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哈蒙的“故事環形理論”研究

摘要：丹·哈蒙的“故事環形”理論已成為好萊塢的電影編劇指南，也是歐美電影學者用來研究電影故事的必備工具。但是在國內了解丹·哈蒙理論的人并不多，中國的電影編劇依然以悉德·菲爾德的“金字塔理論”進行劇本創作。其實丹·哈蒙的“故事環形”理論比“金字塔”理論更加符合電影劇本創作，許多既賣座又叫好的影片中都能找到“故事環形”理論的證據。該理論使得劇本創作變得更加的輕松簡單，在其指導下可以產生更多的優秀電影劇本，必將為電影創作產生積極影響。本文以韓國電影《寄生蟲》為案例，詳細分析丹·哈蒙的“故事環形”理論。

關鍵詞：丹·哈蒙 “故事環形”理論 中國電影 八個步驟 圓圈 循環 寄生蟲

正文

電影劇本結構現有兩大主要流派：一是希德·菲爾德的金字塔結構;另一個是丹·哈蒙的“故事環形”結構。希德·菲爾德的金字塔結構，是經典戲劇結構的傳承，幾乎所有的戲劇劇本都是遵循這樣的結構進行寫作。希德·菲爾德把傳統戲劇結構：“開端—發展—高潮—結局”故事的整個發展過程是一個金字塔的形狀，因此被稱為“金字塔”結構。

丹·哈蒙的“故事環形”結構，是一種新的電影劇本結構，其理論傳承于神話學大師約瑟夫·坎貝爾 （Joseph Campbell）和電影劇本寫作大師克里斯托弗·沃格勒（Cristopher Vogler）。

約瑟夫·坎貝爾是美國神話學大師，花費幾十年時間專注于世界各地的神話故事研究，1949年發表神話學權威巨著《千面英雄》一書，書中提出了“單一神話”理論，也稱為：“英雄之旅”，它是一種故事原型模式即：分離→啟蒙→回歸，是所有英雄冒險故事所遵循的核心公式，這一公式是世界上所有故事共同的“DNA”，也就是說：世界的所有故事都符合這個公式，無論是神話故事還是文學故事或者是戲劇故事，都能找到這個公式的影子。在 “單一神話”理論的指導下，創作出了《星球大戰》《黑客帝國》《蝙蝠俠》等著名電影劇本，成為該理論的實踐成果。坎貝爾把“英雄之旅”的過程分為十七個階段。

之后，克里斯托弗·沃格勒，，在其著作《作家之旅》中，在總結“單一神話”理論后，簡化為十二個階段，更好地適應了小說和劇本的創作。《獅子王》、《搏擊俱樂部》和《細細的紅線》等著名影片的故事創作均受其理論影響。

繼兩位大師之后，出現了另一位傳承者，他就是丹·哈蒙（Dan Harmon）。丹·哈蒙提出了“故事環形”理論，使之更加符合電影創作需要。國內了解丹·哈蒙理論的人并不多，相關研究還是一片空白。因此非常有必要把該理論介紹給中國電影藝術創作者，希望中國的編劇和導演能夠從中受益。

一、丹·哈蒙的“故事環形”理論模型

丹·哈蒙總結兩位前輩大師的研究結果，以電影劇本創作為目的，結合當下電影特點，進一步簡化 “單一神話”理論，將其概括為八個步驟。丹·哈蒙這樣解釋他的理論：首先，畫一個圓，在圓中間畫一條水平線，把圓分成上下兩個半圓，上半圓代表角色旅行開始和結束的地方，是有序的普通世界;下半圓代表角色需要去探索的世界，是混亂的特殊世界，角色在此成長或改變，最后角色要重新回到上半圓的普通世界。他列出了三個二次元來說明這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生命與死亡。

一個角色死去，而另一個角色會出生，重新開始，這是一個輪回、循環的過程，它們之間互相依賴，保持平衡。

（二）意識與潛意識。

在人的意識里地上樓房：陽光充足，舒適溫暖，衛生整潔;而地下室在人的潛意識里是：老舊，陰暗潮濕，寒冷，詭異，堆積著我們不想和無法思考的東西。我們生活中的快樂、悲傷取決于這個圓形結構的循環變化。

（三）有序與混亂。

社會的穩定取決于一個有序的循環系統。一個人進入到未知世界，然后帶著革命性的思想回歸，解決了混亂的社會問題，我們把這個人稱之為英雄。現實社會中，每天都有這樣的普通人潛入到混亂世界，然后帶回新的思想、技術，社會由此得到補充，保證了社會的穩定發展。丹·哈蒙的故事都遵循這個模式：下降、回歸，下潛、浮現。所有的生命包括人的思想和我們創造的整個社會都是以這樣的節奏循環往復。

那么如何利用這些二次元的關系創造故事呢？接下來把這兩個半圓再增加一個垂直線，圓被分成四個空間或象限。從圓頂部開始，按照圓的順時針方向，把圓平分成1—8個序號，在圓的頂部0度時序號是“1”，到圓的45度時序號是“2”，到圓的90度時序號是“3”，依次類推直到“8”故事結束。故事就是按編號順序一步一步的展現在我們面前的：

第一步：你（you），你的英雄即：故事中的主要角色，可以是正面的英雄，也可以是反面的英雄如：失敗者、懦夫、小丑、奴隸、小市民等等。這一部分主要介紹角色的身份、職業、家庭成員、人物性格、人物價值觀和世界觀，還要介紹故事所發生的空間環境、時代背景。

第二步：需求（need），主要角色的理想或需要一些東西，可以是物資的也可以是精神的。需求是推動故事發展的內在推動力，角色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目標，從而驅動故事向前發展。

第三步（go），角色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就要改變現在的生活狀況，去新的環境，走出熟悉的地方（角色的舒適區），角色第一次穿過邊界，開始探索之旅。此時，故事從上半圓進入下半圓，角色從自己熟悉的世界進入陌生的世界，因此，故事大小不重要，重要的要體現兩個世界的不同，上半圓代表的是有序的、熟悉的、舒適的生活環境;下半圓則是無序的、危險的陌生環境。

第四步（search），探索之路，既然角色進入了陌生環境，自然而然的就要被迫去迎接新的挑戰和考驗，去適應環境、歷練自己。角色走入潛意識最深處，是考驗角色信念信仰（價值觀）的時候，角色的價值觀在此時發揮作用，如果角色在此時放棄，就無法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第五步（find），找到（第二步時）想要的東西，但發現并不是最初想要的。成長中的角色發現了他們要找的東西（即使這不是他們想要的）。這是給予角色重大啟示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是非常特殊的時間節點，許多線索在此交織。主角在這里徘徊，最終做出選擇，并下沉到圓圈最底部。最初想要的需求沒有得到滿足，促使角色采取進一步的行動，第二次穿過邊界，繼續需求目標，故事發展來到圓的左半圓。

第六步（take），角色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付出代價。對主要角色來說這是最艱難的部分，遇見造物主（主角面臨的最大障礙）。當角色意識到一件事情很重要，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時，角色就完全掌握了命運。一方面，在不知不覺中實現了目標：得到了道具、贏得了時間、獲得了法力等。另一方面會付出代價，失去朋友或失去愛人。角色只有付出代價，才會改變現狀，激發角色的潛能，實現自己的價值需求。

第七步（return），回歸。角色在下半圓得到成長，獲得技能，第三次穿過邊界，回到上半圓，自己熟悉的環境。在下半圓的極端環境下角色被解救出來，相當于一次重生，回歸到正常的世界。

第八步（change），改變。成長后的角色成為兩個世界的主人。英雄再次主導全局，扭轉局面。英雄還是那個英雄，但此時的英雄改變了過去的缺點，成為更加完美內心更加強大的英雄。

從一個半圓到另一個半圓，每一個半圓都有重要的意義，這是故事戲劇性情節的主要來源。故事的整個過程有兩條線索：第一條是從上到下，描繪了英雄進入新環境并被迫適應新環境的變化過程，角色要經歷巨大的掙扎和斗爭，通常意味著主角要與外部力量進行拼盡全力的抗衡。

第二條線索是從左到右，界定英雄的內心斗爭，英雄一旦越過分界線，他必須面對并試圖克服其內在的缺陷或問題。把這一過程概括為：有序與混亂，停滯與變化。

這個結構的有趣之處，在于它適用于任何故事，也適用于每一個角色，你可以給每一個角色創建一個故事環，讓它們貫穿于整個故事中，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隨著故事發展而發展。

“故事環形”結構使得故事創作更加簡單高效，把自己的故事套用在這個模式中，檢查故事中的不足，把更多的時間用來設置角色的動作、事件上，讓故事更有邏輯性、戲劇性，轉折更加合情合理、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讓角色性格統一中又有變化，更加飽滿，讓人印象深刻。就像電影攝影的軸線是為了保護攝影師可以更加安全的拍攝電影鏡頭一樣，丹·哈蒙的“故事環形”理論也是為了保護劇本創作者，可以創作出更具戲劇性的故事來。

二、以電影《寄生蟲》為例分析丹·哈蒙的理論

了解了丹·哈蒙的理論后，接下來我們以電影《寄生蟲》為例分析理解環形故事框架結構。韓國電影《寄生蟲》在2020年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中，斬獲四項重量級獎項，成為92屆奧斯卡最大贏家。從影片取得的成就可以看出，《寄生蟲》并不是好萊塢典型 的“單一英雄”商業影片，而是一部藝術性極高的“反英雄”電影，但故事結構仍然適用于丹·哈蒙的理論。

第一步，角色。

影片主要角色是一個高中復讀生，生活在一個四口之家，住在昏暗潮濕的半地下室，空氣中始終彌漫著一股窮人專有的“氣味”，是一個社會最低階層的貧窮家庭。全家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僅僅依靠為披薩店提供手工折疊包裝盒維持生計，盡管這樣，也隨時面臨著工作被別人取代的風險。故事開頭為全片奠下基調，同時也呼應了影片的主題：“寄生蟲”。

第二步，需求。

雖然家里非常貧窮，但一家人也是其樂融融，也算的上幸福美滿，但是家里人還是有著一個共同的夢想——他們的內在需求：住在寬敞明亮的樓房里，過上上層富人的生活。一家人的外在需求是：爸爸媽媽各需要一份穩定的工作;哥哥需要考上韓國最好的大學;妹妹希望家里生活條件能夠有所改善。

第三步，出發。

在約瑟夫·坎貝爾的《千面英雄》中，主要角色會有一個導師，為主角指導人生方向。在此影片中，哥哥的好友因為要出國讀書，意外的為哥哥帶來了一個工作機會：為富裕家庭的女兒輔導英語學習。雖然后面哥哥的好友沒有再次出現，但這個角色改變了哥哥甚至整個家庭的命運，扮演了導師的角色。哥哥順利面試成功，得到了工作，開始了新的生活。

第四步，探索。

一家四口都如愿以償的“寄生”在富人家庭中，每個人表現出了從貧苦氛圍解脫下來的愉悅與興奮，一家人順利的適應了新環境。

第五步，發現。

原本已被辭掉的女管家再度出現，一家人內心非常糾結，最后還是允許女管家進入了屋內。女管家進入地下室，其丈夫一直“寄生”在地下室。女主管也發現一家四口偽造詐騙的事實，并拍下視頻要挾。此時影片進入了混亂無序的無法掌控的局面。正當雙方激烈爭斗時，恰逢女主人一家因下雨取消了露營計劃折返家中，女管家極力掙扎想要向女主人告發，被媽媽一腳踹下階梯，撞在墻上昏死過去。女管家及其丈夫一起被鎖在地下室，爸爸帶領哥哥和妹妹逃離出來，總算成功的保守了秘密。

第六步，代價。

第二天，富人兒子的生日聚會將故事推至高潮，所有矛盾在此得到解決。最終妹妹被殺，父親失蹤，母親和哥哥被判刑入獄;前女管家和丈夫都被人殺害;富人家丈夫死掉，兒子自閉癥更加嚴重，最后搬離了別墅。無論富人家還是窮人家都付出了慘重代價。

第三天，第七步，回歸。

多年后，媽媽出獄，回歸到以前貧窮平靜的生活。哥哥頭部重傷后，雖然留下了后遺癥，但也在逐漸恢復中。身體恢復后，哥哥并未放棄尋找父親的下落，后來發現，父親原來一直隱藏在富人別墅的地下室，利用莫斯密碼向外傳遞信息：他殺人后就偷偷躲進了地下室，到晚上偷偷出來找廚房的食物維持生活，他現在情況很好，不用為他擔心。

第八步，改變。

經歷巨變的哥哥，改變了很多，性格變得更加成熟穩重、腳踏實地，立志好好工作，努力賺錢，考取大學，將來把富人的別墅買下來，讓父親走出地下室。故事的結尾是一個開放的結局：哥哥最后考上大學，有錢后買下別墅，把爸爸媽媽接進別墅，這些情節并沒有清晰的交代是夢想還是真正現實結果，答案留給觀眾去完成。

三、結語

《寄生蟲》的故事框架基本符合了丹·哈蒙的故事模型，但也有不同之處：影片不是“英雄”式的的大團圓結局，主要角色沒能扭轉乾坤改變命運，而是以悲劇收場的“反英雄”影片。這種不同正是影片編劇根據故事需要而作的靈活應用，而不是簡單的生搬硬套。就像克里斯托弗·沃格勒說的那樣：“故事模型是一把雙刃劍，膚淺而遲鈍的使用它，就會產生毫無思想的套路故事，使得故事變得乏味毫無懸念，但如果故事創作者能吸收它的思想，用嶄新的思維和驚人的組合重新創造它，它就會變成讓人吃驚的新穎形式，成為啟發創作者靈感的源泉。”

作者簡介：方景鋒（1977-5），性別：男，民族：漢族，籍貫：上海嘉定，職稱：講師，學歷：在讀博士，單位：上海視覺藝術學院，研究方向：動畫、電影，單位：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單位所在省市及郵編：上海 201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