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秦腔音樂元素在琵琶曲中的運用——以《祝?！窞槔?br/>

倪冰雨

引 言

琵琶，被譽為“彈撥樂器之王”。20世紀是琵琶藝術發(fā)展最有影響力的一個時期，左右手技法的豐富和對于其音域的擴展，使得琵琶這件樂器具有了與以往不同的表現(xiàn)方式，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有：《狼牙山五壯士》、《彝族舞曲》、《趕花會》等。它既可以表現(xiàn)“垓下之戰(zhàn)”中劉邦項羽氣貫長虹的場面，又可以表現(xiàn)柔婉細膩的江南美景，成為當今中國乃至世界音樂界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且依然富有現(xiàn)代活力的傳統(tǒng)樂器之一。

縱觀中國傳統(tǒng)音樂，基本只有獨奏與合奏兩種形式，于是，在20世紀70年代中國作曲家吳祖強及琵琶演奏家劉德海等人嘗試運用西方的大小調體系，結合對位、復調等作曲手法，創(chuàng)作出中國第一部琵琶協(xié)奏曲《草原小姐妹》，此后，大量的琵琶協(xié)奏曲如《花木蘭》、《唐韻》、《春秋》等被創(chuàng)作出來，聞名于世。

地方音樂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承載著強烈的地域特征和濃郁的民間風韻，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和反映了本土音樂的藝術特征。20世紀80年代以來出現(xiàn)了大批優(yōu)秀的地域風格性琵琶作品，極大的推動了陜西琵琶音樂的發(fā)展?！蹲８！肪褪瞧渲蟹浅＞哂袧庥舻胤斤L格特色的代表性作品，它吸收借鑒了秦腔苦音音調與獨特的風格性演奏技巧，展現(xiàn)了秦腔元素與器樂演奏藝術之間的吸收與融合。該曲運用器樂語言及琵琶演奏技巧表現(xiàn)陜西地方戲曲的聲腔語言，極大地豐富了琵琶音樂的表現(xiàn)力，擴展了琵琶音樂的內涵。對于此類音樂作品的風格分析和處理就成為了演奏者必須思考的問題，且對于樂曲的情感表達是否完整也成為了判斷演奏者水平高低的一個重要標準。筆者通過撰寫此文，試表達自己對該曲的一些見解。

一、琵琶協(xié)奏曲《祝福》簡述

本文論述的琵琶協(xié)奏曲《祝福》由作曲家趙季平創(chuàng)作于1980年，此時正處于民族器樂發(fā)展和對民族器樂曲目進行創(chuàng)編的蓬勃發(fā)展時期。這首樂曲是以魯迅同名短篇小說的內容為基礎、是以由魯迅同名小說改編而成的同名電影中，主人公祥林嫂的主題配樂發(fā)展而成的?！蹲８！芬浴拔摇钡囊暯侵v述了“祥林嫂”悲慘的一生?！跋榱稚鼻趧?、樸實，婆婆為了錢財逼迫她改嫁，改嫁之后又遭遇喪夫、喪子的人是悲劇，最后遭遇精神世界的崩塌而死去。祥林嫂無疑是舊社會中受到封建禮教荼毒的廣大婦女的縮影，“魯四老爺”、“四嬸”為代表的地主階級和“柳媽”等在魯家做工的下人對“祥林嫂”的漠視和欺辱加速了“祥林嫂”的死亡。

協(xié)奏曲《祝福》依托小說的情節(jié)進行，結合了秦腔中的“花音”“苦音”的特點，加上琵琶左手技法中的“推”、“拉”、“吟”、“揉”等技巧渲染小說中“祥林嫂”的悲慘遭遇，推動樂曲的發(fā)展。體現(xiàn)了舊社會廣大中國農民和勞動工人的辛苦，反映封建社會的迂腐。

二、陜西地方戲曲——秦腔藝術特色

秦腔的主要受眾是廣大人民群眾，從民間歌舞戲中發(fā)展而來。其多用真嗓唱法，因而秦腔聽起來高亢嘹亮，慷慨激昂，極具感染力。這種感染力與秦腔的兩種唱法——“花音”、“苦音”密不可分。

“花音”又名歡音，所表現(xiàn)的音樂多歡快、激昂。其常用的調式通常是徴調式，運用的是清樂音階（sol la si do re mi fa），但在實際樂曲的運用中，以五聲音階為主，主要強調la、mi兩音的運用，在具體的樂曲中有不同的使用方式。

“苦音”所表現(xiàn)的情緒多凄婉哀怨，在民間多稱為“苦音”，其與“花音”最重要的區(qū)分標志是在fa與si的運用中。“苦音”唱腔的使用過程中，，通常fa、si兩音不在其正確的音高之上，而是隨著音樂情緒的不同偏高或者偏低，且其多落于強拍，節(jié)拍拉長，是造成“苦音”效果的根本原因。

任何事物都是對立統(tǒng)一的，花音和苦音在表情表意的功能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但它們又統(tǒng)一于一種調式之中，共同為刻畫人物形象，加強人物的個性化服務。

三、琵琶協(xié)奏曲《祝?！非椒治黾捌渑c秦腔藝術結合的分析

（一）樂曲結構及演奏技巧分析

《祝?！凡捎昧宋鞣降淖帏Q曲式結構，圖示如下：

以下是對本首作品的詳細分析：

1、呈示部（1-259小節(jié)）

開頭以雙樂節(jié)為主要結構的引子（1-13小節(jié)），接著上行的音階，結束于屬音。鋼琴伴奏版本的琵琶協(xié)奏曲《祝福》，引子部分是由鋼琴先行進入的，以雙手震音的方式，在ff的力度上演奏兩拍半，后緊接琵琶帶有重音的三個八分音符，接著3拍子掃弦，重復兩次，快速十六分音符下行和上行音階緊隨其后，結束于屬音。此段是激動的中板，體現(xiàn)的是以祥林嫂為縮影的舊社會勞動人民對于封建制度統(tǒng)治下的社會的悲憤心情，演奏時要注意雙樂節(jié)兩個開始重音的氣口和掃弦的節(jié)拍，十六分下行的結束音“re”需要揉弦、上行音階的結束音“sol”掃弦要使其充分發(fā)散，達到與伴奏音樂充分融合。

樂曲的主部主題部分（24-60小節(jié)）由主奏樂器琵琶首先奏出樂曲的動機音樂，這也是動機音樂第一次出現(xiàn)。同一動機的三句層層遞進，借鑒了秦腔中哭腔的創(chuàng)作手法，音響緩慢悲涼，主題音樂在鋼琴震音奏法的烘托之下顯得更為柔婉、凄涼。鋼琴與琵琶交替出現(xiàn)，配合演奏，先由琵琶奏出旋律，鋼琴隨之低八度重復旋律，似回聲，又似祥林嫂對命運的深深嘆息。整段的慢板旋律中可看出陜西音樂中二變之音在主題音樂中的作用，亦可洞悉到一個賢惠、溫柔的農村婦女形象，同時暗示了祥林嫂日后悲慘的遭遇。在本段的演奏中，需注意到樂段所要表達的情感，切不可將本段演奏的過于悲憤，同時要注意演奏“fa”、“si”時，左手輕微拉弦。

鋼琴低音區(qū)緩緩奏出，進入樂曲呈示部的連接部分（61-68）：這一段落，與前面的主題相比，有了一絲激烈的意味，是主部主題與副部主題的過渡性段落本段的演奏，需要加重三連音的力度。

副部（69-234）：呈示部中的副部是樂曲中較為龐大的一個部分，整個副部的情緒是激昂的，速度較快。特別是107-123小節(jié)，雖與主部中旋律相同，但其情緒發(fā)生了極大的轉變，前者柔婉，后者悲憤。樂曲的快板段落也在副部中，是本曲與秦腔中“花音”結合的代表，在下文中將詳細贅述。

結束部（235-259）：經過快板的演奏，結束部更像是暴風雨過后的平靜，相較于副部，結束部顯得更為婉約，演奏本段時可以參照主部的演奏方式，多用揉弦，，輪指的速度要更為緩慢一些。筆者認為結束部除了在音樂中起到作用之外，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作用是給演奏者一個休息的時間，以便準備展開部和華彩樂段。

2、展開部（260-332）

分為兩個部分，一是260-331小節(jié)，二是樂曲的華彩段落。本段結構緊湊，調性變換較為頻繁，符合了西方奏鳴曲式中展開部的特點。與副部中的快板段落相比，速度更上一層，情緒也到達了樂曲的頂峰，將本首曲目推向了高潮。

260-331小節(jié)：是本首曲目中最為激烈的一個段落，在演奏時，尤其要注意音符的顆粒性和清晰度，還有重音。272-275小節(jié)的節(jié)奏型都為“前十六”音符，這樣的節(jié)奏型的重音一般在后半拍，本首樂曲要求重音在前半拍，在練習時要特別關注。292-303小節(jié)是整首樂曲中調性變換最為頻繁的段落，和副部快板一樣，需要強調特性音，即每小節(jié)開頭的音符。

華彩段落：本是意大利正歌劇詠嘆調末尾處演唱者即興發(fā)揮的片段，后來協(xié)奏曲末尾處也常用，是協(xié)奏曲中最能夠展示演奏者技巧的一段，使演奏者充分發(fā)揮其演奏技巧和該獨奏樂器的性能，通常無樂器伴奏。也是作曲家在創(chuàng)作時與西方協(xié)奏曲形式的一次碰撞。此段落演奏時較為自由，沒有指法和情感的硬性規(guī)定，由不同的演奏者根據自身對樂曲的理解進行自由發(fā)揮。

3、再現(xiàn)部（333-438）

調性較為穩(wěn)定，幾乎再現(xiàn)了呈示部，又一次強調了樂曲的主題，使主題得到升華。演奏時需參考呈示部中相同的樂段，技巧的處理與情感的表達幾乎是相同的。但在391-396小節(jié)的演奏中，要格外注意伴奏，和段落的重音（在后半拍的第一個十六分音符）。

（二）秦腔音樂元素在《祝福》中的體現(xiàn)

《祝?！愤@首琵琶作品，最大的特點就是在樂曲的動機發(fā)展中大量使用了秦腔中的“花音”、“苦音”，使得這首樂曲充滿了濃郁的陜西地方特色。

樂曲中最早出現(xiàn)的就是與秦腔中苦音的結合。提到苦音，其中最為著名的是《祭靈》當中的片段，其唱段與《祝?！返闹鞑恐黝}有些許的相似之處，作曲家在創(chuàng)作時其實就是以這一唱段用加花變奏的方式進行處理，配以琵琶的分弦、輪指等技法，且加入大量具有陜西地方音樂特點的左手技法，營造出曲目的悲涼情緒。

樂曲的主題樂段，夾雜著“fa”、“si”，在中國的傳統(tǒng)音樂中，“fa”、“si”被稱作偏音，若只按照譜面來演奏本段旋律，音樂只會浮于表面，黯然失色，作曲家的情緒不能被很好的詮釋。因此，在演奏過程中要大量使用左手的推拉弦和“吟弦”技法。例如24小節(jié)中的“si”音，是整首樂曲的精華所在，演奏時左手要輕微拉弦，體現(xiàn)出祥林嫂的悲苦。我們可在其他陜西音樂風格的器樂曲中見到此類技法，是陜西音樂元素的極大體現(xiàn)，更是琵琶當代作品創(chuàng)作及演奏的極大創(chuàng)新。

在樂曲中使用的另一種秦腔元素:花音，與“苦音”相對，表現(xiàn)了歡快的氛圍。在樂曲的快板段落亦有著大量的運用，快板營造的是熱鬧喜慶的年節(jié)氛圍，“羽”“角”作為快板段落的主要音，也是“花音”的特性音，對整個快板段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演奏時要求輕快、跳躍，且要突出，強調其重要性，對左右雙手的配合要求更高，左手指尖按弦，右手演奏的方式更像是頓音。所謂“大喜即大悲”，這種歡樂祥和、團聚的情緒更能襯托出在此時死去的祥林嫂的凄楚，這也是趙季平先生創(chuàng)作立意的巧妙之處。

結 語

《祝?！愤@首作品即具有西方音樂的創(chuàng)作風格，又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音樂所具有的共同特點——細膩的情感表達，且將作曲家心中最眷戀的陜西音樂元素融入其中，是上世紀80年代創(chuàng)作的琵琶音樂作品中極為優(yōu)秀的一首。

琵琶協(xié)奏曲《祝?！穬H是具有地方音樂風格的佳作之一，但其可以引發(fā)出廣大琵琶教習、演奏者一個共同思考的問題：學習曲目是不僅要對各種演奏技法進行研究，更需要有對于秦腔音樂特點的思考、貼近作曲家創(chuàng)作時的內心世界等。本曲的創(chuàng)作靈感基于小說，還是需要演奏者拜讀原小說，體味魯迅先生筆下的“祥林嫂”。曲中使用的演奏技法雖是琵琶左右手技法中比較基礎的彈挑、輪指、掃拂，我們不難看出使用普通的琵琶演奏技法都可對本樂曲的情感有著極為完整的表達，再次證明了琵琶這件樂器豐富的表現(xiàn)力。

對于這首樂曲進行研究，希望能夠對樂曲的“點”、“線”、“面”有更加清晰的認識，對秦腔音樂乃至陜西音樂有進一步的了解，在此基礎上進行更為恰當?shù)亩葎?chuàng)作，也希望能夠對廣大琵琶演奏者有些許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