃星銻業有限責任公司的銻冶煉廠內,昔日煙塵滾滾的現象不見了,工人即使不戴口罩上班也不會造成煙塵傷害。我采訪的時候,就沒有被要求戴口罩,只戴了安全帽。那些煙、塵,都經過專門的裝置邊收集、邊處理。而那些廢水呢,有專門的污水池和處理系統,處理后大部分循環利用,確需排放的,經過環保處理,達標之后才少量排入河道,大部分循環利用。有些車間不但沒有煙、塵,還得脫鞋才能進去,室內裝有空調。上班一族給人的感覺是白領,而非一線“藍領”。廠長劉放云他們頗有詩情畫意,給廠區內的衛生間命名為“梅雨間”“歡樂谷”,裝修得特別雅致。他將整個銻都最大最高的那個脫硫塔稱為“銻都明珠”,那里24小時不停地排放出一種經過環保達標處理后的煙氣和水蒸汽的混合物,“銻都明珠”不停地在排放,那是銻都生機勃勃的象征。每到夜晚,“銻都明珠”閃閃發亮,數燈明照,就像是鑲嵌在湘中大地的一顆明珠。以前,從“銻都明珠”排放的煙塵未經有效處理,煙塵所到之處,就像降下陣陣酸雨,人聞到就會流眼淚、鼻涕,時間一長就受不了。“銻都明珠”旁邊也有一個高度相當的煙囪,我看到從煙囪里沒冒出任何東西。我問劉放云:“這個煙囪被廢棄了嗎?”劉放云笑著說:“它與‘銻都明珠一樣,每天24小時都在工作,只是從那里排放的是經過目前最先進的收塵裝置處理后的達標排放的煙氣,其顏色和空氣差不多,所以你根本看不出來,它對環境也無害。”
名樹百草全面種植
這些廢氣、廢煙真的對環境無害嗎?我想,這個問題恐怕還是花草樹木最有發言權。
的確,在錫礦山閃星銻業銻冶煉廠內,我看到了茶花、格桑花、石竹花、牽牛花、百日菊、硫華菊、黑心菊、金雞菊、蜀葵、鳶尾、紫薇、紫荊、杜鵑等植物。在“銻都明珠”下,花圃內、墻角邊、道路兩旁及沒有硬化的空坪隙地,它們歡快地生長著,讓這個本來讓人感覺生冷、可怖的地方倒像是一個百花園似的。難怪有記者說:“我就寫一篇《錫礦山上看風景》的報道。同行們肯定贊我有創意。”
受長期淺表開采和無序銻冶煉的影響,錫礦山的生態受到毀滅性打擊,地表土壤被嚴重污染,導致植物生存困難,有的地方甚至寸草不生。年年造林不見林,造成錫礦山地區土地石漠化面積達到8萬畝,中心污染區面積2萬余畝。為找到適合錫礦山土壤特點的防污抗污樹種,冷水江市林業局與湖南省林科院專門就此進行項目合作,最終篩選出構樹、臭椿、翅莢木、大葉女貞、楸樹等適宜在重金屬環境中生長的樹種,為錫礦山地區的植被恢復打下了關鍵的技術基礎。每年春天,浩浩蕩蕩的植綠大軍就會開進錫礦山,栽樹種草。
自2011年開始,錫礦山地區大力實施防污抗污林生態造林工程,成功植下了首批1020畝抗污樹種。
2012年,冷水江市又實施了錫礦山區域重金屬污染地區綜合治理與生態恢復示范項目,選取13.7畝遭受重金屬污染嚴重的土地作為示范點,種植了1000余顆海桐樹,2014年已全部成活,且長勢很好。
2015年開春,冷水江市在錫礦山地區實施萬畝大造林專項行動,已建成防污抗污林10000畝。錫礦山銻礦區“礦山復綠”示范一期工程,目前已完成場地平整、覆土、植草、植樹。
2017年,冷水江市委、市政府加大財政投入,全力實施錫礦山生態修復和植綠復綠工程。依托長江防護林、省級生態廊道建設、退耕還林等工程造林,引種女貞、柏木、構樹、紅葉石楠等抗污樹種,通過造林公司分標段營造林等方式,加快錫礦山地區生態植綠復綠進程。
錫礦山屬全省典型的難造林地,作為錫礦山區域環境綜合治理植綠復綠牽頭單位,婁底市林業局始終把錫礦山植綠復綠作為重點進行攻關,作為焦點進行安排,作為亮點進行打造。全市造林項目向錫礦山靠攏,全局技術力量向錫礦山集中,市直單位聯村建綠向錫礦山傾斜,全力推進錫礦山植綠復綠進程。2018年起,已完成造林6000畝。2020年是錫礦山區域環境綜合治理第三年,全年造林4000畝。
2015年,“礦山復綠”示范工程正式實施,尋常土地里能種的植物在此都無法生存。經過多次試驗,最終成功制定了以馬尼拉草為主、抗污染樹木為輔的復綠方案。蓋上層層防護膜阻隔山表殘留的廢渣,再覆上泥土供植被生長,植被生長又能起到固土的作用。
不知名的雜草長出來很快會干枯,而枯草最易引發山火。十幾個家庭婦女自發成立志愿團隊,輪流保護這些寶貝。從10年前開始,就有村民自費植樹,在先行者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到義務植樹護林隊伍。
七星居委會曾經是污染最嚴重的核心生產區,而現在,這里的植物覆蓋率達到了80%,生存率超過96%。
在錫礦山長子巖地區,2米多高的碳匯草郁郁蔥蔥,長滿整個山坡。
創新發展:銻金聯合開新局
錫礦山上冶煉黃金!
這真的是個新鮮事。
筆者來到閃星銻業的銻冶煉廠,采訪了廠長、黨委書記曾奇斌。
曾奇斌說,黃金生產是閃星銻業在新的形勢下創新發展的結果。為了創新發展,閃星銻業一方面加大銻產品研發力度,逐步實現銻產品由低端向深加工高端的轉變。一方面探索從外購含金銻原料中回收提煉黃金,并于2016年開始籌備建設黃金生產線。2018年3月開始正式立項,2018年9月正式建成黃金生產線,當年生產出100公斤黃金。錫礦山地區的有色金屬產業集群又邁出了可喜的一步。2019年生產1875公斤黃金。2019年底,錫礦山閃星銻業銻冶煉廠全年共生產黃金2噸,實現利潤過億元。自此,錫礦山邁出了銻金聯合發展之路的重要一步,對提高經濟效蓋、做大經濟規模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黃金生產主要是利用閃星銻業成熟的冶煉技術。每天大概產生10噸廢水。在錫礦山上已建成12座污水處理站的條件下,這是一個非常少的量,可以說基本無污染。
銻冶煉廠最初生產的是999黃金,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生產9999黃金。從2021年下半年開始,可以生產鏡面金。爭取在“十四五”期間,每年產量達五噸以上,屆時可以通過上海有色金屬網直接交易。遠景計劃還要加工黃金產品。
閃星銻業退出鋅化工產業,投產黃金生產線,組建湖南省銻品貿易公司,提高銻市場話語權。大力發展新能源,中廣核風力發電項目已裝機運行,大唐華銀分布式光伏發電項目正在推進。推動錫礦山文旅產業發展,錫礦山已列入國家第四批工業遺產、國家地質文化小鎮、中央企業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湖南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湖南省首批中小學生研學實踐基地等。
民生改善:84歲老人留守美麗
多年濫采濫挖,使錫礦山許多采空區成為一個個巨大的“蛋殼”,曾賢云此前就住在這薄薄的“蛋殼”上。“有一回,別人來我家,在地坪上跺了一腳,地面‘啪地陷進去一大截,嚇得他直跳!”搬到寬敞明亮的安置房后,她才終于睡上一個安穩覺。像曾賢云這樣的搬遷戶,在寶大興區就有3000余戶1.1萬余人。
經過100多年的開采與冶煉后,錫礦山采空塌陷面積已達20平方公里,最嚴重的寶大興塌陷區形成了32條裂縫和40余處大小不一的“天坑”,當地居民所住房屋大部分成為危房。
在上級政府的支持下,錫礦山寶大興塌陷區避險安置工程倆塘安置點啟動建設。“搬遷意味著告別家園,也意味著遠離沉陷區,更意味著結束了對生命和財產安全的擔憂。”經過多年努力,共有720戶數千人從錫礦山地區搬到冷水江市區,住進了寬敞明亮的新房。
對于這批新錫礦山人,冷水江市做了三方面工作:一是在原地方進行整理、改造、利用;二是解決好搬遷群眾就業問題;三是安置小區納入社區管理,基礎組織建設、社區服務等同步跟上。
而在錫礦山,沿線村、居委會風貌改造也開始啟動。2018年已完成了錫礦山核心區沿溫金公路兩側可視范圍內房屋風貌改造,危舊房和空心房拆除率達60%以上,建好3個休閑活動中心。目前已經完成房屋風貌改造200棟。2019年,完成了包括區域內9個村(居)的房屋風貌改造,危舊房和空心房進行拆除。2020年,完成溫金公路沿線村居的綠化和亮化。
2018年4月3日,冷水江市錫礦山中心學校舉行整體搬遷儀式。原來的錫礦山中心學校坐落于采空區,存在安全隱患。冷水江市于2016年7月啟動錫礦山中心學校避險工程建設,新建教學樓、綜合樓、學生宿舍、食堂和教師周轉房等,可容納24個班級、1200名學生。當地學生從此告別了“坐著火藥桶上課”的歷史。
祖居錫礦山的84歲老人楊崇禮,在采空區避讓搬遷中選擇留下,居住在錫礦山曾經最熱鬧的陶塘街上。他親眼看到錫礦山的美麗回歸,在別人紛紛選擇搬離錫礦山的時候,他選擇了留守。
陶塘街可以說是錫礦山上銻的發源地。明朝最早的礦石滾到了這里;清朝開采銻的時候,這里是一條重要的商業街,也是冒險家的樂園。筆者來到這里時,發現這里繁華依舊,雖然房屋有些破舊,但人來人往,買賣消費,比較熱鬧,與城市里的老街相仿。
2018年6月16日晚,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新聞聯播》播出了“全國推進綠色發展 齊心建設美麗中國”的新聞,其中對冷水江市錫礦山綜合治理進行了重點報道。
錫礦山地區的水質也有明顯好轉。有人指著山下的小河笑著說:“相比幾年前,環境好了很多,今后又能像小時候那樣在河里摸魚、捉螃蟹了。”
實施采空塌陷區搬遷安置工程,一期集中安置888戶,分散安置412戶,正在實施第二批搬遷安置,計劃安置3000多人。解決了礦區農村10000人安全飲水問題,啟動了礦山水庫建設的前期工作。改造通村公路87公里,實現組組通公路,金祥公路于2021年建成通車。灣田學校、銻都實驗學校竣工投入使用。
2021年7月11日,湖南省委副書記、省長毛偉明一行赴錫礦山銻煤礦區和天寶實業有限公司,調研生態修復和礦渣再利用等工作。毛偉明說,目前,自然生態大有改觀和恢復,要做好產業提升的后半篇文章。要著眼產業集聚,加強總體規劃,不斷改進工藝、延伸精深加工,推進安全生產,提高產品附加值。要把礦冶開發前端與廢渣利用后端貫通起來,實現工業文明與生態文明相得益彰。
黨的十八大以來,錫礦山緊隨黨和國家新發展理念,立足自身長遠發展,圍繞產業技術升級、突破產業技術瓶頸開展了全方位、多元化的探索,項目涉及地質、采礦、選礦、冶煉和深加工等各個領域,建成了世界上最大、最先進的4.5富氧鼓風爐粗練生產線。這座開采超過120年的礦山,再次用豐富的創新成果向世界證明,世界銻都風采依舊。
閃星銻業公司是目前世界上主要的銻品生產廠家,是我國銻品主要的研發和出口基地,60%以上銻品免檢遠銷日本、美國、歐洲等50多個國家和地區。國家有關銻品質量和化學分析方法的標準,也都是委托閃星公司起草制定的。筆者期待,錫礦山這艘“銻業航母”,能夠在新時代的大潮中乘風破浪,繼續引領全球銻行業更加輝煌的未來。
作者簡介:
袁杰偉,男,1963年生,湖南新化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客座教授,婁底市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著有《隨園流韻——袁枚傳》(此書系中國作協主持的國家級文化原創工程《中國歷史文化名人傳》之一)、長篇報告文學《毛板船》《圩程——袁杰偉自選集》三卷。
責任編輯/董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