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邊模子

夏文兵

撬邊模子是上海話，北方話叫托兒。

戴大媽退休了，兒子雖老大不小了，可還沒成家。那點退休金只能補貼點家用，現(xiàn)在這年紀掙不了大錢，還是要找點小錢給兒子存著。

賺錢成了戴大媽退休后的唯一目的。棚戶區(qū)有棚戶區(qū)的好處，不像高樓內住幾年都不知道對門姓啥。這一個弄堂內都是從小一起和泥長大的，知根知底，誰家的情況，都一清二楚。

三毛是“黃牛”，雖沒有正經(jīng)的工作，但腦子靈光，這些年錢也沒少賺。戴大媽常見三毛帶著弄堂內那些退休的大媽出去，小半天后就在弄堂口分錢。于是，她也找三毛，讓他帶她一起。三毛二話沒說就同意了。三毛心內有桿秤，戴大媽長得大大方方，一臉老實相，干他們的活再適合不過。

第二天早上，三毛在弄堂口交代任務時，戴大媽才知道，原來她們是去做“撬邊模子”。就是新店開業(yè)，沒有人氣，請他們扮成顧客在門口循環(huán)排隊買東西，買好后繞到小弄堂內給三毛，還給店家，再去店門口排隊，騙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人有從眾心理，一看這么多人排隊，就會認為這家店的東西肯定好，也跟風排隊搶購。半天的工錢是50元。戴大媽有點猶豫了，覺得這是在騙人。

當拿到50元時，戴大媽心內那點內疚早就蕩然無存，感覺這就是工作，跟演戲一樣，還漸入角色。

排隊忽悠人是小活，三毛還有大活，就是倒騰假貨到郊區(qū)、城鄉(xiāng)結合部，騙那些鄉(xiāng)下人或者外地人。一臺面包車人貨滿地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戴大媽卻喜歡這活，這是按賣出多少提成，是她的強項，每天可以多掙錢。

一天晚上，兒子告訴她，他談了個女朋友，家郊區(qū)的。戴大媽想這歲數(shù)，這條件，能談到就不錯了，誰還在乎女孩家是哪里的呀。兒子還說，明天晚上女朋友的父母打算來家里看看，就可以把這事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戴大媽就到菜場買了很多菜。在弄堂口碰到三毛，三毛連忙叫戴大媽把菜放回去上車出發(fā)，今天賣的是假燕窩，價格高，提成也高。

戴大媽一聽提成高，心想反正是晚飯，下午回來做肯定能趕上，就把菜放回去連忙上車。

近中午時，在郊區(qū)的路上，戴大媽又找到一個目標，這是她今天釣的第八條“魚”。一看這人的外表就知道是老實人，好騙。交談中知道對方姓錢，要去城里親戚家，打算買點東西送人，還沒想好買什么。戴大媽說她也去買東西，倆人順道一起。

戴大媽邊走邊說：“現(xiàn)在這城里人就注重養(yǎng)生，送燕窩或者補品比較好，但這些價格高，要是能遇到廠家促銷，那可能會便宜。”

正說著，就聽到前方三毛正在叫著廠家直銷燕窩大禮包，戴大媽連忙笑說：“大妹子，你今天運氣真好，想啥來啥。”

兩人來到攤位前。戴大媽拿起一盒左看右看，看商標，看生產(chǎn)日期，又問問價格。一聽價格，戴大媽連忙跟錢大媽耳語：“比超市便宜多了，這個牌子和超市的一模一樣。”又跟三毛砍起價來。三毛說：“買四盒，我給你們打個八折。”

戴大媽連忙說：“我又不送人，這位大媽要買，就買兩盒，打個八折。”三毛堅決地搖頭。錢大媽有點失落。戴大媽看著錢大媽，同情地說：“誰叫我們這么談得來，你是要派用場，我就跟你一起買兩盒，先放著，說不準哪天也會派用場呢。”

在錢大媽的千恩萬謝下，兩人才分了手。

在回去的路上，錢大媽陸續(xù)碰到幾位大媽，手上也拎著這個禮包回頭，還氣憤地說是假貨，要去退，都說上了那個胖阿姨的當了，他們肯定是一伙的。當她們來到當時買東西的地方，那里早就沒人影了。

晚上，滿滿一桌菜擺在桌子上。戴大媽到弄堂口等兒子他們。遠遠地看到兒子一個人拎個禮包走來，連忙上前詢問，兒子說：“出發(fā)前，女朋友把我手機上爸媽的照片給她父母看，說馬上見面了先熟悉一下。她媽看到照片，突然說頭疼，叫我先回來，他們下次再來，叫我把這些禮包先帶回來。還叫女朋友把她爸媽的照片發(fā)我，讓你們也先認識一下。”

戴大媽一看手機上的照片，心底一涼，這不是錢大媽嘛。

點評：

小說寫了一出當代的騙術，反映了現(xiàn)代社會的一些怪現(xiàn)狀，揭示了唯利是圖已經(jīng)到了敗壞社會風氣、侵蝕人性的嚴重程度。更發(fā)人深省的是，戴大媽在開始時還是善良的，但最終沒有經(jīng)得起誘惑，投入其中，最終害人并害己。教訓值得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