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忠海
古代科舉考試雖然為讀書人打開一條晉升通道,但這條路一直都非常窄,競爭異常激烈。唐朝共開科取士268次,錄取進士7448人,平均每年只有約27人。宋朝優待文官及讀書人,科舉實行“大擴招”,但每年平均錄取進士也只有約300人。到了清朝,前后268年中共錄取26849人,平均每年100人左右。為金榜題名,學子們想盡了辦法。
對于分散在各處的讀書人而言,如果有專門針對科考的培訓機構進行培訓輔導,那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書院就誕生了。中國古代最早的書院是唐玄宗時期開設于洛陽紫微城的麗正書院,它的主要職能是搜集、整理和珍藏書籍,聚徒講學也是職能之一。中唐時,李憲在衡陽創建石鼓書院,開創私人講學的先河。針對讀書人的需求,科舉培訓慢慢成為書院的主要業務。
到了宋朝,書院大盛。據統計,宋朝有書院720多所,是唐朝和五代時期的10倍。書院經常邀請進士、狀元出身的學者和退休官員來授課,歐陽修、梅堯臣、朱熹等都給書院的學生們上過課,如何提高科舉考試技能往往是最歡迎的講學內容。
面對書院的興起以及日益增強的影響力,朝廷對書院加強了控制,書院山長的任免及教學內容的設定等重要事項都由官方確定。不過,朝廷的限制并沒有阻擋住學子們的巨大需求,尤其是科舉考試方面的需求,書院不減反增,明清時達到1000多所。書院除了要求學子熟讀四書五經外,還重點鍛煉如何寫八股文,讓學子們對八股文的格式、寫作步驟等做到精熟于心,以應對考試。
在科舉制度下,學子們唯考試是從,許多人只關注科舉考什么,對其它內容則不感興趣。不少學子希望能在書院培訓的基礎上再進一步,能受到更加強化、更加有針對性的考前訓練,于是一些學子自我結社,有些雖依托于書院,但進行的是更為專業化的科舉培訓,有點類似于現在的“考前輔導班”。
宋朝已經有了這類組織,明朝將其稱為文社。為了讓學子提前適應科舉考試,文社一類的組織經常興辦“模擬考試”,內容、流程、閱卷等都參照真實科舉,做到“全真訓練”。這一類考試經常舉行,有些文社甚至每月都考一兩次,考完評分,對成績突出者給予獎勵。
針對不同時期科舉考試的側重點,文社等還幫學子們精心總結考試要點,讓學子們背誦默寫。北宋科舉重策問,內容多與時事有關,文社等“考前輔導班”就組織有經驗的人歸納時事熱點,按照策問的體例寫出范文,以供參考。清朝科考有一個項目叫試帖詩,一般為五言八韻或五言六韻,文社會總結出一些套式加以訓練,考前還會準備一些范本讓學子們熟記,必要時套用。
明末的一些文社屢屢有學子高中,知名度越來越大,如復社、幾社等,在其所組織的“模擬考試”中如能考出好成績,在后面的正式考試中往往也能考中,幾乎“十不失一”。
即便明清時有上千家書院,但對于全國最多時的三四億人口來說也難以做到全覆蓋,那些沒有條件和機會進入官辦學校和書院求學的學子,大多數則是在私塾中完成的學業。私塾是開設于家庭、宗族或鄉村的民間教育機構,以青少年教育為主,學生自五六歲至二十歲都有,有些人完成私塾后還會去書院求學,有些人則在私塾中完成了自己的全部教育。
古代私塾通常有三種形式:一是把塾師請到家里來,教本家的子弟讀書,稱教館或坐館;二是一些村莊或宗族捐出錢物、土地作為辦學之資,聘請塾師教授本村或本族子弟,稱村塾或族塾;三是塾師在自己家中收徒授課,稱門館或家塾。擔任塾師的,以落第秀才或老童生居多。
私塾教授的重點也是以科舉考試為主,元人程端禮所撰《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在私塾教育方面影響較大,很多塾師都參照其制定自己的“教學大綱”。根據該日程,學生八歲前主讀《性理自訓》,八歲后依次讀《小學》《大學》《論語》《孟子》《中庸》《孝經》《易經》《尚書》等書。讀完規定書籍,再重點學習科舉文章。
除開設私塾,有錢人家或宗族也會組織文社,以宗族名義延請回鄉舉人、進士們傳授考試經驗,對子弟進行科考試的“強化訓練”。明代才子王世貞是進士出身,他的父親王 以及兒子王士騏、王士骕也都中過進士,王家前后四代人里出了10位進士,取得這樣的成績與家族重視教育、善于總結科考經驗無疑有很大關系。還有清朝道光時任兩江總督的梁章鉅,家族中一直設有文社,其本人中過進士,祖父、父親、伯父、叔父、兄弟全部中過舉人,也是著名的“科舉之家”。

古代的補習機構相當發達,到了北宋時期包括岳麓、白鹿洞、嵩陽等大大小小的書院應運而生。
宋人呂祖謙與朱熹、張 齊名,時稱“東南三賢”。呂祖謙曾任太學博士、秘書郎、國史院編修官等,于宋孝宗隆興元年(1163年)考中進士,對科考頗有心得。呂祖謙為父母守喪期間得閑,著手總結科考心得,編撰了《東萊博議》《古文關鍵》等書,針對的都是當時的科舉考試,因封面為黃色,時人稱“黃冊子”。
書成后不僅暢銷,而且來求教的人絡繹不絕,其學生鞏豐寫詩稱:“歲時來上冢,車馬隘阡陌。念昔事先生,同門至千百。”但也有人加以譏諷,時人劉黻寫詩道:“區區黃冊子,所事惟奪魁。”
宋朝科舉重策論,呂祖謙所著《東萊博議》取材于《左傳》,講的都是治亂得失問題,由歷史事件引發議論,寫成一篇篇不超過500字的“小議論文”,針對時事、立論新穎、文字簡潔、布局合理,又善于使用修辭和精妙的比喻,所以能把一件枯燥的事寫得充滿生趣,有很強的吸引力,這些文章對于考試時寫策論很有借鑒作用。《古文關鍵》則是一本前代優秀作品精選,為增加時效性,所選的都是唐朝以后的文章,且大多數屬議論性質,這些都增加了科考的針對性。
宋朝以后,類似的科考輔導書、參考書大量出現,有的人并不下功夫去理解,只死記硬背,也能考中。明代學者李贄說:“吾熟讀爛舊時文百余首,進場時做一日謄錄生,便高中矣。”
明末清初學者呂留良曾與陸文 在吳門集市租了一間房子,專門從事科考試卷的點評工作,他們選取順治三年(1646年)以后5場科考答卷中的經典八股文加以點評,匯編為一部《五科程墨》,公開出版售賣,很受歡迎。清初戲劇家孔尚任在《桃花扇》中寫了一位南京三山街的書商蔡益所,參加科考的舉子們都巴結他,因為他編的科考輔導書水平很高。蔡益所探知乙酉鄉試將根據錢謙益的條陳命題,立即組織幾位科考“輔導專家”編寫出新的參考書,特意在封面上印了“風氣隨名手,文章中試官”的字樣進行宣傳。
清朝道光年間,日本人高杉晉作乘船來到上海,逛書店時發現里面全是各式各樣與科考有關的書籍,他久慕魏源《海國圖志》的大名,很想買一部,卻怎么也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