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我

張麗均

這是一個高一女生交給我的作文，題目是《等著我》：

我蜷在床頭，機械地摸到手機，剛按下4，手指就像被蜇到一般縮回。我撇下手機，抱起那床開滿紅黃花朵的小被，一朵一朵地撫摸著那些花。

媽媽不知絮叨過多少遍：“這小被是我平生做的第一件棉活兒呢！縫被子時，我的手被扎破了5次！”她一邊說著，一邊自憐又自得地朝我舉起手掌。我撇撇嘴道：“還說呢，笨死了！”

媽媽是個老師，做被子這樣的事自然是她的短板，但為了寶貝女兒，她毅然用慣拿粉筆的手拈起了鋼針。猶記得我小升初那年，我們搬家，門口堆了一堆舊家什。爸爸喚來收廢品的，連賣帶送把小半個家打發了出去。我回身瞥見那床小被，拿過來豪氣沖天道：“把這個也拿走吧！”媽媽一聽，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劈手奪過小被，兇巴巴地對我說：“咋不把你老媽也當破爛兒賣了呀！”

后來，我多次憶起這個場景。我想，那小被上覆滿了一個媽媽最初萌動的母性吧！或許，也跟媽媽的身世有關。我有個暴戾的姥爺，經常對姥姥拳打腳踢。媽媽7歲那年，姥姥終于不堪忍受，離家出走了。

有一次，媽媽看倪萍阿姨主持的《等著我》節目，看得直掉眼淚，我輕輕拭去她的眼淚，附在她耳畔問：“媽媽，你是想去尋我親姥姥嗎？”媽媽聽罷，大放悲聲。

一年前，媽媽被一紙診斷書擊垮——胃癌晚期。多少次，我掐青了大腿，希望從噩夢中醒來。然而，噩夢在日光下愈演愈烈。

彌留之際，媽媽將我喚至床前：“寶貝，媽媽對你隱瞞了一件事——你不是媽媽親生的。15年前，媽媽第一次看到你時，你身上就裹著這床小被……別怪我編造扎破手指的謊言誆你，我無非是想裝得更像你親媽一些。有時，我也會冒出戳心的念頭——去《等著我》節目，在全國觀眾面前抖開這床小被，為我的寶貝尋到親生媽媽……現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走后你打節目組的電話，帶著小被去見倪萍阿姨……”

我想，假如我真的去了那檔尋親節目，我最想尋的，怕也是那個忐忑地緊緊摟了這小被15年的女人吧？我會對她說：“媽媽，等著我！來世咱倆一定做親母女。不過得倒過來，你做女兒，我做媽媽……”

我為此文打了滿分，告訴女孩這則小說深深地打動了我。女孩聞聲淚如雨下：“老師，可惜它不是小說……”

木蘭晴摘自《作文與考試》