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曉荷
在城市一隅,在鋼筋混泥土鑄就的叢林中,我時常堅持不懈摟著一縷昏黃的燈光入眠。
異鄉的夜漫長,漫長得可以擰出孤寂的血與淚;出租屋的硬板床堅韌,堅韌得烙出漂泊的疼痛和幸福的憧憬。無數個夜晚,我摟著燈光入眠——那微弱的燈光點亮黑暗角落,抒寫飛翔的夢想和甜蜜的愛戀,在方格子里艱難跋涉,留下青春的風景、微笑與哭泣、生存與拼搏……
摟著燈光入眠,春花秋月潛入夢中,紫丁香在雨巷悄悄綻放,青梅倚著竹馬踏著一路嘚嘚的詩意迎風而來。許多燈光不眠之夜,我摟著李清照的婉約入眠,我摟著“悠然見南山”的欣然入眠,我摟著一瓣雪花的精魂入眠,詩意的棲息在一朵粉紅色的玫瑰里不愿醒來。
春的夜寧靜,夏的夜喧囂,秋的夜淡泊。從冬到春,從夏到秋,摟著一縷詩歌的燈光入眠,在寒冷中摟緊體溫,在暑熱中擁抱汗水。許多時候,溫柔地看著燈光入眠,眼睜睜數著心跳的噗通聲和時鐘的嘀嗒聲抵達花開的黎明,抵達鳥鳴的朝陽。
家鄉的那只麻雀,在窗外的刺桐樹上呼朋引伴、歡樂地跳躍著;孤獨的蜘蛛,用一張潔白的網與世隔絕。我寫一首它們讀不懂的詩,念給清風聽,念給晚霞聽……一串潔凈的晨露從面頰上滑落,打濕每夜的夢境。陽光總會溫暖我的臉龐,讓雜草叢生的面孔滋生出淡淡的紅暈。
摟著一縷昏黃的燈光入眠,在城市一隅,在鋼筋混泥土鑄就的叢林里。多少個夜晚,我夢見摟著一縷清風,夢見摟著一束芬芳。醒來時,我緊緊摟住自己。
紅綠燈上的一只麻雀
城市的紅綠燈上,我看見了一只麻雀。
那是一只在十字路口迷途的麻雀,在紅綠燈上迷茫地看著南來北往的車輛,飛馳著奔向家園或者夢境。它在紅綠燈上欣喜看見,蛇皮袋或者臭汗衫風塵仆仆奔向建筑工地、工業區,那都是麻雀帶著鄉音的親戚。麻雀用親切的鳥語給鄉下進城的親人打招呼,可是誰也聽不懂,它焦急地跳躍著,用雙腳使勁跺紅綠燈,可是它太渺小了——紋絲不動的紅綠燈根本不買它的賬。
那是一只和孤獨共舞的麻雀,在風中摟著憧憬相守,在疼痛中掙扎著前進,在寒冷中美麗地堅持與守望——疼痛并快樂著,惆悵并歌唱著。城市的地面平坦,城市的花園美麗,可麻雀只能在落葉紛飛的樹枝上盤旋,只能夠在冰冷的紅綠燈上徘徊,因為它知道——板著面孔的城市里,充滿了陷阱與暴力:小小的彈弓,寬大的捕鳥網,時刻會囚禁自己或者擊中自己。
小小的麻雀,它不想和鸚鵡一樣待在鳥籠里,自由地跳躍和飛舞是多么愜意!瀕臨滅絕的麻雀是弱勢群體中的一員,被法律定為保護動物,就像我一樣被《勞動法》保護。
紅綠燈上的一只麻雀,是冰冷燈光上盛開的迎春花,風一吹就凋謝了,雨一淋就憔悴了。
離開了村莊的麻雀,嚴重營養不良,城市里沒有莊稼,連阿貓阿狗也把它當作獵物。瘦弱的麻雀知道世界是美好的,所以它覺得自己所有掙扎的疼痛和尋覓的艱辛都是很有意義的。紅綠燈上的那只麻雀,時常在我的夢中凄楚地鳴叫著,真想長出一對翅膀——與它一起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