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意

劉巨星

雪 如 意

照這條路的樣子

做一個模具，復制到天上

為趕工期，雪花學會背誦

閉著眼也能描述山河的模樣

你看她是不是在默讀

不用月光，不用星光

照耀世界，她用的是晶瑩的心

用心的人同樣離不開這條路

翩翩復紛紛，都朝這兒趕

他們和雪花一樣，心里裝著路的一部分

隨時準備把自己也變成路

我認出了其中的一朵

在我的夢里，她曾經柔情似水

分辨不清，周圍每一張面孔，都與她相似

看見的，和感知到的，都是使命

我也在隊列里，不是一個局外人

偶爾登高，才瞧見這自覺的行動

忘記了自己，還以為是誰在偷偷模仿

我看見，雪花其實不僅僅是雪花

她和我可以組成一件晶瑩的器物

在宏大的背景下，構成更大的吉祥

磚樓特大橋

風推了推鋼梁，毫不動彈

便繞過這個大家伙

開始沖旗子使勁

柔弱者

呼啦啦喊出反抗的聲音

彎腰的人都不是因為屈服

連鋼筋、隧道和橋

都是這樣

很容易看透人性中的堅毅

謙恭的姿勢，讓一條道路蓄滿力量

冬奧會的建設者們也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敬畏弱小，讓清氣上升

藐視強大，使濁氣下沉

區分善惡，人心自有楚河漢界

拋開橋下晃動的月影

迎接橋上走過的

陽光和行人

一條路的故事

伸出手臂

一把把杏林堡拉出了大山

那個人，身影一閃就不見了

留下五彩光環

撒開腳丫，繼續奔跑

冬奧會讓故事從此開了頭

人們的目光隨著它拋向了遠方

追趕風，也追趕夢想

如果沒有這條路

迎風的信念肯定不會如此狂野

清點不完的新面孔，比雨點更多

來到張家口，清一色都變成雪花

急急的奔跑攔是攔不住的

干脆就任由它去吧

人們抻長了脖子，等待下文

空空的道路呼喚主人

誰會駕起北風從這里登臺

生活緊鑼密鼓，又在連續催場

一聲哭叫，孩子降生，并被冬天接納

而他父親的身影，連同名字一起隱去

就像懷來天邊的一團紅云

或是遠方的一個謎

心 愿

北風往南吹，遇見太行山

又折返了回來

這讓張家口經歷了兩次冬天

有一次，我探出頭

又馬上縮了回去，冷啊

我懷疑自己根本就算不上是北方人

還有一次，要等到2022 年了

所有的目光都往這兒趕

是騾子是馬都可以拉出來遛遛

比我更耐凍的是年輕人

他們是延崇高速的建設者

進入冬天，鋼鐵未必比血肉更硬

在工棚里，我看見一對兒興奮的小兩口兒

他們對著玻璃上的冰花起愿

孩子出生了，是男孩就叫冬，是女孩就叫雪

再過五天就是元旦，過完元旦就是新年

等過完年一眨眼就到了冬奧會，那時孩子

三歲

可以把他舉過頭頂，向世界招手

微笑著迎接八方客人

殘 雪

相對于大橋，人們小如螞蟻

在一條龍背上攀爬

爬到山頂時，遇見更早到的雪

它們被風沙折磨得沒了人樣兒

卻成功躲過一塊路標，扒住山巖緊緊不放

鉆進隧道，也不能夠取暖

這里的風會比外面感覺更涼

寧肯老死也決不下山

時光驚擾了寧靜，殘雪卻無力指責

它們不跟春天比試機敏

風一吹來，更顯得拙嘴笨腮

說動它們的只有冬奧會和暖陽

只要心化了，滿山就都沒有冬天

殘雪繼續收縮地盤

卻掩蓋不住羽化前的焦慮

這條路走走停停，一直通向遠方

從來沒有終點

漸漸也就沒有了殘雪的身影

太 子 城

往事又被翻了出來

躲進深山的信念再一次接受風吹

一條路驚起了人們的躁動

隱蟄的心看準了時機

曾有人向山外張望

傳回過驚心動魄的消息

紅云在天邊集結，向這里滾動

只要一聲驚雷

百萬草木立刻揭竿而起

山阻擋了太子復仇的意志

歷史也會與草木同朽

他的名字留在了文旅小鎮和傳說

你只能在戲詞中找尋他的身影

在延崇高速的盡頭

太子城被一條路高挑著

像冬奧會的旗幟

呼喚四面八方的人民

圍繞這條道路，中國展開了想象

給整個世界帶來生機

在大海陀

一句話概括太極中的黑和白

建設者選擇用青磚素瓦

一個驛站離家出走

一轉身，奔跑就滑向清閑和散淡

在大海陀，我的心思和這兒的天氣一樣

是極其矛盾和復雜的

分開積雪

帶領寒風接著趕路

或者，干脆留下來繼續喝茶

在燕語鶯聲中，樂不思蜀

奧運五環橋

太局促了，驚奇來得太快

鉆出隧道眼前一亮，這還不算

有人還用簡筆描述乾坤

五道彩虹，敞開了五進式庭院

每進入一個門

都會遇見丟失在童話里的自己

我把他們湊到了一塊兒

想照張全家福

鏡頭根本就拉不開，總會有

貪玩的心逃出相框之外

不靠想象，你就沒法喊他們回來

月亮的微笑，難道是他們的倒影

誰選擇了隱蔽的角度按下快門

我卻無法做到這些，更無法模仿上帝

在人生極其狹小的空間里

我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

欣喜若狂，并懷念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