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下

肖曙光

部隊悄悄達到河邊，約翰讓士兵們隱蔽在岸邊的樹林里。槍上了膛，士兵們屏住呼吸，只待一聲令下，就要向對岸發起攻擊。

此刻，河對岸靜悄悄的。

約翰是一名中尉，奉命率兵追擊敵人。幾天來，敵人被他們追得疲于奔命，倉惶逃竄。

但追到河邊，約翰猶豫了，敵人說不定已經做好了準備，倉促作戰只會讓士兵流血犧牲。

他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對岸。

村莊的房屋零零星星散布著，一座白色的木房子顯得格外的醒目，一個紅色的十字架聳立在房頂，原來這是一所鄉村醫院。

約翰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天就要黑了，天黑再涉水過河，傷亡就會加大。戰斗無論如何要在天黑前打響。

他又一次舉起了望遠鏡，看見一名女護士從醫院里沖出來，神色慌張地拼命在喊叫。喊了幾聲后，見沒有人應聲，她又跑到幾間房子前，拼命敲門，門沒有開。護士有些失望了，她無奈地又去敲另一間房子的門，門開了，一個人從屋里出來，約翰差點叫出聲來，那個人正是敵人的指揮官。護士焦急地跟他說了幾句話后，他遲疑了一下，往河對岸張望了幾眼，就急忙跑到土堆邊、灌木叢旁，喊了幾聲，從里面鉆出來幾個人。他們都是隱蔽的敵人。約翰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么。

他們跟著護士慌慌張張向醫院跑去……

他們要干什么？難道不知道危險就在眼前？他們暴露在槍的有效射程內，只要輕輕一扣扳機就會沒命了。

打吧！下士迫不及待地問他。約翰正要把手舉起，發出射擊的命令，但是，他看見那股敵人脫掉上衣，露出粗壯的胳膊，原來他們在獻血。一針管一針管的血從他們血管里抽出來。他們憔悴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種從內心里流露出的微笑。

約翰驚詫不已。看來醫院里有病人急需用血。這時候殺死他們，病人就沒得救了。這樣做，上帝也不會寬恕我的。約翰動搖了，舉起的手又輕輕放下來。再等等吧。他對下士說道。

獻完了血，那幾個人并沒有離開，他們聚集在醫院門口，不時往醫院里張望，一個個一副焦急等待的模樣。

約翰有點狐疑了，他們為什么不離開？那名護士又從醫院里出來了，她興奮地沖那幾個人大聲喊叫，那些人聽見了，像一群瘋子一樣高興地蹦跳起來。他們馬上就成了槍口下的獵物了，居然還有心情高興？

約翰突然想：醫院里的那個病人會不會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人負了傷，正在醫院里搶救呢？這么一想，約翰恍然大悟了，這些狡猾的敵人，差點上了他們的當。他為自己的心慈手軟懊惱了。

約翰又一次把手舉起來，正要放下來時，一位年老的女人出現在望遠鏡里。她抱著一團東西顫巍巍地走出醫院，她向他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把那團東西遞到他們手上。約翰看清楚了，那是一個襁褓，襁褓里一定是剛出生的嬰兒吧？襁褓在每個人手中傳遞著，每個輕輕接過襁褓的人，都一臉慈愛地俯身親吻襁褓中的小生命。那名指揮官還把襁褓高高舉起，沖著河對岸露出燦爛的笑容。

約翰的眼眶濕潤了，他想起來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那嬌嫩的臉蛋，粉嘟嘟的小手，好像就在他的眼前。

多年之后，約翰還想起那時候見到的這一幕。

蘇醒摘自《靜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