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顧

尤克利

枸杞

替戲曲中的古人擔憂

替99℃的水捏一把汗

為腎虧者心神不寧，情愿赴湯蹈火

恍惚中聽見有人說，有顆隕石

離地球越來越近

天狗有野心，某處要地震

憂慮已成天規。杞人憂天的品質

枸杞悉數傳承

自從闖入這個危機四伏的塵寰

它選擇披一身紅色袈裟

木瓜

總要把幾件有意義的事情留在心田

總要種下幾棵木瓜

來投桃報李。那秀麗的山河年年都是

鶯飛草長，樹上有時光的梭子

夢中上著發條

把我投在金黃的麥浪間，看云卷云舒

半夏是一劑麻藥

牽絆著農事與房事的繁勞

沉迷了多少惺惺相惜。木瓜是身外之物

有時香甜芬芳，有時情投意合

鯨落

聽說過鯨落

一個海底世界里有人情味的區塊鏈

忽略掉海水和空氣的區別

我們居住的村莊

像極了稠密星座降到凡塵后的鯨落

夜空中的藍，更深邃，更遙遠

還有成群結隊的星星在天幕暢游

而我們在村落種植黍米

人間煙火，向上生長

煙火下的你我，拾柴、喂雞、推磨轉圈

時有供奉若水泡飄向高遠天庭

親情從未離開

這些年來，在外鄉獨自行走

夏天的夜晚

我總是放心地露著肚臍睡覺

下半夜，懵懂中感覺有微涼侵襲

醒來時的被子

每回都是不知不覺蓋到了身上

疑是娘親的心至今還沒放下

葵花

都喜歡葵花向陽，可是在盛夏

當葵花在驕陽下吃力地轉動臉盤

有好多人

躲在空調房里，對勞動產生著厭倦和敵意

直到日影西斜

人們才陸續走進葵花地

和太陽一起享受這場視覺盛宴

眾多葵花的臉盤

飽滿的籽粒，嚴謹地排列布局

多么像一些人，站在更多的人群里

我心如葵花，只因對酷夏望而生畏

腳下有可挪動的余地，就動若脫兔

哪知啊

生命中極易荒蕪的遲緩之心

正是繾綣不能企及的那部

葵花寶典

天花板下的金針菇

有一次，我穿過一個老舊的廊道

抬頭看見一處受潮的天花板

縫隙中長出幾根細小的金針菇

瘦弱，不合時宜

它們既不是灰犀牛，也不會是黑天鵝

只是幾根瘦弱的菌類

在潮濕的界面，悄悄地開著

木屑們的夢想之花

它們是可有可無事物中的一種

突然冒出來，讓人覺得

對這個現世戀戀不舍的本能

不僅是人類自己

在世間

用人形，認領一個靈魂

在世上游蕩

空空的胃口需要五谷雜糧填充

空空的棉莢

需要白云

空空的黑夜，需要白晝的風景

弱冠之年后的渴求需要增援

揚花的小麥需要灌漿

滿月和朔月交替，演算陰晴圓缺

順應天規

在世間，認領一個草木之軀

潦草地演算人生

有時候毫無道理，有時又會

毫厘不差

人間書

被人們深深留戀的人間

在不用望遠鏡也不用顯微鏡的情況下

我想象我們的雙手

簸箕是一個形狀的星座

斗是一個形狀的星座，星系要交往

就用右手握著右手，噓寒問暖

如果是久別的親情

必須使用左手握著右手，右手握著左手

億萬年了還沒有分開的念頭

陽光透過窗欞，漂浮在光亮中的塵埃

慢慢移動

少年從午睡中醒來，望著這一小片空間發呆

稍后就帶著他的簸箕斗的星座

找到小伙伴，玩泥巴，搭燕子窩

少年的身外，是人頭攢動的集市

細長的鄉路

青山之外的青山和物是人非的千年樓閣

流逝的歲月總如泥牛入海，海有多大

天之蔚藍又是哪時哪刻的藍

只記得桃紅柳綠，赤日炎炎，時光飛轉

父輩在前頭

帶著屬于他們的簸箕斗上的星座

趁黑夜翻過山去

從無比留戀的人世走入另一維度的空間

也許就在一張紙的背面

眷顧

那匹馬兒在它的世界里

嫻靜地吃草

我盯著它很久了

陽光更是熱情地眷顧著它

還有那首優美的牧歌

贊美著草原的風，風的箭簇

將草尖的意念

統一集中到一個方向

廣袤的天空下

那匹馬，和你寂靜閑置的身影

重合在一起

可是你卻從來不舍得眷顧我

馳騁草原的愿望

撫摸

撫摸是一條美妙的河流

能夠順勢而上

每個人的五指都頂著浪花的漩

源遠流長的親情啊

大于血脈中永存世間的指尖

小于河床

賴在世上，總有借口

調節不了生物鐘

就調我的小鬧鐘

理想不開花意念不開花

就去看花

撬動不了地球修理不了地球

就撫摸一下地球儀的小小寰宇

隨意轉動自己的小宇宙，閱人無數

閱世間冷暖若干

過去的時光金屋藏嬌

未竟的世界夢里已竟

賴在世上，總有借口

倒計時式的旅行節節敗退，有多少路途坦蕩

就有多少囊中羞澀

悲欣啊你始終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投我以雪球報之以圓周率

親愛的，請回到臨沂西郊市場的那場大雪里

親手為我團一個雪球

讓我住在里面，讓我為你吟詩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投我以雪球，報之以圓周率

我有密密麻麻無窮無盡連綿不敗的情懷

織夢的金梭和銀梭

每回都準確地經過你設定的圓心

告訴你道路很長，目光很短

我揣著別人可以忽略不計的，不見不散的

荒涼

調節傾斜的夾角來回往返，告訴你

我已著迷，除了你，不再在意俗世的冷暖

北極的寒涼、南極的冰川

也為我禮讓出垂直的短暫停留的港灣

那絲堅硬無比專注你身體密碼的香甜

才是我嗅覺靈敏的地平線

假如那樣，我會用余生，忠誠地為你演算

誰不曾有過故鄉

誰沒有出過省

誰沒有出過縣，不踏出生長地半步

怎么配得上嘴邊的衣錦還鄉

誰不曾唱過關于故鄉的歌

誰不曾攆著落日翻過陌生的山梁

投奔燈火閃亮

誰沒有看見一座廟，三尊神

兩個肉身的菩薩，四季里含辛茹苦

飼育我們成長

誰的指紋摩挲著過去的事物

誰的聲音灌制成昨日的唱片，不能攜帶

又藕斷絲連，枸杞撕開的葉片上

風喜歡在上面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