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玉溪市委黨校 李萌,胡霽玲
鄉村是我國社會治理的“前線”和主陣地之一,也是我國社會治理的短板所在。我國的鄉村治理在國家治理體系中兼具兩方面的功能:一方面,鄉村治理是國家治理的基本構成。鄉村作為一個治理場域,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集政治、服務(行政)和自治功能與一體,故鄉村治理并非是由社會自組織和自治的,而是表現為國家層面的外部引領,是我國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另一方面,鄉村治理突出表現為民主自治的實踐。鄉村治理又是鄉村基層的內部整合,是我國實現基層民主協商、民主自治的重要途徑和關鍵平臺。概言之,鄉村治理的有效性不僅關系到我國國家治理能力的整體水平和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進程,更是促進鄉村振興戰略得以全面落地執行,實現鄉村全面振興的基石。因此,在推進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深度融合的同時,如何實現鄉村治理結構和治理體系的優化,進而形成鄉村治理共同體來推動實現鄉村振興和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是亟待解決的一個現實問題。
作為社會治理的基礎單元,家庭是最基本也是最小的組織單位。社會互構論指出:“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從前現代性到現代性、從舊式現代性到新型現代性的轉變,形成了人類生活、社會關系結構和組織模式變遷的根本內容。” 我國對鄉村的治理經歷了從“管制”到“管理”再到“治理”的過程。
傳統中國的鄉村社會是一種以血緣和地緣為紐帶的場域,但“皇權不下縣”,鄉村社會的治理主要是由家族族長、鄉紳階層為主導的“自治”,因而其治理被費孝通先生稱為“雙軌治理”。當然,近來的一些研究也對“皇權不下縣”的觀點提出了挑戰,通過對中國社區治理“古代樣本”的分析,提出了“皇權如何下縣”的理由,這種觀點認為古代中國事實上是儒表法里的組織形式,“編戶齊民”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之一。“皇權下縣”的觀點認為,鄉里制度、戶籍制度與賦稅制度是“皇權下縣”的三條鐵鏈,構成古代“家國政治”的制度基礎,古代社區治理呈現出“皇權控里、紳權輔里、民治于里”的結構。受經濟結構基礎所限,國家權力的擴張限定在“政治性”一側,剩余的社會治理往往處于“自發秩序”而非“自治秩序”。古代社區治理的部分基因延承至今,故應當將社區視為加強國家社會性職能的窗口,在國家自主性增強的同時,增強社會的自主性,構建社區治理共同體。通過梳理鄉村經濟社會領域的體制變遷可以看到,我國的鄉村治理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不同的區域環境中呈現出不同特征的治理實踐。具體來說,1949年之后的鄉村治理變遷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在治理主體上,突破了“政社合一”的單一治理主體,逐漸演變為包括黨委政府、村兩委、黨員、村民和社會組織為主的多元化村治主體;在治理內容上,從“政務主導村務”到“政務村務既分開又配合”再到“從政務轉向村務、重心在村務”;在治理動力上,由“主要依靠國家權力”到“提升自治能力”轉變。這樣的變化軌跡,突破了“國家——社會”的二元結構,形成了以人民為中心、“國家——社會——公眾”三元互構的關系,最終構建了“不同行動主體間的對話、參與、協商、合作機制的發展,推動了自助互助、多贏互惠以及共同在場、共建家園的社會格局”。
黨的十九大提出,要“加強農村基層基礎工作,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十九屆四中全會更是從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戰略高度對新時期的鄉村治理提出了新的要求,強調要“健全黨組織領導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城鄉基層治理體系,構建基層社會治理新格局”。
法治是鄉村治理的保障,其主體是國家。法治是“三治融合”之要,關鍵在于完善和嚴格落地執行。一方面,一切治理活動都要以遵循法律法規為首要原則,法治在鄉村治理中起著規制性的作用。另一方面,對村民民主權利的維護離不開法,法治在鄉村治理中起著托底保障的作用。“只有國家才是人民公共利益的總代表者”,國家保障了鄉村法治建設的推進和公共政策的落實。要提高村民民主法治意識,進一步完善鄉村治理制度體系,實現全體村民“學法、信法、守法”的集體意識和規則意識,推進鄉村治理“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
德治是鄉村治理的基礎,其主體是社會。德治是“三治融合”之基,關鍵在于增能。鄉村社會現代化轉型帶來的原子化、碎片化、疏離化等治理難題,根源就在于社會關系紐帶和價值觀念的瓦解。一方面,要重塑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主的社會價值體系,將價值觀念嵌入到社會中去,重新建立起社會關系的聯結。另一方面,要強化社會輿論在調整關系和維護穩定上的監督作用,結合外部嵌入和內生規制營造良好的社會風尚。與法治相比,德治在鄉村治理的總體結構中主要發揮著規范性的作用。德治作用的發揮是潤物細無聲的,它是內化于心外顯于行的,是通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教育實現的。落實德治的規范性作用,可進一步降低法治的成本。
自治是鄉村治理的根本,其主體是公眾(即村民)。自治是“三治融合”之本,關鍵在于賦權。“貧困的本質不是物質的欠缺,而是民眾可行能力和自由的匱乏”。村民自治是鄉村治理的應有之義。“在鄉村治理中,國家要遵循行政賦權的運作邏輯,通過向村民賦權確保村民自治的有效性”。一是要暢通各治理行動主體之間平等對話的渠道,尊重和保護村民的話語權,實現村民自我需求的權利主張。二是要建立行政和法律兩個維度的賦權機制,滿足多元化的權利訴求,把“紙上權利”實質化,實現鄉村善治。三是科學引導和有效提升村民的自治意識,以形式多樣的活動吸引村民積極參與,實現“村里的事村民議、村里的事村民管”的自治氛圍。
鄉村是“基于一定的地域邊界、責任邊界,具有共同的紐帶聯系和社會認同感、歸屬感的社會生活共同體”。鄉村作為社會治理的“前線”和國家治理體系的“末端”,其公共性建構對于我國社會治理共同體的打造具有重要意義。我國的鄉村經歷了從自然共同體到政治共同體到利益共同體再到治理共同體的發展演化,經歷了“自然形成——強化建構——萎縮解構——引導重構”四個階段。地理邊界、社會邊界和文化邊界的消散使得鄉村共同體一度陷入萎縮解構的困境,引發了鄉村治理的一系列難題。“三治融合”的提出和鄉村治理共同體的重構,為構建新的鄉村共同體提供了一種新的有效路徑。
社會是實現價值嵌入的載體,形成價值認同的場域。價值認同是影響鄉村治理成效的關鍵要素,也是鄉村治理共同體建構的基礎。公共精神是鄉村治理有效的動力源,培育村民的公共精神是引導村民有序參與公共生活、開展公共行動、維護公共秩序、保障公共利益的基礎。要積極構建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的、各行動主體認同的共同理念,在價值觀念、信仰、風俗習慣、家族文化和行為方式等層面“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實現對公共價值的有效重塑,形成新時期有效推動鄉村治理的心理基礎和文化約束。
公眾的積極參與才能激發鄉村治理的活力,形成利益認同。“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利益是激勵村民參與自治的動力,也是村民達成共識的基礎。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或是獲取自身利益最大化,往往行動主體會發掘并利用一切有利于自身利益的組織載體和社會資源,這便成為村民積極參與自治的驅動力。但需注意,片面追求個體利益也可能導致鄉村原子化和離散化,反而難以形成共同體。需有效引導村民對個體利益和公共利益的認知,培養村民的公共意識,塑造合作治理中的合作理性,讓村民愿意參與、有能力參與鄉村公共生活。
從鄉村治理的提出到“三治融合”的實踐,再到重構鄉村治理共同體的美好愿景和實現鄉村振興的奮斗目標,呈現出的是四個層面、三個維度之間的層次關系(見表1)。

表1 重構鄉村治理共同體的邏輯框架及其維度
從橫向來看,在國家、社會和公眾三個行動主體之間的互構關系中,堅持的是以人民為中心的主線,黨的領導貫穿于法治、德治和自治三個治理維度的互構,公共性作為微觀層面中制度、價值、利益三個維度互構的基礎,共同體則是宏觀層面制度認同、價值認同和利益認同的中心目標。
從縱向來看,四個層面中心(主線)的核心內涵是一脈相承的,而三個治理行動主體又在法治、德治和自治三個維度和四個層面發揮著不同的功能作用。法治由國家主導,主要體現為治理制度的不斷完善,實現制度認同;德治要嵌入社會中,強化價值在治理中的引領和監督作用,實現價值認同;自治要發動公眾積極參與,賦權于公眾,以利益為激發實現利益認同。
鄉村治理共同體的重構不是回歸過去的老共同體,也不是以城市為模板的共同體,而是從鄉村的實際出發,以“國家、社會、公眾”為行動主體,以“三治融合”為方式,建立起來的一種實現制度認同、價值認同和利益認同的新的共同體。在這種新的共同體中,行動主體間自由交往、平等互動,既尊重個體差異、保障個體權益,又彰顯公共理性、尋求合作共贏。新時代構建鄉村治理共同體,推動鄉村振興應沿著加強基層社會黨建、激發社會組織功能與發動群眾廣泛參與的路徑展開。其中,基層黨建是打通國家治理與社會治理的樞紐,是引領與服務的組合。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發揮社會組織作用,形成以公眾需求為導向、以公共服務為功能的政社聯合網絡,借助群眾的力量補充行政力量的短板,將公眾整合到綜合治理、矛盾調解、社區營造等不同層面。
治理有效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和實現基礎,厘清四個層面和三個維度聚合互構,旨在為鄉村治理共同體重構提供全方位的理論框架,也是在為實現鄉村善治提供有益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