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稻米的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保護現狀

張正煒，張玉，李剛，陳秀，沈慧梅

(上海市農業技術推廣服務中心，上海 201103)

稻米及稻作文化是我國眾多農業文化遺產中最為璀璨的明星之一。水稻是世界三大糧食作物中唯一由我國祖先馴化栽培的作物，在我國有著悠久的種植歷史。我國長江中下游地區以水稻種植為特點的稻作農業是世界農業源頭之一。目前，稻米已成為我國60%以上人口的主食，也是世界50%以上人口的口糧，在我國糧食安全和農耕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在漫長的“共同進化過程”中，中華民族與稻米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聯系，形成了中國特有的富含“精耕細作、家國情懷、憂患意識、和合人間”等精神實質的稻作文化[3]。隨著中華民族的遷徙繁衍，稻作文化也在華夏大地遍地開花乃至遠播海外。新時期，積極發掘和保護我國傳統稻作文化，對于貫徹落實國家糧食安全戰略意義重大。地理標志代表了某一地域的特色，這種特色不僅能帶來規模經濟效益，極具經濟價值，并且不少歷史悠久的地理標志產品同樣也蘊含了巨大的歷史文化價值。政府從農產品地理標志的層面統一對我國各地獨具地域特色的稻米產品進行登記保護，這無疑對我國各地區稻作文化的挖掘、保護、傳承和發揚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1 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保護的背景

1.1 農產品地理標志的緣起

地理標志(Geographical Indications，GI)源于20世紀初法國等地中海沿岸地區的葡萄酒生產國對其產品的原產地名稱從立法層面實施的一系列系統性的登記與保護舉措[4]。廣義上，地理標志不僅僅限于農產品，但地理標志的強烈地域性以及建立在地域性之上的獨特品質性決定了其“親農性”，各類初級農產品和加工農產品成為當前各國地理標志保護的主要對象[5]。因此地理標志狹義上已成為農產品地理標志產品(Agro-Product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APGI)的代名詞，通常是指以地域名稱冠名的特色農產品。1994 年烏拉圭回合達成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Trade-Related Aspect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TRIPS)協定將地理標志納入WTO知識產權國際保護體系，使其成為一種國際通行的知識產權。地理標志產品已不僅僅是產自特定地域、以地理名稱命名的優良產品代表，更是國家地理、歷史人文傳承的物質載體。

1.2 我國農產品地理標志的管理簡況

我國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保護的法制化工作起步相對較晚。1994 年我國?商標法?始將地理標志作為證明商標或者集體商標予以注冊保護[6]。此后原國家質量技術監督局和原農業部又相繼參與到我國地理標志的認證、管理與保護工作中。1999年，原國家質量技術監督局頒布實施的?原產地域產品保護規定?是我國第一部專門規定地理標志名稱保護制度的部門規章，該規定已于2005 年由原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頒布實施的?地理標志產品保護規定?所取代[7]；2003 年，原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頒布?集體商標、證明商標注冊和管理辦法?，采用“地理標志商標”對地理標志進行保護；2007 年，原農業部頒布了?農產品地理標志管理辦法?，開始對“農產品地理標志”進行登記保護。3 個部門對地理標志的管理職能存在交叉但又有所側重，有些地理標志在其中1 個部門申請認證即可，而有些地理標志需在2 個甚至3 個部門先后申請認證[8]。2018 年機構調整后，上述管理職能又分別由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國家知識產權局和農業農村部承擔。

2 稻米的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保護現狀

自2008 年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工作啟動后，我國農業部門便開始有計劃、有重點地推動農產品地理標志培育、登記、保護工作，在制度建立、產品登記、品牌建設、產業發展、知識產權保護和國際合作等方面積極開展工作，推動我國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保護事業取得了長足進步。我國地理標志農產品涉及種植業、畜牧業和水產業等所有農業產業，包括糧食、蔬菜、果品、茶葉、食用菌、油料、糖料、香料、藥材、花卉、煙草、棉麻蠶絲，以及肉、蛋、奶制品和水產品在內的20 多個門類。

截至2021 年8 月，農業農村部登記農產品地理標志達3 454 個，其中種植業類產品2 669 個，占登記產品總數的77%。我國種植業類的農產品地理標志類別豐富，體現了我國復雜多樣的地理環境和氣候特征。種植業類產品中果品類產品登記數量最多，達933 個，占種植業類產品總數的35%；其次為蔬菜類產品589 個，占種植業類產品總數的22%；而糧食類產品僅405 個，排第3，占種植業類產品總數的15%。相較于經濟作物而言，糧食類農產品的地理標志登記仍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

2.1 稻米的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保護進展

自2008 年起，我國地理標志稻米產品呈穩步增加的趨勢，2020 年完成登記地理標志稻米產品23個，為歷年之最(圖1)。截至2021 年8 月，在農業農村部登記的地理標志稻米產品達139 個，占糧食類地理標志產品登記總數的34.3%。

圖1 2008—2021 年我國地理標志稻米產品注冊情況Fig.1 Registration of geographical indication rice products in China from 2008 to 2021

2.2 已登記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的行政區域分布情況

從地理分布上看，我國在農業農村部登記有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的省份(市、自治區)為27 個，除港澳臺地區外，我國僅有浙江、甘肅、青海和海南4 省尚未有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登記。華中、華東和東北地區是我國的重要商品糧基地所在，作為我國稻米生產的主要地區，其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登記數量也占登記總數的近70%(圖2)。登記產品最多的省為黑龍江，多達21 個；其次分別為湖北(17 個)、貴州(12)和湖南(11 個)；江蘇、安徽、江西和山東4 省緊隨其后，登記數量均為7 個。以上省份中除貴州和山東外皆為我國水稻產量常年位居前列的省份。2019 年，黑龍江、江西、湖南、江蘇、湖北和安徽6 省的稻谷產量總計12 790 萬t，占全國稻谷總產量的60%以上[9]。此6 省登記的地理標志稻米產品共計70 個，占我國已登記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總數的一半。

圖2 我國各地區地理標志稻米產品注冊情況Fig.2 Registration of rice products with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in different regions of China

2.3 已登記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的稻作區劃分布情況

糧油作物是維持人類生存的基本農產品，有人類大規模定居的地方往往都會有糧油作物種植，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孕育出獨具地域特色的標志性農產品。我國糧油類地理標志農產品的區域分布和海拔分布均較廣泛，且其分布與降水和積溫等氣候特征的關系密切。

李裕瑞等[10]對我國地理標志農產品地域分布特征的研究表明，我國糧油類地理標志農產品主要分布于我國的第3 階梯以及第2 階梯邊緣，且在低海拔地區整體分布較為均勻，局部呈聚集分布，中高海拔地區分布較為集聚，其中山西省分布密度最高。第1 階梯也有少量分布，主要集中在青藏高原東北部的青甘邊界。自然條件好但城鎮化率較高的地區如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等的糧油類地理標志農產品數量相對較少且分散。

德州市夏津縣屬黃河沖積平原，風沙區面積大，荒漠化和沙化嚴重。以3條黃河故道為主的夏津風沙化土地面積204km2，占全縣總面積的23%。土地沙化和荒漠化不僅造成土壤和肥力的嚴重流失，還使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影響當地群眾的生產、生活。夏津縣人民早就有同風沙斗爭的歷史，先后建有多個風沙治理示范區，特別是夏津縣北城水系生態水土保持工程，對沙化、荒漠化防治工作產生了極大影響，取得了顯著成效。

從我國的水稻種植區劃分析，我國6 大稻區[11]都有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登記，其中我國稻作面積最大的華中雙、單季稻稻作區登記產品最多，達53 個；其次為東北早熟單季稻稻作區，登記產品30 個。而稻作面積排第2 位的華南雙季稻稻作區僅有5 個產品登記，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稻作面積僅占全國稻作總面積1%的西北干燥區單季稻稻作區卻有10個產品登記，是華南雙季稻稻作區登記產品數量的2 倍[12](圖3)。

圖3 我國各稻區稻作面積占比及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登記情況比較Fig.3 Comparison of rice area proportion and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of rice product registration in different rice regions of China

2.4 已登記地理標志稻米產品品牌的價值導向分析

地理標志產品產自特定地域，具有的質量、聲譽或其他特性本質上取決于該產地的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13]。地理標志稻米產品品牌價值核心的構成離不開自然生態環境、稻米品種和人文歷史3 方面要素。獨特的自然生態環境是地理標志稻米產品得以產生的基礎；獨具特色的稻米品種則是地理標志稻米產品得以脫穎而出的關鍵；而人文歷史則是地理標志稻米產品品牌化的有力支撐。優質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的生產往往具備自然生態環境和特色稻米品種兩方面要素即可，而同時擁有人文歷史等無形要素賦能的地理標志品牌則更具文化價值。基于以上認識，我國登記的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的價值導向大致可分為3 種。

一是栽培環境導向。稻米的栽培環境是影響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的決定性客觀因素。地理標志產品的區域性品牌價值皆基于此。縱觀所有登記的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無一不是將優異的栽培環境作為品牌價值導向的核心。而位于我國主要稻米產區、商業化種植面積較大的地理標志稻米產品品牌無不是在優越的地理環境條件下發展起來的，如我國稻谷產量最高的黑龍江省登記的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絕大多數要得益于當地優越的水稻栽培條件。

二是種植品種導向。在地理標志稻米產品的地域特性形成的過程中，稻米和環境“共同進化”而形成了適合特定地區栽培的、具有獨特品質的常規或特種稻米品種。如宣漢桃花米、井岡紅米、明水香稻、象州紅米、鄖陽胭脂米、東蘭墨米、洋縣黑米、豐南胭脂稻、黎川黎米、惠水黑糯米、唐河綠米、寧蒗高原紅米等。

三是人文歷史價值導向。我國稻米種植歷史悠久，千百年來一直不乏優質的稻米產品，其中以受到封建統治階級青睞的貢米、官米等最具代表性。貢米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時期由盛產稻米的地方經過對本地優質稻米精心挑選而敬奉給當時皇帝享用的大米，也稱作御米。貢米可看作我國古代官方認證的優質稻米品牌，我國目前登記的地理標志稻米產品中直接以貢米命名的品種就達22 個之多，而實際有悠久歷史淵源的品牌遠不止于此。

3 新時期稻米的地理標志工作展望

地理標志產品的保護、利用及其產業發展，已成為新時期中國農業農村發展的一項重要工作。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提出要培育農產品品牌，保護地理標志農產品；2019 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印發?推動知識產權高質量發展年度工作指引(2019)?，發布了推動地理標志高質量發展清單，明確指出要完善地理標志保護體系，加強對地理標志重點產品的保護；2020 年，中央一號文件指出要繼續調整優化農業結構，加強地理標志農產品認證和管理，打造地方知名農產品品牌，增加優質綠色農產品供給；2021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和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聯合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地理標志保護的指導意見?，對進一步加強地理標志保護，嚴格地理標志管理等重新做了頂層設計和工作規劃。在各相關職能部門的大力推動下，地理標志申報及注冊也越來越受到地方政府的重視。

2020 年底，我國綠色有機地標農產品獲證單位已超過2.3 萬家，產品總數超過了5 萬個，初步建立了以綠色、有機地標農產品為代表的我國綠色優質農產品品牌格局。我國以政府為引導、市場為主導的農產品地理標志產品培育保護技術體系、人才體系、工作體系也已初步形成[14]。在此基礎上，我國又提出了到“十四五”末綠色食品、有機農產品和地理標志農產品數量達到6 萬個、初步建立特色產品品質指標體系、將產品抽檢合格率穩定在98%以上等綠色有機地標農產品工作總目標[15]。

“十四五”是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增加綠色優質農產品供給”等重要指示精神，發展綠色有機地標農產品的重要戰略機遇期。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國地理標志稻米產品也將迎來新一輪的發展契機。以2008 年以來的年均增長速度估算，“十四五”末我國的地理標志稻米產品數量將達到180 個左右，而隨著我國各地政府的引導和培育力度不斷加大，實際數量可能更多。

4 結語

做優、做強農產品地理標志已成為發展區域特色經濟，帶動農業經濟增長的重要途徑[16]，但其意義卻遠不止于此。推進稻米的農產品地理標志工作不僅僅是發展特色農業、助力鄉村產業振興的重要抓手，也是保護和傳承傳統稻作文化的鮮活載體。近年來我國地理標志研究已成為“三農”研究中最重要的主題之一。伴隨著地理標志的多重價值逐步被學界挖掘，民族學、文化學、社會學、歷史學、藝術學等學科也相應地參與到該領域的研究當中，多元學科研究特性逐步增強[17]，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溢出效應也必將進一步發揮。

稻米的地理標志保護契合了我國維護糧食安全的現實需要。眾所周知，糧食安全是基本民生工程，也是國家安全的重要內容。我國的糧食安全不但受到耕地資源、生態環境和人口數量等硬件條件的制約，同時也受到國際金融、糧食市場和農民種糧積極性等社會因素的影響[18]。糧食安全不僅是經濟問題，也是政治問題，更是文化問題。稻米的農產品地理標志保護工作是我們搜集、挖掘、保護、傳承及弘揚我國優秀稻作文化的有利抓手，有助于我們做好傳統農業文化的傳承與保護。在弘揚“精耕細作、家國情懷、憂患意識、和合人間”的稻作文化精神實質的同時，需不斷從中汲取解決我國糧食安全問題的智慧理念和現實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