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草木,寫草木,我最大的愛好。有朋友報以“呵呵”。
“呵呵”的含義,我懂。
不敢說其中有不務正業的隱喻,但無以改善物質生活的意思還是有的。翻譯過來,識草木,無用耳。
不怪朋友,因為自古就有“玩物喪志”的訓誡,誰因物松懈,誰被物玩偶,一個個說來,真是血淚斑斑,可以千夫所指、千年萬年地控訴啊。
但是,孔夫子說:“多識蟲魚鳥獸草木之名。”
為何?翻遍典籍,孔子并沒有為這句話給出答案。
近代,錢穆先生對此進行了深入探討,他說“孔子教人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者,乃所以廣大其心,導達甚仁,詩教本于性情,不徒務于多識也。”多識鳥獸草木之名,原來是為了“廣大其心,導達甚仁”。是說,通過與大自然經常地親近、接觸,以培養一種詩化的關系,擴大他的同情心,美化他的心靈世界。
從知識體系而言,親近自然,認識草木,是博物學的范疇。
對于博物學,我不想做學術上的解釋。我說說我的理解。博物學是人類與大自然打交道的一門學問,人放下主宰世界的高高身段,重新審視大自然,與大自然建立一種親切、和諧的關系,并以此對大自然進行一番探究。這個過程,是詩化的,豐盈著人的內心世界。
人不是常談詩和遠方嗎?博物學就是詩意和遠方。
作為一門學科,博物學關注大地,以及大地上的林林總總。自然而然,自然生態是博物學不可回避的關注重點。我突然想到,構成自然生態主體的草木到底是什么?
有人視草木為草芥,有人把草木尊崇為神袛。在我看來,草木代表一種生活態度,它們就是人類生活中普普通通、卻又很親近的一員。實際上,人類對草木的認識,并不全面、充分,有些領域還處于未知狀態。文學引領時代,不僅要“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還在于很有必要糾偏一種價值觀。在現代化的進程中,日常的便利、交通的快捷和科技帶來的種種意想不到的改變,人類享受著現代文明。但在這個過程,人類遠離了自然,“也愈發地妄自尊大了”。這是價值觀的偏差,很有必要糾偏。
1993年,李青松老師在國內首次提出生態文學概念:“生態文學是以自覺的生態意識反映人與自然關系的文學。它把自然作為抒寫對象,主張人與自然是一種平等的關系,強調人對自然的尊重,強調人的責任與擔當。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文學,生態文學除了反映人與自然的關系是怎樣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功能,便是要反映人與自然的關系應該是怎樣的。”他的作品,融入了他樸素的哲學觀點,充滿著哲學意味的“近道”和“布道”。這些年,李老師的確在“布道”,他牽頭成立了中國林業生態文學作協,引領一大批作家從事生態文學創作。本人創作生態文學,完全是李老師開蒙和引路。通過生態文學創作,我與草木的關系得到了升華,我的生活縱深了許多。
李老師提出,要摒棄某種固有的價值觀,在更深刻的層面理解人與自然的關系。構建新的價值觀,提醒正確去認識人與草木,人與自然的關系。
草木芬芳。在喧囂的人世,不僅要聞到草木的芳香,更重要的是,生活要生發這樣的芬芳。以草木為伍,把草木植入生活,融入血脈,一路芬芳。唐人權德輿說:“魚鳥樂天性,雜英互芬芳。”我很喜歡“互芬芳”三個字,人與草木、人與自然的和諧,不就是“互芬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