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尚 輝

陳危冰,1962年生,江蘇蘇州人。先后畢業于蘇州工藝美校、蘇州大學藝術學院。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江蘇省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中央文史研究館書畫院研究員、蘇州美術院院長。出版有《田·心印——陳危冰田園山水畫賞析》《中國美術家大系·陳危冰(卷)》《中國當代畫家個案研究·陳危冰田園山水》等。
陳危冰是當代工筆山水畫探索的重要畫家。吸引人的不是他以青綠去描寫名山大川,甚至也不是構圖奇幻的風景,而是描繪了他日常生活中常見的江南鄉村,從純粹的田園煙景《葦岸無窮接良田》《日光穿樹曉煙低》,到逐漸融入樓宇林立的現代鄉鎮之《漁港春色》《東方風來滿眼春》和《又見漁村》等,他的畫作見證了新世紀中國江南村鎮的巨大社會變遷,也探索了新的現代江南煙景的審美表現。

陳危冰 大運浩悠悠 126×248cm 紙本設色 2018年
他的這些工筆山水較少通過山石構筑畫面的起伏變化,而是拉近鏡頭,半俯半瞰鄉村的農舍田園,占據畫面主體的是樹木葦草,畫面構圖的變化完全通過縱橫交錯的溪水、田埂和枝丫伸展的各種樹木來完成,畫家在此試圖通過這些截景的田園元素來替代傳統山水畫中三段式的山水形貌關系。正是這種近景取景的變化,才讓他改變了傳統青綠山水那種以表現山石為畫面整體的勾圻之法,從而將工筆之勾染轉移到樹干、葉片、蘆葦、蔬菜的描繪上。在某種意義上,他借鑒了花鳥畫如何繪寫枝葉的技巧,其圖式是把花鳥置入山水之景的一種全新創造。從現代視覺經驗來說,陳危冰畫的不是被折技或被勾皴的花鳥與山石的裝飾化形象,而是讓在平面中被間離的花鳥、山水回到自然的視覺經驗中,并以鏡頭圖像的截景邊框來體現圖像被鏡頭隨意調度的視覺經驗,半俯瞰的取景顯現了相當完整的視線角度變化。因而,他的工筆山水也成為工筆風景的一種聚焦觀賞。
圖像性讓他更注重畫面整體的調性把握。但這種調性不是西畫之中光色變幻的色相統一性,而是濕潤的水氣所形成的化不開的煙雨、煙霧的調性統一,這讓他幾乎在平面之中進行細微而深入的煙霧暈染,從而形成了柔和、婉約、朦朧、迷離、恬靜、虛和的田園意境。他的這些畫作很少使用傳統工筆山水的石青、石綠,也不過分凸顯勾線,而是以墨色為基調,將春天田野到處綻放的油菜花的鵝黃色、杏花的粉色和綠樹初葉的嫩綠色融入其中,通過墨色弱化的這些江南初春繽紛的色彩,既使畫面整體色調統一,也通過這種墨與色的關系的不斷調整而使整個畫面更顯得江南煙雨的迷離。陳危冰的這些田園之景在近景處理上,極盡精微,他從沈周、仇英的小青綠著色法以及田園山水的樹木勾染得益最多,甚至是工謹之中體現出一種隨興和靜逸,這些勾線雖起到畫中之骨的作用,但線骨卻自然融入暈染與色彩之中,絕不脫離叢林灌木而顯露于外。這是陳危冰江南田園山水最鮮明的藝術特征,他既不斷通過暈染銜接樹木、田野、農舍之間的邊界,也不斷通過暈染調整遠近景之間的距離,甚至減淡近景色相讓畫面始終處于煙霧的籠罩之中。
陳危冰對江南田園煙景之色的強化,既形成了他個人的藝術風貌,也通過現代圖像經驗改變了傳統青綠山水那種被間離的裝飾性,而這種強化的內核則是出于他對江南現代田園意境的營造。一方面,在《漁港春色》《東方風來滿眼春》等作品里,他試圖將現代城市景觀融入田園詩境,在此表明物質生活的極大提升并未改變人們對古代詩意江南的沉迷;另一方面,在《更在江清月冷中》《家園》和《青山淡冶》等作品里,他又排斥對現代人文景觀的描繪,而著意于純自然的田園風物描繪,仿佛通過這種兒時記憶中留存的、已經在現代文明中消失了的江南田園景,致來喚醒人們對田園生活的美好懷念。他作品里始終渲染和營造的這種虛幻的煙景,實際上揭示了現代文明與農耕文明的一種深層關系,這就是人類所創造和享受的現代文明并不能完全解決精神歸宿問題,人與自然的統一性是超越文明進化程度的,所謂“鄉愁”在此已不是某個人對家鄉故土的懷念,而是人類在現代文明遷徙中對曾經賴以生存的家園——田園的一種永遠的精神依存。陳危冰不斷描繪的這種田園,不僅有沈周、文徵明、仇英、董其昌等明清文人對隱逸田園生活的向往,而且這種田園景致所象征的生活方式也成為現代社會的精神家園。而陳危冰不斷暈染的江南煙景,則更加凸顯了現代圖像對工筆山水真實情境的映射。

陳危冰 雨后郊行 68×45cm 紙本設色 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