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股東未實繳出資責任

魯陽 黃夢莎 楊敏

一般來說，在注冊資本認繳制下，股東依法享有期限利益。債權人以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為由，請求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在未出資的范圍內對公司不能清償的債務承擔補充賠償責任是不予支持的，就是說，正常情況下在期限屆滿前未足額出資的股東不用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補充賠償責任。

但是公司無法清償債務時，實務當中卻操作不一。

《九民紀要（第九次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明確：原則上請求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補償責任的，一般不予支持。但《九民紀要》中第6條載明了例外情形：

股東出資應否加速到期。在注冊資本認繳制下，股東依法享有期限利益。債權人以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為由，請求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在未出資范圍內對公司不能清償的債務承擔補充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是，公司作為被執行人的案件，人民法院窮盡執行措施無財產可供執行，已具備破產原因，但公司拒絕申請破產的;在公司債務產生后，公司股東（大）會決議或以其他方式延長股東出資期限。

根據2020年最新修訂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執行中變更、追加當事人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七條規定：“作為被執行人的營利法人，財產不足以清償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債務，申請執行人申請變更、追加未繳納或未足額繳納出資的股東、出資人或依公司法規定對該出資承擔連帶責任的發起人為被執行人，在尚未繳納出資的范圍內依法承擔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三）（2020修正）第十三條第二款規定：公司債權人請求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股東在未出資本息范圍內對公司債務不能清償的部分承擔補充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問題即在于，認繳未到期未出資屬不屬于上述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情況？如果屬于，便與實行認繳注冊制的初衷相背離，如果在股東認繳未到期時因債務需加速到期，這個出資期限就沒有意義。換言之，如果要未到期出資屬于“未履行或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則出資就是一種義務，“期限”就形同虛設。故按照我國公司法規定公司注冊資本實行認繳制，公司在注冊登記時，股東不是必須實際繳納出資，而是應當根據公司規定的出資額、出資期限按期且足額繳納出資。上述說法稱為“出資期限利益”。

因此可以得出結論，注冊資本認繳制下，股東可分期繳納出資，且只要按期足額交納了，股東出資期限未到期，債權人是難以主張未足額出資股東承擔公司無法清償的債務的。

問題即在于，認繳未到期未出資屬不屬于上述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情況？如果屬于，便與實行認繳注冊制的初衷相背離，如果在股東認繳未到期時因債務需加速到期，這個出資期限就沒有意義。

股東驗資后轉出的法律責任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三）第十二條：公司成立后，公司、股東或者公司債權人以相關股東的行為符合下列情形之一且損害公司權益為由，請求認定該股東抽逃出資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一）制作虛假財務會計報表虛增利潤進行分配;

（二）通過虛構債權債務關系將其出資轉出;

（三）利用關聯交易將出資轉出;

（四）其他未經法定程序將出資抽回的行為。

故實踐中股東在驗資后又將出資轉出，也無法提供證據證明確以出資的行為，可以涵蓋在上述第四項中。

股東轉讓股權的法律責任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三）第十八條：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即轉讓股權，受讓人對此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公司請求該股東履行出資義務、受讓人對此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公司債權人依照本規定第十三條第二款向該股東提起訴訟，同時請求前述受讓人對此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受讓人根據前款規定承擔責任后，向該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股東追償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但是，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

股東未實繳出資個案解析

關于股東未實繳出資，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的（2019）粵0307民初20582號個案，可做具體參考。

該案簡介：

被告深源公司系“萬鑫商業廣場”樓盤項目的開發商，自2004年開始便對外銷售萬鑫商業廣場商鋪，銷售一部分后因故停止銷售。自2015年開始，深源公司又陸續對外銷售該商鋪。在銷售過程中，深源公司或其授權人蘇理貴分別以各自名義或共同簽字蓋章的方式與買方簽訂房地產買賣合同。原告購買了萬鑫佰利通商業廣場某號商鋪，并辦理了房地產權證書，登記權利人為原告。2015年12月18日，原告與被告佰利通公司簽訂《商鋪返租協議書》，約定原告將其購買的前述涉案商鋪返租給佰利通公司經營管理，返租期限為10年，自2015年至12025止;返租期內，佰利通公司對原告出租的商鋪及其附屬設施享有占有、使用、收益等權利，且有權自主決定招商、轉租、分租或自行處理經營管理等事項;在返租期間內原告同意由佰利通公司全權處理商鋪出租等經營事宜，在商鋪過戶到原告名下時，由佰利通公司按350元/平方米的標準按月向原告支付返租款。返租協議書簽訂后，蘇林頂等通過其個人賬戶向原告轉賬了部分租金，2017年12月之后的租金就未予支付了。

法院查明：

一、各業主購買商鋪后，陸續與佰利通公司簽訂返租協議，少部分業主是與深源公司簽訂返租協議。深源公司以簽訂補充協議、出具補充說明等方式向部分業主確認返租事宜。

二、深源公司確認其于2015年開始與蘇理貴合作，蘇理貴作為中介為其賣房，蘇理貴系佰利通公司的隱名老板，亦確認授權了佰利通公司出售萬鑫商業廣場的物業，深源公司與佰利通公司是深度合作伙伴關系，佰利通公司代深源公司出售萬鑫柏龍商業廣場的物業及相關的運營，例如出租等。

三、蘇寧易購公司從2004年10月開始承租萬鑫商業廣場的部分商鋪，由深圳市C實業有限公司作為出租人與蘇寧易購公司簽訂租賃合同，2004年至2011年期間蘇寧易購公司與深圳市C實業有限公司、深源公司分別或共同簽訂多份租賃協議、補充協議等。

四、佰利通公司成立于2015年1月20日，股東為蘇林頂，認繳注冊資本為500萬元。2015年佰利通公司章程載明公司股東認繳的注冊資本總額為500萬元。2015年某日，蘇林頂將其持有的佰利通公司1%的股權以1元的價格轉讓給案外人，佰利通公司的股東相應地變更為蘇林頂（出資額495萬元，出資比例99%）、案外人（出資額5萬元，出資比例1%）公司章程亦進行了相應地修改。修改后的章程明確載明各股東已于公司登記注冊之日前足額繳納各自認繳的出資額。

五、蘇林頂確認公司注冊成立時，其委托朋友轉賬500萬元進行注冊資金的驗資，驗資后即將該款項轉走，此后其也沒有再投入500萬元進入公司。佰利通公司因未能履行其他生效案件確定的義務，已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

法院認為：

被告蘇林頂為被告佰利通公司的登記股東，2015年3月26日修改的公司章程明確載明其已于公司登記注冊之日前足額繳納認繳的出資額。因此，被告蘇林頂至遲應在2015年3月26日按公司章程的規定按持股比例將注冊資本繳付完畢，否則應從2015年3月27日開始計算未繳出資額的利息。但截至本案法庭辯論終結，被告蘇林頂未提供任何證據證明其履行了出資義務。經查詢，佰利通公司作為被執行人已經被多個法院列為失信執行人，故被告蘇林頂應在其認繳的注冊資本即495萬元的本息范圍內，對公司債務不能清償的部分承擔補充賠償責任。

法院判決第二項：

被告蘇林頂在未出資額495萬元本息（利息以495萬元?為基數從2015年3月27日起計至款項付清之日止，2019年8月20日前的利息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計算，自2019年8月20日起利息按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公布的貸款市場報價利率計算）范圍內，對被告深圳佰利通有限公司不能清償上述債務的部分承擔補充賠償責任。

作者魯陽系廣東兆廣律師事務所主任，黃夢莎、楊敏系專職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