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用就可以了

童孟侯

時常可以在小區花園里聽到兩個阿婆聊天：儂退休工資多少？我4000出頭一點兒。我跟儂差不多，4400。啊呀，夠用就可以了，阿拉心又不黑。是呀是呀，夠用就可以了，要鈔票多，是沒有底的，過年前政府還發了650塊，夠用了。

我在小學門口等候放學的小孩，卻從來沒有聽見兩個白領媽媽在一起談論“夠用就可以了”之類的話題。有兩位媽媽聊天如下：我領了兒子還要趕到外頭補課，一節課200塊，兩節課400塊就沒了，補課費辣辣巨。我女兒今年這個學校畢業，我要送她到外國語學校去讀，據說一個學期要20萬。我和你一樣，手頭緊繃繃，幾年前買了房子現在還在還貸，還有15年要還，鈔票根本不夠用。什么時候能熬出頭？

有一次朋友邀請我到一個私人會所去開開眼界，坐下喝咖啡時，偶然聽兩個富太太在說鈔票的事：你開的寶馬車型漂亮，配置也不錯。不曉得為什么，我就喜歡開寶馬，但是我現在開的這輛寶馬檔子不高，100萬不到，有朝一日讓我開寶馬M1就好了。M1寶馬車賣價是多少？M1現在人民幣一億多點。哦，看來你老公賺的錢還是不夠用，其實，你有錢買寶馬M1，不會買勞斯萊斯銀魅？也就1.5個億，勞斯萊斯比寶馬檔子高多了。親啊，銀魅版勞斯萊斯15.5億呀，哪里是1.5個億？哦喲，我看錯了一個小數點，不好意思。

我數次到美國和歐洲去旅游，從來沒有聽兩個洋人在一起討論什么“夠用就可以了”，什么叫夠用不夠用？用就是了。然而，洋人在心底里是絕對認可中國阿婆的說法，他們拿到一個月工資獎金，立馬舒舒服服花個精光，正好夠用，接下來就等老板下個月放水。

表面看來外國人和中國阿婆都認為鈔票夠用就可以了，不同的是中國阿婆悄悄地藏一點兒存一點兒，銀行卡上十萬八萬總是有的。萬一得了毛病，當月的退休金不夠用，比如張阿婆上個月得了肺炎，毛病不算大，她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每天吊針吊7瓶，出院一結賬，兩萬塊沒有了;比如李阿婆去年胸口悶，頭昏眼花，到了醫院被醫生送進手術室，一口氣裝了4只支架，七八萬就沒了……幸虧阿婆們卡上有“充分余地”。

外國人所認同的“夠用就可以了”不留后手，是盡情揮灑的，是“用夠了”，甚至還要透支，先用下個月的錢。突然之間，新冠病毒來了，外國人的窘境立刻顯現出來，百業蕭條，企業倒閉，很多大男人失業回家，沒地方上班，也找不到能給他發工資的老板。眼前不是夠用的問題，不是省著花的問題，而是沒錢可用，日子過不下去了！當局很懂本國公民“月光”習慣，趕緊給大家發放600美元或者1000美元，救救急。

夠用就可以了——是中國阿婆的一種良好心態，一種對欲望的抑制。細細推究，“夠用”這個命題似乎是有點偽，什么叫夠用了？對于那些要買出海游艇、要買汗血寶馬、要買幾座島嶼、要搭飛船到月球或者火星去的人來說，永遠永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