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妮
(中南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4)
稱謂語是在稱呼別人時所用的詞語,是一種人稱指示語。[1]在面對面交際的過程中,稱謂語是必不可少的成分,它反映了人們在交際中的身份角色。然而,隨著社會的發展,在某些情形下,我們無法找到一個確切的名稱來指代一個特定的人稱,如男性老板的妻子我們可以直接稱呼為老板娘,而在遇見女性老板的丈夫時,會十分尷尬,不知道什么樣的稱謂才是恰當的。還有一些稱謂原始含義中就偏向于男性或女性,比如說到將軍,人們就會先到男人保家衛國;談到保姆,我們就會想到女性帶孩子做家務。所以會出現一些因性別偏向而造成的稱謂語缺位現象。時代在變化,詞匯系統可能會有越來越多的不對稱現象,因此我們需要找到一些恰當的詞匯來補充這些空缺,從而促成稱謂語的對稱,以便于交際。
本文從學習生活中可能存在的現象出發,研究“老師的丈夫”這一稱謂問題。老師的妻子我們可以稱“師娘”或“師母”,但遇到需要稱呼老師的丈夫這種情況時,我們該怎么稱呼呢?因此本文以“老師的妻子”為例說明稱謂語缺位問題,并考慮可能補位的詞匯,弄清補位的依據有哪些。
所謂補位是指把空缺的面稱填補起來, 從而促成面稱的對稱, 以便于交際。[2]就“老師的丈夫”這一稱謂而言,我們需要找到與之相對應的適當的稱呼,加以使用、推廣,使之成為約定俗成的詞匯,打破交際中尷尬的局面。
交際是人們生活中必然存在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可能會遇到一些由稱呼帶來的不自然的狀況,比如人們一談到護士,我們就自然而然地代入了一個女性角色,實際上男性護士越來越多,往往我們不知道如何稱呼他們,就會帶上性別標志“男護士”,或者直接用職業名稱“護士”來指稱。
但是生活中會有一些稱謂,我們無法用簡單的加減性別標志以達到統一的稱謂,比如“師母”這個稱謂,其女性色彩過于鮮明,它不像“保姆”“護士”或“將軍”這樣可以簡單以職業稱謂來概括。無論是“師母”還是“師娘”,都是依據女性的特征而來的,簡單的加上一個“男”,會顯得不倫不類,前后矛盾,如果將其作為老師配偶的總稱,對于男性而言又會顯得不尊重。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詞來指稱這種情況。
一般情況下人們用X先生或叔叔這樣的統稱,或者稱X+職業。[3]但這些稱謂要不然具有一定的時間界限,如X先生,在認識之初可以這樣稱呼,認識時間長了再如此稱呼就顯得生疏;要不然就有年齡限制,畢竟我們不能一眼就看出對方的年齡;要不然就是初次見面,我們也不能知道對方的職業。因此泛稱有諸多缺陷。
語言具有理據性,詞匯系統有規則性,在理據性和規則的約束下,人們可以自主的類推出適當的稱謂,如人們根據“師母”“師娘”類推出“師父”“師公”“師爹”。
但這些類推的稱謂一般無法被大眾接受:
“師父”在《辭海》中的注釋:①舊時老師的通稱。②對有技藝者的尊稱。③對和尚、尼姑、道士的尊稱。
例1.仁宗在春宮,乘閑時畫馬為戲,內臣多乞之。張文懿為太子諭德,亦從乞之,上曰:“師父豈可與馬也。”(《清虛雜著·補闕》)
例2.某乍到京國,未獲參拜所有高手,在此致此小術不行,且望縱之,某當拜為師父。(《中朝故事》)
例3.柳翠被月明師父連喝三遍,再不敢開言,慌忙起身。(《古今小說·月明和尚度柳翠》)
“師公”在現代漢語的語料中有兩個含義:①民間用以稱道教正一派的道士。亦指男巫。②稱老師的師父或父親。
例4.廣西目前有37個少數民族,不少民族都有自己獨具特色的民族文化,廣西的粵劇、邕劇、師公戲等更是民族文化的瑰寶。(新華社2001年8月份新聞報道)
例5.“三哥教的,他是我師父,你是我師公……”“哈哈!我豈不是升級了,你做了我的徒孫……好了!暫停,我們吃午飯去……”(《蜜糖兒》)
“師爹”在現代漢語中沒有明確的解釋,在古代文獻中也沒有例證,只在某些網絡語言中可以找到范例,指稱師父,屬于生造詞,不規范。
例6.保護你的師兄師姐師娘師爹,上戰場的不死則傷,歸隱的下落不明。(微博)
因此,這些類推的稱謂在語義及語用上都不符合實際的需要,不能作為補位的詞匯。
自1991年《語文建設》第12期刊出黃中和先生的《老師的丈夫,如何稱呼?》[4]一文后,學界陸續有文章問題發表了自己的意見。不過多數文章主要分析稱謂語缺位的現象及原因,涉及補位問題時少有詞匯能被納入研究,基本上還是在討論黃先生提出來的“師丈”的可行性。
雖然師丈這一稱謂在古代漢語中就存在,且在臺灣地區有“學生稱女老師的丈夫”的含義[5],但還是無法廣為流傳。首先,“師丈”在古漢語中是對老僧的尊稱:
例7.師丈騁逸步於遐荒,脫塵機於維縶,巍巍道德,可謂首出儕流。(《東陽夜怪錄》)
例8.章行嚴師丈,曩與公有文字交,晚歲撰《柳文指要》,請余襄校,書中亦記公逸事。(《沈曾植年譜長編·卞序》)
再者,現在能找到師丈的例子均來自于網絡小說,其含義雖為“老師的丈夫”,但不為人熟知。同時,師丈在古漢語的含義與臺灣地區存在的含義有一定的差別。若說某些地區的方言中有“姑丈”“姨丈”,那么“老師的丈夫”用“師丈”來補缺則有些不妥。因為“師母”這一稱謂是從學生的角度出發,將老師這一關系納入親屬范疇,從學生與老師的妻子之間尋找關系,進而得出的稱謂詞。[6]如:
例9.有某甲為陳子鶴、許滇生兩尚書所取士,陳尚書夫人薨,甲挽詞有“喪師母如喪我母”之語。(《異詞錄·嘲人聯》)
而“師丈”則是從老師與老師的丈夫之間尋找關系,學生只是該關系出現的背景。單從這一角度來看,“師丈”出現的意義不大。因此我們要尋找學生與老師的丈夫之間的關系。
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我們找到了補位的策略與原則,通過這些約束性條件,我們就能找到一個恰當的稱謂。
師母這個詞的指示視角是將師母納入了親屬體系,學生通過親屬稱謂的泛化來稱呼老師的妻子。“德業之師,以父道事之”,因此師母成為老師妻子的尊稱。
例10.師之妻,尊其稱曰母。(《稱謂錄》)
那我們也可以通過泛化的親屬稱謂將老師的丈夫視為親屬體系的一部分:師之夫,尊其稱曰父。
補位詞要具有歷史基礎,即原本就出現在詞匯系統中,符合經濟性原則,且該詞作為女性配偶的含義有一定基礎。同時要符合禮貌性原則,不能帶有歧視性色彩或貶義情感,讓聽話者從心理上接受這一稱謂。
我們討論“老師的丈夫”這一稱謂問題是要解決現實交際問題,最好是有代表性和生動性的詞匯。所以該補位詞要能被大眾接受,并加以運用,一些較為生僻的詞匯或者易引起人們誤解的詞匯不在考慮范圍內。
由于古代交通不便,地方割據,時常發生戰亂,所以同一事物在古代會有多種稱謂。女性教師在古代也有多種稱呼,梁章鉅的《稱謂錄·卷八·女師》記載了九個名稱:女師、師氏、姆師、戊姆、傅姆、姆傅、內傅、妿、宣文君。這些稱謂都是古人稱呼女性教師的,但一一翻閱對應的文獻并未發現有任何對其丈夫的表述,全因“云女師也。鄭云,婦人五十無子,出不復嫁,以婦道教人”限定了女師這一職業的入職門檻。一般女師都沒有配偶,學生也不需要對應的稱呼。
古代男尊女卑,女性的地位遠遠低于男性,因此以女性為角度來稱呼男性的詞語極少,只有兩例,婢之夫和乳母之夫:
例11.王商,婢所私通曰婢婿。(《稱謂錄》)
“婿”是從女性的角度來稱呼的詞語,若稱老師的丈夫為師婿,不僅沒有找到其與學生之間的關聯,反而會顯得不尊重,一般稱人為“婿”的都是平輩或者長輩。

古代文獻中記載了很多對父親尊稱的詞匯,我們找到了子稱父的詞匯。既符合禮貌原則又符合經濟原則,同時又具有經濟基礎的詞匯為“師君”。文獻中對君的解釋為:“君:《漢孔耽碑》,其子手自注石,稱耽為君。又《顏君家廟碑》,魯公自撰,篇中皆稱君。是人子自稱其父為君也。”《說文》中“君”的解釋為:“君,尊也。從尹發號,故從口。”所以“君”既是對父親的稱呼又表示了尊重的含義。
“師君”在古代是張魯的稱號。張魯字公祺,沛國豐人也,以鬼道教民,自號“師君”,所以師君本身的含義就是宗教的領頭人,如今師君出現在文獻中的含義也是宗教人物:
例13.你死了之后,我會請師君為你做一場盛大法事,超渡亡魂,讓你極早登極樂,也算是你的一場造化。(《五胡戰史》)
看起來“師君”無法承擔起“老師的丈夫”這一含義,但師娘作為“老師的妻子”,最初的含義也是帶有宗教意味的“女巫”:
例14.世謂女巫曰師娘,都中及江南謂男巫亦謂師娘,又謂覡巫。楚語在男謂覡,在女謂巫。(《稱謂錄》)
所以“君”作為父親的一種稱呼,完全可以使“師君”承擔起“老師的丈夫這一義項”,這樣不僅遵從了經濟原則和禮貌原則,也可以突出其作為男性稱謂語的特點。可以說師君這個詞不僅補足了交際中的空缺,又符合人們的審美心理。
稱謂不對等的現象一直伴隨著交際活動,人們在交際時會遇到各種各樣“難以啟齒”的情況,一般人們會用統一的社會稱謂或者泛化的親屬稱謂來指稱,但往往都有缺陷,因此我們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對于稱謂語缺位現象的彌補我們要從根本原因入手,在不違背語言原則的情況下,盡可能地用一個大眾都接受的詞語補位。當然,詞匯進入語言系統會受到各種制約,一個詞的狀態會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所以我們要深入研究,弄清詞匯演變的動因。
受客觀條件影響,本文僅談論“從學生身份看老師丈夫稱謂缺位”問題。雖然現今仍有許多現象無法指稱,但語言系統是相對穩定的,不會因為我們找到相應的詞匯而改變原本的狀況。人們對于“老師的丈夫”可能還是會使用各種各樣的習慣稱謂,但我們可以提供一個更恰當、更規范的稱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