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下西洋

趙小葵

海邊的碼頭上，人們捧著鮮花、果子和美酒，熱鬧非凡。

“大家都在說，大明的使臣到我們這兒來啦！”一個高個兒男子撞了撞好友的肩，“聽說大明的使者樂善好施，誠懇待人，可真好啊。才不像上頭那一位，只知道搶……”

他的好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小心地四下望了望：“你不要命了，要是別人聽了去……”

高個兒男子也嚇得冷汗淋淋：“阿施，我……”

被喚作“阿施”的施進卿搖了搖頭：“你還是老老實實看熱鬧吧。”

“哇！那是什么？”高個兒男子忽然大喊起來。岸邊的人們看著慢慢駛近的船隊，不禁議論紛紛。

“天哪，這么大的船！”

“這簡直就是海上的大城堡啊！”

“有人！上面有人在揮手呢！”

看到大船進港，熱情的渤林邦國人開始載歌載舞，將芬芳的鮮花與甜蜜的果子拋向大船，拋向從遙遠的、富庶的大明而來的客人們。

當大明船隊的正使鄭和帶著兩位副使王景弘、侯顯下船，踏上渤林邦國（今屬印度尼西亞）的大地時，渤林邦國的國王陳祖義已經在碼頭上迎接了。

“尊敬的大明使者，歡迎你們，遠道而來的客人們！”陳祖義笑容滿面，恭敬地朝鄭和他們行了個禮，“不知是否有榮幸，請正使大人為我介紹一下海上的船隊？”

鄭和輕輕頷首：“國王請看，船隊中共有兩百多艘船艦，中心的這幾艘寶船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可以容納上千人。周圍是戰士們所乘坐的戰船，運輸馬匹的馬船……”

鄭和抬眼望向那巨大的寶船，他想起了出發前，工匠們夜以繼日，為了做出一根根完美的桅桿而不眠不休；想起了畫手們耐心細致地繪制一張張星象圖和地圖；想起了戰士們為了出海揚威，認真刻苦地訓練；想到了出海時，眼中滿是信任和期待的皇帝；想到了當時在岸邊送別的人們，想到了那一聲聲響徹云霄的“天佑大明，揚我國威”……

“只是——”鄭和頓了頓，看了看岸邊衣著破舊的人們見到國王后恐懼的神情，暗自有了思量。

“大明真是名不虛傳！”陳祖義哈哈大笑起來，“實不相瞞，在下原來也是大明人，不過年輕時好高騖遠，一時犯了混，做下了許多錯事。我能見到大明來使，實在是三生有幸。如果正使允許，我愿意率兵歸降，只求落葉歸根。來來來，我已備好美酒佳肴，先給大人們好好接風，之后咱們再來詳談！”

熱鬧的宴會結束后，鄭和假裝醉酒，與副使王景弘、侯顯等人對了一眼。副使們將他攙扶到休息的驛館，侍衛機警地關上門。

這時，鄭和眼中一片清明：“你們都聽說過陳祖義的名字吧？”

“很耳熟的名字……啊，我想起來了！”王景弘一拍手掌，“從太祖到成祖都懸賞捉拿一海寇，他的名字就叫陳祖義吧？”

“沒錯，就是他。”鄭和緊皺眉頭，“陳祖義每到一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聽說他到了渤林邦國后不久就自立為王，氣勢足得很。我們初到此地，也不能停留太久，如果與他硬碰硬，勝算不大。我想試著先招降他，將他帶回國內，也好還當地一片安寧。他如今提前提出投降，也算知趣。”

侯顯對此并不樂觀：“大人，陳祖義狡猾多端，不可輕信啊！”

“這我當然明白。”鄭和望向遠處漆黑一片的大海，想起了白天在碼頭上見到的衣衫襤褸的民眾。

同樣在這個深夜，另一間小小的屋子里也坐滿了人。昏暗的燈火下，鴉雀無聲。陳祖義坐在首座，慢慢地擦拭著一把寶刀：“大明的寶船，你們今天都看過了，阿奇，你覺得怎么樣？”

名叫“阿奇”的小嘍啰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大……大王，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高、那么大的船啊！”

“呵，”陳祖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在海上稱霸這么多年，最看不起的就是大船了。在大海中，大船想要變換方向要折騰許久，有這閑工夫，小船上的人早就攻上去了。況且，大明的船只到這兒幾天，論對地形的熟悉程度，他們是遠遠比不過我們的。再說了，小施——”

被喚作“小施”的施進卿一個激靈，趕緊站起來：“在，大王！”

“你覺得，大明的軍隊怎么樣啊？”陳祖義一手輕撫刀，眼睛死死地盯著施進卿。施進卿的后背幾乎都要被汗打濕了，他強作鎮定，回答道：“大明的軍隊……來勢洶洶……”

“呵，”陳祖義不屑地冷笑了一聲，“明軍多以陸戰為主，就算有些水上經驗，那也只是在江河里罷了，他們哪里見過寬闊無垠的大海！哪里有資格做我這海上霸主的對手！”

“刷”的一聲，陳祖義歸刀入鞘：“哈哈，大明的船上肯定滿載了金銀財寶！這條大魚，值得吃！”

鄭和與王、侯二人在屋內探討許久，都商量不出一個好的方案。夜色已深，大家都有些疲倦，忽然門外有侍衛敲了敲門：“大人，有人來訪。”

門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鄭和的眼前……

天色將明，岸邊的港口處，大船整整齊齊地停泊著，隨著海浪輕輕地上下浮動，像陷入沉睡的雄獅。而不遠處，有幾支船隊，約二十條小戰船悄悄逼近。它們仿佛露出尖牙的野狗，迫不及待地想要躥到雄獅的身上，狠狠地撕咬一番。

陳祖義站在其中一條小戰船的最前方：“大明，再厲害的陸上雄獅，到了海上，還不是要乖乖在我的地盤上束手就擒！”一條條大船在他眼里仿佛成了一座座金山，觸手可得。他帶領手下，駕駛小戰船不斷逼近……

可就在這時——

“嘟——”嘹亮的號角聲響起，從大船的身后突然涌出了許多戰船，它們輕巧地在海面上行駛著，沒過一會兒就將陳祖義的船隊團團包圍住。

鄭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船上，他一舉手：“點火，放箭！”一團團火焰隨著箭矢飛向陳祖義的船隊，在暗色的海面上綻開一朵朵耀眼的火花。陳祖義目眥盡裂，手忙腳亂地指揮下屬撤退。可船員們一個個抱頭鼠竄，有的在慌亂中妄圖跳海逃亡，卻被明軍用弓箭射殺。陳祖義推開舵手，想要趁亂逃跑，王景弘帶領幾條戰船緊緊地圍了過來……

在漫天的火光中，陳祖義無力地閉了閉眼，舉手投降了。

王景弘帶領手下將投降的陳祖義與幾個海寇頭子押解到大船上，跪在鄭和的身前。陳祖義恨恨地抬頭，卻在鄭和的身邊看到了一位熟悉的人。

“施進卿，是你！”

“是我。”施進卿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的陳祖義，目光中有熊熊怒火，“陳祖義，當年你在海上作亂，一路燒殺，多少人慘死于你的手下！我父母只有一條小船，每日在大海里討生活，卻不幸死在你的刀下。我這么多年忍辱負重，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是我把你的秘密計劃告知了明使，是我將你的兵力布局透露出去，是我策反了你手下的阿奇和恒仔，他們也早就不想在你這個魔鬼手下干活了……”

施進卿眼含熱淚，抽出大刀就往陳祖義的頭上砍去，卻被鄭和一手制止。

“大人！”

“陳祖義草菅人命，為患一方，陛下不會放過他的。”鄭和嚴肅地沖施進卿點了點頭，“我要把他押回大明，請陛下親自審判，也算是給枉死的人們一個交代。”

除掉惡寇陳祖義，渤林邦國的民眾們一片歡呼。鄭和一行人卻在這時打點行裝，準備離開。施進卿百般挽留：“正使大人，我等懇請大明派遣地方官，渤林邦國愿成為大明的一部分。”

“我們出手相助，并不為了拓寬疆域，也不為了征服一方。懷遠以德，以善待人。”鄭和微笑著把施進卿攙扶起來，“大明與渤林邦國相距千里，民俗文化也大有差異，強行將它納入版圖，可能會引起當地百姓的不滿。”

鄭和思索了一下，又說道：“你已在此地生活多年，雖然曾是陳祖義的手下，但善心猶存，在民眾中也有較好的名聲。我愿回朝為你請旨，托你照拂這一方百姓，你可愿意？”

施進卿再一次眼含熱淚，深深地拜了下去：“牢記正使恩情，我一定會善待百姓。感恩大明，渤林邦國將世代與大明結善！”

站在寶船上，海風從臉上拂過，海鷗在周圍輕盈地飛舞，鄭和望著波濤洶涌的大海，心里想的并不是船中那一箱箱一路交換而得的金幣、珠寶、香料，也不是擊敗陳祖義時那漫天的火光，他只想到了出發時南京的那個碼頭，面帶希冀的陛下曾站在那里，歡呼的百姓曾站在那里……

“大海，我從小就夢想探索的地方。”鄭和深深吸了一口氣，海風迎面吹來，似乎還能聞到大明的花香，“而大明，和平又繁榮，那兒是我的家鄉。我愿我經過的所有地方，都像大明一樣安穩和平；我愿我遇到的所有百姓，都如大明的百姓一般，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