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海民
一直以為,雨是有感情,也或是有味道的。對雨的感知,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地變化。其實雨并沒有變,是你變了。
童年時期的雨是愜意的。70年代我出生在中原,距離古都40公里的一個小村莊里。這里雨量不大,中原這片大地春雨細柔、夏雨暴烈、秋雨綿綿、冬雨瑟瑟,但對于小孩兒來說,只要下雨就是好的,那時的農村小孩沒什么可玩地啊。早早穿上黑膠雨鞋,站在屋檐下看雨,看一道道閃電劃過陰沉的天空,看雨順著瓦片如珠簾般落下,在院子的地上砸出一溜小坑,隨著院子里的積水一點點增加,心里便越發的急切。不等雨停,不顧母親的勸阻,便沖到街上,大大小小的孩童逐漸多起來,踩水、和泥、筑壩、打仗不亦樂乎。尤其喜歡筑水壩,用泥巴壘起一條條圍堰,攔住順街流淌的雨水,為了防止決堤中間再摳一個小洞,于是圍堰內風平浪靜,圍堰下“波濤洶涌”,很是開心。好景往往不長,有大人經過,一腳踩扁圍堰,小伙伴一起大喊。沒用,故意的。直玩得昏天地黑,把自己變成泥猴,被家長擰著耳朵拉回家才算結束。
青年時期的雨是甜甜的。十年寒窗,終于到上海這座中國最大的城市上大學。上海的雨比中原的多多了,除了臺風到來時的疾風驟雨,其它時候往往是那種細如發絲的毛毛雨,微風便吹得到處飄散。這個年紀是“強說愁”的年紀,淋雨便是一種宣泄的方式。那時我們是不用傘的,同好友在學校長長的林蔭干道上雨中漫步,點燃一根煙,邊抽邊走,任雨水打濕頭發,把劉海(那時喜歡留長發)弄成一條一條的;任皮鞋踏進小水洼,把褲腿打得半濕,似乎雨根本不存在。戀愛了,同樣愛在小雨中散步。只不過身邊換成了女友,倆人在小傘下靠得很近,還不時地把傘推向對方。。。
雨對我來說一直是美好的,直到那一天。畢業后,工作和生活在兩個城市,距離100多公里,周末便駕車回家與家人團聚,風雨無阻。年輕的我很喜歡雨中開車,喜歡被車庇佑的感覺,就像喜歡大雨天在屋里睡覺;更喜歡車輪壓過小水坑,像極了小時候頑皮地踩水。記得是08年的一天,暴雨如注,雨刷到了最高檔依然嫌慢,大貨車車輪騰起的水霧彌漫著整個高速公路。那是一個很緩的彎道,內側大面積積水,車輪壓上立刻失去了方向,汽車橫了過來,向著護欄沖去,眼睜睜看著護欄被車頭推成弧形,車體擦著護欄20多米后停了下來。呆呆地坐了會兒,打開雙閃,揉著被安全帶勒地很疼的胸口下了車。這次事故讓我對雨有了新的認識,它給我這個對自然毫無敬畏的年輕人重重一擊,以示警告。
河南0720事件更加體現了暴雨的威嚴、冷酷。原定那天下午2點到南方出差,考慮到持續暴雨預警,提前1小時就出發去高鐵站。候車大廳人滿為患,擁擠程度遠大于春運高峰時的虹橋車站。候車廳大屏上,竟然還滾動著早上8點鐘的高鐵信息,中國最大的鐵路十字路口還從來沒有遇到這種狀況,一切都亂了。終于,廣播里通知西部始發的列車全部停運,讓退票。于是改簽了另外一班從北京始發的,晚點半個小時,終于上車了。一路上都在手機上關注雨情,沿街肆虐的洪水、橫七豎八拋錨的汽車、5號線地鐵車廂里人們絕望的眼神、隧道里漂浮掙扎的白衣男子、激流中獲救的騎車女孩,這景象深深震撼著我,好像被扼住喉嚨般難受。后來才知道鄭州暴雨相當于150個西湖在1小時內傾倒下來,之前一連串的抽象的“暴雨紅色預警”并沒有讓城市管理者和民眾警覺,才釀成大禍。就像南方不適應暴雪一樣,中原受不了這樣的暴雨。四面八方而來的軍隊、消防救援隊、四處涌現的普通救人英雄挽救了這座城市。雨總要停,天終會晴,期待一個經過暴雨洗禮,重新煥發光彩的新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