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舒瓊

落 日

曾有人說，落日很好。

從阿壩田到普妥，我們驅車

一直追。懸在埡口的落日通紅

仿佛神的旨意，在黑夜來臨之前

我們，群山中起伏的草木

都不能停下。落日墜落的瞬間

晝與夜，再無界限

大地上的萬物，來的來，去的去

辭別落日，辭別群山和草木，辭別

那位不再返回人間的老人，我們

暫且回到了人間。燈火通明——

十字路口

就這樣，被阻隔在時間的這一面

一路緊趕慢趕，還是差了一步

十字路口，我收回邁出的腳

站在一棵香樟樹下

明晃晃的陽光照射下來

樹蔭里的我，終于

成了一個漏洞百出的人

我成了一棵樹

沒有人的時候

那些鳥，在樹枝上跳來跳去

不停地說話

其實它們看見了，我獨自

在一棵樹前，站了良久

這里有那么多樹

只有兩棵棘桐，它們說

我是其中的一棵

有棘。

靈官殿的山茶樹

趁虛而入。嘎吱一聲

拾級而上的風推開了半掩的門

站在院子里，不敢動了

生怕驚了殿內諸神的靜寂

一株明代的山茶樹，遠遠地高出廟宇

那么多盛開的花，端坐在云朵之上

練習入定，年復一年

落下的光陰，加持了樹下眾生的修行

唯獨，遺漏了門外的我

不要浪費每一個春天

有人說，不辜負春光

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起去看花

鉆天坡、鴨格塘、革崗

扯土、牛頭山、哈租

翻過一座又一座山

春風一路，替我們數著那些花兒

數著數著，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風停了下來，各懷心事的

花瓣，簌簌地落著

在鉆天坡

在這里，高過頭頂的事物

只能是油菜花，從人間

開到了天空

或是從縣城出發，或是

從灑伍子，或是途經阿崗

循規蹈矩還是另辟蹊徑，我們

都將在鉆天坡，與春天相遇

這里，離天空最近離人間也最近

綠草如茵啊，油菜花浩蕩

挽一朵，空香沾手

一枝春風就穿過了身體

在鴨格塘

去年來時，花事荼靡

今日來時，細雨濕青草

也濕了，我們一起看的花

你不在，那些花都藏在了霧里

風一吹，花就動了，在霧里搖晃

其實，是我的

心，動了一下

在云上花梯

風一吹

油菜花便開滿了山坡

風再一吹，扶著柔軟的花梯

一萬畝春光躡足輕行

把云朵交給花朵，把花朵

交給觀景臺上的看花人

我喜歡花開，也喜歡

你看花時的樣子。如果

你不來

也沒有關系。還有

那么多的花

一場接一場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